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温故知突然上前垫脚,仔细看奉先生的脸,虽然没有出现任何亲密的动作。
他上一秒好像还和跃龙门,和草花,甚至和奉先生生气,但生气也不忘履行他的想法。
“奉先生虽然是四十多的老男人,但您的嘴唇我刚恍然一见,以为是什么月下宝物。宝物难得,不知道您咬住鱼钩的样子是什么样?”
他很快说完,说浑话前还不忘编排奉先生年纪。
奉先生有感于温故知的针尖心眼,话里有话,揶揄他钓鱼的事:“耐心点,反正现在是不会咬住你的鱼竿的。”
温故知也不怕,说:“钓鱼么,我还不成熟,您多担待。”还跟奉先生说晚安。
奉先生被逗笑,也回家去了。
第5章
奉先生感到头疼,他笑过温故知被草花狐狸记仇是活该,那会他还事不关己,如今向来与人为善的奉先生居然也被一只狐狸惦记上了。
他算是见识到了一只狐狸的战斗力,它显然将与温故知待在一起的奉先生也当做了敌人,敌人的朋友,自然也是敌人。
来自草花狐狸简单的思维,奉先生怎么也想不到回家的夜晚被一只狐狸跟踪,知晓了确切的住址以及房间。
草花狐狸的打击报复让奉先生深感无奈,任谁也不想清早起来就见窗台堆积了死老鼠,满脚的泥巴印,身后随时跟着草花狐狸鬼祟的身影,夜晚还可能莫名其妙听见一顿骂。
奉先生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过欠捶的崽崽,老脸挂不住,晚上梦见温故知一张脸,祸害千年,如果可以,奉先生很想将这孩子拎过来捶成个崽子。
但如果温故知知道他梦见自己,一定是笑嘻嘻凑上来。
——没关系,我脸皮厚。
奉先生太了解温故知这点了,因此又翻身睡。
白天,奉先生被草花狐狸记恨上的事就传了个遍,都奇怪谁家的小子这么厉害,刚来的就被记恨上啦?这招狠的怕不是天赋异禀?
说的人或多或少都被草花狐狸记恨过,也是被梅花狐狸摁着脑袋一家一家赔礼道歉去。可就不知怎么,别的人都没再受过打击报复了,只剩下温故知过不去。
今年春天终于有人来陪他了。
奉先生听着不得劲,这些人好像都和草花狐狸有过过节,但又异常豁达,没有私底下为难过它,在月桃花的漫长花期,仍然将落下的花放进门口的狐狸竹篮,晚上,随着夜色逼近,奉先生见到草花狐狸将篮子里的花都拿走,然后挑出一朵最大最香的戴在黑尖的大耳朵上,它的爪子尽力张着,随后一边直立行走,一边踩着月亮,奉先生没看错的话,它应该是在跳舞。
就这么一瞬,奉先生总算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不计较了。可爱的事物有让人轻易原谅的魔力,更何况是一只年幼爱美丽的狐狸呢?
温故知则不算在内。
奉先生打电话让保姆给十分要美的草花狐狸做一条漂亮的裙子,裙子上绣着永不凋谢的月桃花。
保姆感叹奉先生的好心:“先生,这裙子老漂亮的诶,那只崽一定会喜欢的。”
保姆说草花狐狸就喜欢漂亮的,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哄哄就好了。说到温故知,评价他也是的,跟个小狐狸计较,都没他膝盖高。
奉先生听着保姆数落温故知,后来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保姆去应门,没多久就叫先生你快出来看看。
来的是梅花狐狸,带着近日来的罪魁祸首上门道歉。
梅花狐狸身形大了一圈,有美丽蓬松油亮的毛,圆圆的眼睛通人性,不像草花狐狸顽劣。
在梅花狐狸的小布包里,有它托书铺老板写的道歉信,作为道歉礼,它选了它所认为的宝贵的东西。
说人话对于它们而言还太过于难,奉先生看着两只矮小的狐狸,蹲下身郑重接过这封道歉信,以及一沓狐狸纸。
梅花狐狸吱了一声,拍了拍草花狐狸的脑袋,很像年长的姐姐教训年幼的妹妹,妹妹很听话,也吱了一声,奉先生竟然听懂了,“稍等,你妹妹很可爱,我想送她一件裙子。”
保姆知道眼色,赶紧将漂亮的裙子拿出来,草花狐狸眼睛都亮了,竖起尾巴,黑尖大耳朵一簇一簇动,随后看向自己的姐姐。
