gu903();戚炳靖叫人来奉茶,问他道:“顾大人从何处来?”
顾易笑着道:“我从何处来,王爷岂能不知?如今这大晋国中,还有王爷想知而不能知的事情?”
戚炳靖便又问道:“我那几个兄弟,将顾大人招待得可还好?”
顾易道:“比不得鄂王府。”
戚炳靖大笑出声。
笑过,他淡淡地望向顾易:“顾大人今次前来,可愿意同我说一说她?”
顾易点头,道:“在同王爷说她之前,我想冒昧问王爷一句:王爷是因何故而对她起了这等心思?”
戚炳靖没说话,拿起茶啜了几口。
顾易虽知自己僭言,却觉得此必问不可,不然他何以能真正对得起裴穆清所托,于是默声等着。
待茶将冷,戚炳靖方开了口:“顾大人。你有没有独自在深夜之中行过路,那路艰险且长,周遭黑暗无边,冷箭四处难防,生死便在一瞬。”
顾易没说话,然而搁在膝头的手却轻轻一握。
戚炳靖又道:“倘若你行过这样的路,你便该知道,在你无望之刻,若有一道明光照亮你的前方,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卓少炎,她便是我的那道明光。”
第40章肆拾
顾易被问,他有没有独自在深夜之中行过路。
顾易不止行过,顾易仍在行着。那路艰险且长,周遭黑暗无边,冷箭四处难防,生死便在一瞬。每每在他无望之刻,也会有一道明光照亮他的前方,令他坚持不弃。
那道明光,是“大事可成”四字。
为成大事,顾易可以一直独自在这深夜之中走下去,可以牺牲所有不如此事重要的人和物,更可以利用所有能够助他成此大事的人和物。
只要大事不败,顾易就无愧且无悔。
……
灯苗抖动,北地的风入夜即烈。
窗门被风拍得呼呼砰砰,将顾易向戚炳靖讲述的话音融了进去。
裴穆清尚在世时,对卓少炎的诸般评价,顾易皆记在心头。顾易从前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此情景中,将这些向一位敌国皇胄娓娓道来。
卓少炎是何等的天姿聪颖,少时在讲武堂习课业时是何等的出众,又是如何与沈毓章并为裴穆清最器重的两位学生,而裴穆清直至死前,心中放不下的仍是性刚烈的少炎之性命周全。
然而这个被裴穆清至死仍挂念着安危的卓少炎,弑兄、欺君、以色谋权、残戮敌俘,所行皆为世人眼中的大逆、无情、弃德、背义之举,她为了尽恩师之报国抗敌之志,为了平忠臣良将之冤,为了肃清宵小、还朝廷以清明,又何曾顾念过自己的声名与性命。
卓少炎眼中的顾易,亦是她所认定的佞小之一。
她如何能想得到,被她如此轻蔑、被她如此憎恶的顾易,竟对着她刚残杀了他五万兵卒子民的大晋鄂王,如此一字一句地将她之为人与过往和盘托出。
世事之不测与稀奇,再无过于此者。
……
烛光夜影之中,戚炳靖无声细聆,神色越发沉而静。
顾易所讲述的一切,被他逐字逐句地叠在记忆深处的那一个立在豫州城头的身影上,使得她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愈来愈清晰。
到后来,戚炳靖微微地笑了。
顾易睹他微笑,不禁问道:“王爷对她用情至深,竟连她残杀晋俘一事都不计较?”
戚炳靖道:“同用情无甚关系。大晋四城守将敌不过她一人用兵,城破众降,此是晋将之罪,非她之过。晋俘数众,云麟军难编、亦难养,她下令杀俘,为的是绝此后患,为的是保大平北境之安。她身为平将,何错之有?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
顾易想到大平朝中弹劾卓少炎杀俘不仁的那些声潮,竟连敌国于此事的见识都不如,不禁闷声。
谈仁,大平眼下又何来底气谈仁与不仁。
戚炳靖看向他,道:“如今卓少炎连胜,大挫晋军之锐。看来大平与大晋的这纸和书,如今是非签不可了?”
顾易不语,神思沉沉。
戚炳靖笑了,道:“顾大人,且放宽心。大晋绝不签此和书,顾大人只管回去复命。”
顾易摇了摇头:“大晋如今南边不守,纵是不签和书,短期之内亦无力再战。卓将军必将被诏回京中。”
须知大战方休,卓少炎纵有兵谏另立之心,亦需足够的时间来做起兵之准备。顾易不怕她被诏回京中,顾易怕的是她在毫无准备之下被诏回京中,从此被削夺兵权,数年之谋败于一朝。
不料戚炳靖却道:“我大晋有绝世良将,尚可与卓少炎一战。顾大人又何必早早替我大晋告败。”
顾易一时不知他这是自何处来的笃意,若大晋真有这等“绝世良将”,怎不早见于沙场?
但顾易只是道:“那便蒙王爷关照了。”
戚炳靖允他一诺,竟当真一力践诺至此,足以令顾易敬而服之。然而晋室此辈竟出了这等不凡人物,又十分令顾易忧而患之。
倘若戚炳靖并未对卓少炎生出这般厚重的情意,眼下二国之局面又将变得如何,顾易竟一时不敢深想。
思及此,顾易不禁疑道:“王爷既已知道了她的身份及过往,今后欲做什么打算?”
戚炳靖沉吟须臾,站起身来,对他道:“顾大人何不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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