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畅察出不对,“周怿?”
周怿摇头,“和畅,你不知道。”
他语气中的凝重逼得和畅也跟着站起身来——
“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周怿僵硬的脸孔裂开,几缕苦意流泻出来。他道:“在京时,王爷曾请旨,准我尚长宁大长公主。”
和畅难得一愣。
“这……”他开口,又道:“你……”
旨降而婚未竟,这让一向能言善辩的和畅都一时失了语。他左右踱了两步,再抬首望周怿。
他不必再多听解释,已自明白。
曾经周怿是为了什么而狠心割断和戚炳瑜的感情,如今他便再一次为了相同的原因而断然放弃可以和她再续前缘的机会。
和畅长叹一息,道:“周怿。”
这时的这一声中含着的深意,已大不同于先前。二人是同僚,亦是好友,多年的默契在二人之间静静流淌。
周怿重复一遍:“我当回京。”
倘说此前他还没想明白戚炳靖为何迟迟不准他回京,那么在今日看到邸报上的那道二王下狱的消息时,他便统统全明白了。
卓少炎有孕,戚炳靖看似是命周怿率军护送她南回晋煕郡,实则是借此机会让他远离京中晋室风云。晋室一旦遭逢大难,周怿与此事的关联可以被撇得一干二净。当初面对周怿抗旨,戚炳靖的确没有逼迫周怿;但谁能想到他会以自己一贯沉默而强势的手段,干脆利落地替周怿做出了取舍。
和畅这回没再劝阻。
今京中暴雨将临,这一封朝廷发来的邸报言简意赅,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近日来戚炳靖函中不提,晋煕郡便无人得知。周怿是什么性子,岂能容忍自己置身事外,留戚炳靖一人在京中犯险?
只是和畅心有疑忧:“你若一走,英王必定生疑,又如何能将她再瞒下去。她怀着王爷骨肉,万不能有所差池。”
周怿道:“英王心思灵透,纵使我不走,你以为王爷京中诸事,她会毫无所察?至于还能再瞒多久,你我只能尽力罢了。”
和畅不得不承认。
稍思后,他对挚友道:“周怿,你去罢。”
除此之外,也无须他再多嘱托什么。
此辈儿郎的忠与志,非死难灭。
……
周怿临走前,至卓少炎处行礼、告别。
他将戚炳靖发来通报平安的书信送至卓少炎眼前,随后按军礼行过,说道:“王爷来函,召末将回京。”
卓少炎问他:“京中有事?”
周怿回答说:“并无大事。只是陈无宇将军不日将调任兵部,诸事杂多,王爷叫末将回去帮忙。”
这番说辞是和畅几番斟酌过后出的主意。卓少炎太聪敏,若说无事,她必定起疑,不如从三道消息中择其一,据实相告。
听后,卓少炎先是有点诧异,随即微微笑了,面露理解,又道:“将军在晋煕郡守了好些时日,确是耽搁了京中正事。炳靖在京,没有将军膀助,也定疲累。如此,将军便早些启程罢。”
周怿说了个“好”,就将告退。
但卓少炎又追问道:“朝廷的邸报,已有许久没送来我这边了。便连陈将军调任兵部这样的大事,我都不曾听说。将军可知是何故?”
周怿低下头,答道:“和畅不愿让朝廷的事情惹殿下烦心,想要殿下安心养胎。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卓少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再度微微一笑,没多为难他。
她从衣袖中摸出一封信,交给周怿,“本打算今日递出的,既然将军要回京中,便劳烦将军代为亲手交给炳靖。”
周怿慎重接过,应了。
卓少炎最后道:“将军此去,务必保重。”
周怿谢过,再行一礼,彻底与她作别。
……
当夜,周怿即离府北上。
在快马兼程的途中,他与鄂王府众人一样,并不知道京中朝堂上下已因桓王、睿王下狱一事而闹了个天翻地覆。
正月十三日,鄂王在内都堂中宣令,命人持王令向南,诏谢淖归京,验问其杀害易王之罪。
然而一直等到了二月初十,谢淖连个影子都没出现在京畿境内过。
这期间,桓王、睿王不止一次地到都堂发问,质疑鄂王包庇谢淖,意欲淹盖其罪行,故而无视朝纲,欺瞒朝廷,假意传令诏其回京以拖延时间,实则在暗中操控兵部、刑部诸吏,以谋助其脱罪。
又过五日,户部新酒税令颁行,桓王当廷大发雷霆,于文武众臣前再次指斥鄂王行不臣之事。
廷上,鄂王面无表情地听罢桓王怒气冲天的言论,破天荒地正面应对了桓王听似毫无理智的质诘。
他对众臣道:“自接桓王、睿王奏举谢淖杀宗亲之罪以来,本王已叫兵部、刑部查验其证,此事的确是谢淖所为。”
朝臣们闻之愕然。
鄂王又道:“然谢淖杀人,有其缘由,本王并不认为谢淖当罪,而朝廷也没有必要再诏谢淖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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