梅花狐狸对它很好,长辈之礼不可辞,草花迫不及待地穿上这条裙子,毛茸茸的尾巴从裙子特别的开口钻出来,奉先生作为一名绅士,绝不会去看草花狐狸屁股上的花纹,他等狐狸穿好,也懂得哄小孩子,草花狐狸早就在裙子的贿赂下拿他当个好人,恐怕还是顶天的大好人。
狐狸姐妹两个手拉手一块离去,还听见草花在哼歌,虽然只是哼哼唧唧的声音。
草花得意啊,跑到团圆巷要向温故知显摆炫耀。
温故知知道小狐狸来,随它在门口敲了许久,也不放进来,可草花打定主意要来烦他,坚持不懈地敲,温故知画废了几张纸,叼着笔杆就把狐狸劫了进来。
恶声恶气地让它坐着,又趴回地上皱眉,狐狸看他写写弄弄,停下来,含着笔杆这边想,那边想,也不知道一根笔有什么好吃的,草花狐狸靠过去,温故知立马松开口,提笔沾在它毛茸茸的脸上。
草花狐狸赶紧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有没有弄脏,又骂温故知,温故知翘着脚,很敷衍它,反倒是一心在画上,他描出眼前毛蓬蓬的一只狐狸,正在甩动着的尾巴,他给狐狸画上鲜艳的裙子,还让它置于满空的月桃树下,最后再给它耳朵点上红色的花。
这是一只在月桃树下骂人的小狐狸。
温故知将此送给了草花狐狸。
草花狐狸眼睛都直了,温故知憋着笑,说要再吹吹,草花赶紧催促他,温故知让纸就晾在窗台上,而草花狐狸一直坐在窗台摇着尾巴等着。
吹得差不多,温故知帮它折好,放进斜跨的小布包里,“你可得给我放好了啊。”
草花狐狸拍着胸脯跟他保证,它得了小裙子,得了自己的肖像画,高高兴兴地连再见都和温故知说了。
温故知晚上来找奉先生,想带奉先生去坐晚上的夜车,但是奉先生说什么也不出去,保姆做了晚饭,就说来都来了,先吃再说别的,夜车哪天不能坐?
温故知看看奉先生,说:“奉先生同意了我才吃。”
奉先生指指对面,“想吃就说,谁虐待你了。”
“那也要您同意。”
温故知屁股自动一坐,正好能看见奉先生的脸,等着饭上来,“我现在能跟你说个话吗?”
奉先生瞥了一眼他,问:“我说不行你会答应?”
温故知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我还没动筷子,说明我是能说话的。”
歪理。
奉先生摇摇头,让他说。
“我今天碰见草花狐狸了。它来跟我炫耀新裙子,我呢就送它一幅画。它装进包里,喜欢得不得了。”
保姆给他盛了饭,听见话就说是先生送给它的裙子。
奉先生没阻止,保姆继续说下去,“它姐姐带它上门道歉,还送了它们的狐狸纸给先生。”
“狐狸纸啊。”温故知眼睛一亮,“好东西。”
“什么用?”
“狐狸的纸,一张难求,要十个玉兔币买一张,用它写情书,送给喜欢的人,基本上能成。”
吃好饭,温故知还没走,也不打算去坐夜车,在院子里晃了几圈后说起草花狐狸,温故知说以后就烦不到您了。
奉先生反问:“你呢?你跟它,这所有人都知道。”
“那有什么的。小打小闹,它来使坏,我还让着它啊?”
“你今天还送它画?”奉先生想起来他来时提到的事。
“喜欢啊。就像我喜欢您,但也有点讨厌您是一样的。”
“它啊,小时候妈妈生病了,就梅花带它,对它好。我不跟你们一样,该算账是要算的,对它好点也没问题。”
奉先生翻了一页报纸,他正好知道一点温故知妈妈的事,也很早生病去世了,这样相像的故事,其实很容易打动人,但偏偏奉先生只是安静地听,没什么感慨,温故知自己大大方方说了,虽然草花狐狸有些行为很惹人烦,最会发牢骚,但是想到它没妈妈,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我就不跟它计较,不然因为什么对它好点啊。可爱又不能当饭吃。
作为因为可爱而原谅了草花狐狸一切行为的奉先生仍旧不言语。
温故知兴趣还是在狐狸纸上,问奉先生狐狸纸您放了哪里了?
“客厅花橱里。”
温故知跑过去拿出来,将柔软压花的狐狸纸放在茶几上,突然问奉先生:“您会用它写字吗?”
“写什么?”奉先生放下报纸,看他说什么。
“情书。”
“我给谁写?”
温故知指指自己。
奉先生笑了:“你努力努力,指不定哪天我就成了。”
言下之意,你还不够火候。
温故知又问:“那您也该问问我到底写不写。”
奉先生嗯了一声,温故知说我能不能拿一张写?
