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谁把他抱回来的？”

程克如遭雷劈，连忙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黄耀走到黄然病床跟前：“怎么样？”

黄然本来想表示自己没事，但是的确很不舒服，手脚无力：“还好，爸爸。”

黄耀点点头，示意一旁的邓峰出去说。

黄然叫住他：“爸爸，不用回避，我能接受。别搞得跟绝症一样。”

邓峰犹豫地看了看黄耀，见他点头，边向几人将病情和盘托出。

“如果能有高级信息素注入，能恢复到什么水平？”黄耀眉头拧成了麻花。

云端的医疗水平很高，近几年兴建了信息素储存库。并号召年富力强的alpha和omega献出自己的一点点信息素帮助他人解除病痛。

邓峰说：“不好说。S级信息素的转移其实不被云端的法律所允许，除非是亲属或伴侣。而且要维持足够的治疗强度，恐怕会对供体有所损伤。”

S级信息素稀缺，因为S级alpha被云端保战略性保护，不被允许进行捐献信息素的行为。但是黄耀本身就是供体。

黄耀的喉结动了动。

“嗨，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黄然脸色有些发白，没心没肺地笑着说，“这有什么，又不会死人，大不了我以后加强锻炼呗。”

他见程克一脸要哭的样子，嘲笑：“别啊兄弟，我又没什么危险。你这军权副舰长怎么提的，有黑幕吧？还敢天天吹牛说自己是天才。”

他又看看他父亲：“爸爸，这事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于千涅。把我今年的预备役退了吧。我跟这训练犯冲，训了三天进两回医院了。”

黄耀点点头，无法进行信息素评级，预备役训练毫无意义。

黄然永远都不可能进入九英，无法成为舰长。

在军权的丛林法则下，没有级别的alpha，连伏悯这样的A级omega都不如。

黄然神态自若，还能跟程克贫嘴抬杠。

“你想自己待一会儿吗？”黄耀问。

黄然思考后点了点头，指着程克：“爸爸，你把他弄走，他在这里耷拉着脸我觉得晦气。”

病房里很快安静下来，最后查房的小护士为黄然关了灯。

黄然躺在病床上，这间病床是黄耀专用的，有个很大的窗子，能看到远处的九英高校和云端城。

黄然静静地看着外面，忽然笑了一声。

他把手惬意地拿到头顶。

这样一个时候，他想到的却不是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想到的是于千涅。

于千涅大概真的是被自己气坏了。他这么爱我，那些话他怎么受得住？

黄然打开自己的通讯器，想要给于千涅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安慰安慰他。

但是他的手停留在屏幕上很久，也没有动弹。

算了。

他想。虽然和于千涅分开，是自己不知道脑子犯了什么病，但是这是好事。

想来想去，才想到自己。

无法进行信息素评级。

黄然心里空落落的。

这句话意思很明白，确切到不用思考都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以前变成omega，黄然还有愤怒的余地，现在他连生气难过的劲儿都没有。

黄然有点自嘲地想，自己这不就跟个做增高手术失败的侏儒小丑一样吗，真是命里注定折在这儿。

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于千涅照旧提前二十分钟来到训练场。

今天黄然没有出现。

不外乎是因为跟自己在校门口闹了那么一出，觉得丢人，不肯来了。

于千涅松了口气，面对黄然的时候不被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少见几面，自己也能早日解脱。

于是，他便没有去问程克是怎么回事。

给他一百个预备役，他就训练一百个，给他九十九个，他就训练九十九个。多一个学生和少一个学生，有什么不一样呢？

“办好了。”程克下了班来黄然病房看他，黄耀不在。

“让你给我拿的书拿来了吗？”黄然问。

程克点点头，把提着的箱子搁在黄然床上的桌子正中：“不知道你具体要哪一本，我把你妈书橱里第二层的书都拿来了。”

黄然皱着眉头打开箱子：“你这孙子盼着我住多久，给我带这么多书。”

程克一屁股坐在他的病床上，往后仰倒，感觉到黄然在踢他的后背。

而踢了几下发现程克不动，黄然也就懒得管他，在希云的书本中翻找。

“今天给你把手续办完了。”程克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说，“于千涅什么都没问。”

黄然心里一痛，若无其事道：“嚯，这么绝情啊。”

程克哼了一声：“你难受坏了吧，要不要我给你牵牵线让你俩再见一面啊。”

