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沈毓章之所持,之顾虑,之犹豫,在英嘉央跟前表露无遗。他与她相爱了这许多年,心意相通,骨血相连,他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过她。
待宽外衫,沈毓章端坐于榻沿,毫无睡意。
他沉眉深思着,不察英嘉央挥退宫人,转身轻轻放下帐子,无声地坐在了他身旁。
一直到宫灯烧得暗了,沈毓章忽觉肩头一重。他侧首而顾,见英嘉央困意难当地将头磕上了他的肩。而她经这一磕,亦醒了过来,抬睫瞅向他,就对上他深藏怜爱的笑意。他那眼神,仿佛还当她是多年前在太后宫中的那个不更事的少女。
沈毓章揽住英嘉央的腰,让她顺力靠入自己的怀中。
“毓章。”
英嘉央叫了他一声。
他会意,应道:“方才,想起了一些年少时的事。”
年少时,在讲武堂中,裴穆清授课罢,叫诸学生们自行结对推演沙盘战局。卓少炎向来喜欢在此事上与他一较高下,那一回,二人战夺的便是国境以北的疆域。当时战罢,他盯着那由砂石勾勒出的起伏山峦与蜿蜒河道,说道:“大好河山,巍巍壮美,我辈何不立志收复之。”卓少炎听后,稚气未脱地笑了笑,回道:“我志与毓章兄同。须知,这片河山、国土、疆域——原本就是我大平的。”
那时候,竟没人上前去问他们一句:这片河山、国土、疆域——真的原本就是大平的?
这百年前,与三百八十年前,再与千年前,有何同,有何不同?
如今回首追昔,那一腔少年热血,犹未冷却。然今夕之所虑,又如何能为少年时的自己所知。
沈毓章再度低眼看了看英嘉央。
她没问他想起了年少时的什么事,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她的目光平和、轻软,令他渐渐落定了一颗心。
他问说:“央央。今夜之事,你做何想法?”
她回答:“毓章。当年你一举登第武状元,是我阻挡了你北上报国之大志。今夜之事,你若想定了,不论是什么样的决策,我都信你、支持你。”
她坚定的温柔,给予他强有力的支撑,铺成他可回首的归路。
沈毓章握住了她的手。他抚摸着她的手指,然后紧紧收入掌心中,迟迟未语。
英嘉央看懂了他的情绪,不急亦不催。
这唾手可得的良机,对谁而言,都是难以决绝舍弃的巨大诱惑。
终于,他开了口:“少炎既调云麟军,必定有所图取。朝廷一日不见少炎所表,便一日不可轻易定策。”
……
顾易南下肆州递符调兵,然后未歇半刻地驰回戎州,不仅未辱命,更比预计的归期提前了整整四日。
而卓少炎已在戎州等着他。
得到顾易确认的消息后,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在戎州的城头上,她转身远望,城外原野春草蔓蔓,有风起,无情地穿过她不含一丝温度的目光。
又三日,云麟军先锋人马驰入戎州境内。
阵头一面硕大的“江”字帅旗,旗下的年轻男人英武勇毅,因一路急行而满身风尘,却在靠近城下时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一丝不苟地出令整肃军容,再翻下马背,率亲随前来叩城。
城门洞开。
卓少炎驭马出城,顾易紧随其后。
“卓帅。”
在她马下,江豫燃单膝着地,行军礼,称旧谓。
卓少炎将他打量一番,又抬眼看向他身后的数千军士与战马,多日来不见波澜的眼中终显隐约水色。
她垂目,道:“豫燃,你来了。”
江豫燃昂首,对上她的视线,点头道:“是,末将来了。”
……
人马没有入城,而是直接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砦。
入夜后,卓少炎席地坐于帐外,怀中抱剑,在埋锅造饭烧的余炭前烘着手。江豫燃盘膝坐在她身旁,无声地活动了一下双肩和手臂。
她翻过手掌,问:“后军有多少人?”
“整五万。”
这个数字令她微微挑眉,扬起目光。
江豫燃解释道:“卓帅从军、立功、封王等诸事迹,国人无不闻之感佩,北境民众犹为振奋。过去这小半年来,朝廷与兵部有意扩增边军,于是借边民投军热情高涨之机,为云麟军募充了不少兵员。云麟军现今之规模,几近卓帅领军时的两倍。”
卓少炎抿了抿唇。
江豫燃伸手,捡了根树枝,挑了挑她跟前的炭火。火星飞起,一跃而熄,猩红的亮光在他黑亮的眼中留下印迹。
“豫燃。”
“唔?”
“云麟军在你手中得以壮大如是,我很高兴。”
江豫燃没有吭气。半晌后,他的眼眶悄无声息地变红了。又过半晌,他才闷声答说:“今能再于卓帅帐前听令,末将也很高兴。”
卓少炎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又问:“你与惟巽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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