“你随意。”
过会,好半天不见温故知动静,瞥眼见他拿笔在纸上弄什么,很认真,奉先生也收了报纸,让保姆给温故知倒杯水。
温故知又把纸折起来,折成很小的一块,然后放在手心里,也没要给奉先生的意思,奉先生眉一挑,心想猜错了?
他还谢谢奉先生借他纸用。
他一直将纸放在手心里,蹭了一碗甜汤,因为保姆做得太好喝了,以至于他多喝了一碗,两碗后奉先生就开始撵人走,温故知不赖着,临走前将手心的纸塞进奉先生手里,“您还没到时候送我,没关系,现在还有我送您的。”他叮嘱一定要等自己走了再打开来看。
纸都是奉先生的。
奉先生将纸放进口袋里,没说好不好。
没多久,温故知短信又提醒他要看,奉先生洗好澡后才将纸拆了,就有一股异异生香味道,压花鲜活招展,纸上没什么,只有奉先生侧脸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原本报纸的位置则正巧被舒展的花叶取代,就像奉先生自己其实是站在花下。
奉先生撑着头看了又看,温故知也没再发消息来提醒。
第二天,奉先生见天气好,出门走走,一走就走到团圆巷附近,在窗台的温故知早看见奉先生,他含着果子,两手比成相框的样子,将巷外的奉先生圈在里面,正好有月桃,不正像昨晚给他画的。
第6章
温故知撕了一张日历纸,做成纸飞机,哈了几口热气对准奉先生的窗户投掷过去,他的角度掌握得很好,纸飞机顺利飞进窗台,没一会就见奉先生捏着尖角出现在窗台上。
温故知见了他就笑,说出去玩吧。
奉先生说你是小孩么。
“如果和奉先生比,那是说得没错的。”温故知接话,扭了扭脖子,有些不耐烦的:“我脖子仰得酸,您下来呗。”
“那你就飞上来。”奉先生不为所动,进去了,同时心里数着数,果然几分钟后楼下门就响了,保姆开的门,问温故知听见你声音了,还以为你路过。
温故知说是打算路过,可是奉先生找我。
——先生能找你有什么事?显然保姆觉得温故知就一小年轻,三岁一代沟,他们差了有十几,还能有事碰一块?
——阿姨听过忘年恋没?
——诶哟哟,这能一样么。
保姆不信,奉先生听到这也不信,可温故知哼着歌就上来了,在房门口探头探脑,抓到奉先生了,眼睛一亮,说:“您让我飞上来,我就飞上来了。”
奉先生头也不抬,冷哼:“阿姨给你开的门,还说飞上来的。”
“过程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温故知将门推得大了些,问我进来了啊。
奉先生没什么表情地看到温故知一只不太安分的脚,是有点要闯进来的意思,可是温故知嘴上说我要进来了,我只是例行公事问候一下你,但动作是和说的话不匹配的,只要奉先生不说好,不点头,温故知哪怕等着,也不会真自己进来。
奉先生兴趣上来,有意让温故知多等一会,自己挑了书后坐回了沙发。
温故知等了几分钟,知道奉先生故意的,提醒道:“您忘了叫我进来了。”
“年轻人多有点耐心。”
温故知眯了眯眼,回他:“我年轻人心急火燎,您多了解了解,否则怎么这么快就要追求您呢?”
奉先生靠在沙发上偏头盯着他看,温故知想了想换了个比较好接受的说法:“当然了,您要是不嫌弃难看,我坐门口也是可以的,我年轻人火气足,坐地上不容易着凉。”
奉先生是听清楚的,温故知口称“您”故意拐着弯骂他年纪大了,没有年轻人身强体壮。他欣然接受年轻人的火力足,充分考虑到小辈对自己的请求,点头说那你就坐着吧。
温故知脸一垮,啧了一声,奉先生听着觉得这不甘心的动静很悦耳。
他坐归坐,但人很安静,研究起房间的地毯图案,奉先生偶尔侧头看过来,他也感觉得到,总能抓住恰好的时机,对奉先生笑笑。
等奉先生合上书,预备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坐在门口的温故知早跑没人了。
等他下楼来,才发现温故知跑到楼下来,跟保姆说说话,自己找乐子。
“您看好了?”温故知过一会才发现楼梯上的奉先生,抬一下头几秒,又低下头跟保姆一起嗑瓜子玩。
奉先生问:“你怎么跑下来了。”
温故知抬头,含着瓜子,很奇怪:“脚长我身上要去哪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它不愿意坐?”
奉先生笑笑:“这么不控制的脚,在你身上委屈了,有空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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