黄然摇头：“别扯淡。我就是没信息素了又不是什么绝症，分了挺好。我现在这个样的，就要去找人家求复合？”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老天爷都冷眼看着呢。”黄然颇为感慨，“你看，我是omega的时候天天盼着变回alpha，做梦都盼着能成个S级alpha。现在呢，我还不如不折腾。于舰长也是这样。我之前还想呢，我怎么就昏了头要去跟他说那些伤人话。现在我倒是庆幸我干了这缺德事。我俩还好分开了，要不他看着我变成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我可放不下这个男神的包袱。”

说到最后，黄然也笑了：“我现在想，于千涅到底喜欢我哪里，我也想不出来。大概人类的本质就是慕强，那完了啊，我俩这辈子彻底没戏了。”

“哦。”程克知道黄然现在自己心意还没理清，只是想找人倾听不需要意见，随意地答应着。

“不行，我不甘心啊。”黄然把手里的书放下，他去抓程克的头发，“我之前跟于千涅说了重话，我想再补偿他最后一次。你帮我把他约出来，嗯？”

“补偿你%$#@。”程克被揪住头发，气急败坏地坐起来，“你有病吧黄然。”

黄然眨眨眼睛，眼眶红了：“对啊，这不就是有病吗。”

程克看着他这样子，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愤愤地抱怨：“我这辈子真是折你手里，我帮还不行吗！”

说是要帮，程克也万万没想到黄然是要潜入于千涅的新家。

“你知道进军权舰长家是什么罪吗？”程克问。

黄然“啧”了一声：“别吧，程克，你怂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信于千涅能把我弄进监狱。”

“你丢不丢人。”程克实在是无语，他最后想要劝黄然一句，“你别觉得于千涅眼里你有什么特别。他这个人你真的了解吗？你说他喜欢你，可是在九英那么久，我可是没看出他有什么真心实意的行为。人家说两句好听的你就神魂颠倒，啊？我怎么能有你这么个恋爱脑的儿子！”

黄然摸摸他的脑袋：“我儿闭嘴。爸爸有了媳妇也不会忘了你。”

黄然决意要进于千涅家，在程克的配合下倒是不难。

于家兄弟都不在家，家里没有雇佣任何的佣人。黄然摸到楼上，打开房门。

有手办，肯定是于青还的屋子。

黄然连忙关上门。

隔壁就是于千涅的房间。摆设装修都很简洁，窗台上摆着一盆小麦哲伦花，已经枯萎掉了。

黄然坐在他的床上，就走了这几步路，他就感觉不太舒服。

床上有于千涅身上那种熟悉的柚子气味，很清淡，但是黄然再次闻到，却觉得已经对之渴望已久一般。

他把自己的衣服脱光，钻进于千涅的被子里。

这时，他才彻底放松下来。如果有人告诉之前的黄然，有一天你会从别的alpha信息素中感到安全和舒适，他一定会把这人的牙都打掉。

但是现在，他却甘之如饴地放纵自己享受这珍贵的时光。

以后大概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黄然是被推醒的。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现在信息素水平褪去，他的精力也大不如前。竟然能在这睡着。

于千涅正脸色难看地在床边盯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质问黄然。

黄然随着坐起，薄被在他上身滑落，露出白皙的胸膛和清晰锁骨。

“我想你，就来找你了。”黄然坦诚地说。他跪坐在床上，一丝不挂，仅腰部搭着被角。他的手向前伸去，钩住于千涅的衣领。

他以绝对示弱的姿态，向一个不久前被他无情拒绝过的alpha求欢。

黄然的动作忽然僵住，他发现，那条他编制的项链，于千涅没挂在脖子上。

“于舰长，出什么事儿了？”门口传来怯怯的问话，黄然意外地看过去，发现宋明明站在那里，穿着一件黑色浴袍，似乎是刚准备洗澡的样子。

这真是太草了。

黄然感觉自己被这无形的一巴掌打得也太疼了点。

世界何其荒谬。

他不急不慌，裸着身子走到一边，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经过门口时，宋明明早就害羞地满脸通红，转过身去不看。

“再见了于舰长。”

作者有话说：

虐完了。

第103章融冰

于千涅头疼地掐着太阳穴：“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明明回答：“今天来找青还，给他打扫了一下房间……”

于千涅摆摆手让他出去，自己看着黄然刚才躺的位置，那里的床单上有浅浅的褶皱。

黄然一向睡觉特别不老实，两人睡一夜起来床单往往惨不忍睹。

于千涅叹了口气，拿起一边的外套追着黄然出门。

黄然理应还没有走远，但是于千涅在空气中却完全嗅不到他那薄荷花叶的信息素味道。

他迟疑着往大门左右看了看，都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于千涅的脸色变得很差，他打开了自己住宅的街景监控。

黄然没有想到自己出师不利，不对，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还没开始就惨败而归。

幸好街上没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狼狈。

幸好于千涅的居所，离军权医疗中心并不远。

黄然走进病房就摔倒在门口。他倒下去的时候世界仿佛变成了慢动作，黄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估计要磕破头。

病房的小护士看到黄然吓了一跳：“哎，哎，黄少爷，你怎么出去的？黄少爷，哎呀快过来个人搭把手！”

“我来。”一个沉沉男声响起，于千涅隔开医务人员的手臂，把昏迷不醒的黄然抱了起来。

于千涅跟着黄然一路走到这里，他本想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等他安全回家。最后一次，跟在他背后。

然而黄然竟然走来了医疗中心。

一开始于千涅以为他是来看黄恪的。

但是黄恪已经在三天前出院了啊。

他晃晃悠悠地摔倒在台阶上，于千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护士们惊慌起来，他才赶紧上前帮忙。

黄然脸色苍白，胸口露出来的皮肤几乎能透见青紫的血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千涅一颗心都快被搅碎了。刚才黄然还那么精神，还活蹦乱跳地拉着自己的衣领念念有词。

黄然很快就被安顿好，所幸军权金樽将领专用的医师邓峰还在医疗中心没有下班，几分钟就闻讯赶来。

“通知黄耀将军。”他对门口的护士说，匆匆冲于千涅点了点头就和身后跟随的年轻人进了病房。

于千涅手无力地松开，他问门口的护士：“黄然怎么了？”

“对不起，于舰长。”护士对于千涅早有耳闻，也没少和同事花痴这个云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远航舰长。按说能和他搭上话是梦寐以求的事，奈何军令如山，她遗憾地拒绝回答，并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于千涅的心被架在火上烤，他紧紧盯着黄然那间病房，就像这样能把刀枪不入的合金门盯出一个洞一般。

“于舰长，能麻烦您进来一下吗？”刚才跟着邓峰进去的比较年轻的那个医生出来，尊敬地唤他。

于千涅几乎是冲进了病房。

“邓教授，是什么问题？”于千涅焦急地问。

“这个我暂时无法奉告，只是有一事相求。”除了昏迷的黄然，屋里只剩三人，邓峰对于千涅说，“出于治疗需要，可能要向于舰长索取一点信息素。”

于千涅想了想：“教授，黄然现在已经是alpha了，我的信息素对他来说恐怕反而不利。”

邓峰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信任我，愿意帮助黄然，就请你尽快释放信息素，浓度越高越好。”

病床上的黄然眉头紧锁，脸皱成一团，十分痛苦的样子。于千涅知道现在也不是让他问个明白的时候。他听从邓峰的话，按照对方的要求释放出极高等级和纯度的信息素。

很快，黄然的神态和缓许多，甚至嘴角浅浅弯起，如同陷入美梦。他额头磕破的伤口破坏了整体的安宁，但是邓峰如今也顾不上给他处理这点伤口。

于千涅看得心里眼里都发酸。他很快就被邓峰赶了出去，一同被请出病房的还有他的那个年轻助手。

于千涅在病房外焦急万分，他一向沉得住气，如今却忍不住想走来走去缓解内心的烦闷。一旁的年轻大夫偷偷看他，问：“您是黄然的爱人吗？”

这一问问到了于千涅心里的伤口上，黄然和他的事在云端不是秘密。他只能苦笑着回答：“我曾经算是吧，但是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把我当成过他的爱人。”

这年轻人犹豫了很久没有说话，于千涅盯着毫无动静的病房门，忽然听到身边的男子说：“于舰长，我要向您认罪。”

他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没等于千涅反应：“黄然的还原手术进行的急，‘光明计划’的资料总结是我负责的，这其中除了常规储备资料，还有部分研究员的手记。我遗漏了这部分手记，所以导致黄然先生手术后遭遇了‘视角情感障碍’的并发症。请问，他有没有出现对近期感情认知的反复多变，或者反常现象？”

于千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邓峰的助手说：“据我们观察，现在已经恢复了百分之九十左右，可能还会有些喜怒无常，但大概一周以内就可以完全复原。我不想因为我的错误让无辜的人承受后果，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应该受到惩罚。但是这件事我老师并不知情，希望于舰长不要迁怒于他。”

说完后，他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他也做好准备承受对方的怒火和接下来的惩罚。

“黄然为什么会忽然昏倒？”

“不好意思，于舰长，这是黄家的隐私，禁止向外人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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