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还是位男客。”叶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接着又把剩下的蜂蜜水喝完了,“酒精上头了。”
岑宁听着他那自嘲语气,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醒酒,“还记得自己都干了什么吗?”
叶白摇了摇头,不完全记得,不过也没所谓,反正不会再见到了。
岑宁翻了下眼白,对三杯倒的酒品不作评价,谁让这位是她亲闺蜜的亲弟弟呢,顿了几秒后自然而然道:“赔钱。”
叶白笑笑,并没有反对。
“快开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啊?”岑宁怕他尴尬,十分善解人意地揭过了醉酒的话题。
“今天就走。”叶白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被驻唱团灌酒,没准他现在已经在临西了。
岑宁抬手拍了拍叶白的肩膀,“明年就要高考了,回学校好好加油。”
叶白深吸了一口气,但实际上也并没有提起来什么干劲,语气温吞道:“随缘吧。”
又是一新个学期,无聊地让人窒息。
如果一定要说些感受的话,那就是没劲,过得实在太没劲了。
或许是醉宿的原因,或许又不是,他觉得自己特别的疲惫。
从往生回到自己家里的叶白用淋浴冲掉了一身酒气,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
在浴室的镜子前照一下,清爽帅气的形象与凌晨在夜店里时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轻步下楼时,看见餐桌边正坐着个青年男人,衬衫西裤,头发也打理地一丝不苟。
叶白规规矩矩地道了声:“哥,早。”
青年男人连头都没抬一下,手里翻看着一本艺人杂志,看样子他已经吃完早餐了,手边只有一杯咖啡。
叶白被那人无视惯了也不觉得什么,自他有记忆起,哥就不喜欢自己,爸去世后他们兄弟的关系更是冷淡到了极点,姐不在家的时候,他们甚至都很难说上话。
像夜不归宿这种事,根本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安静地坐下吃自己的早餐,直到看见大哥起身穿外套,才赶在他走出餐厅前说了一句话:“哥,我一会就回学校了。”
“知道了。”男人步伐半点没停,很快连背影都消失在视线里。
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对视都没有,该是厌恶到什么程度才会连看一眼都懒得。
叶白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平淡温和,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但还在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又自讨没趣了。
在家里做工的张阿姨都已经适应了这种气氛,沉默地收拾着盘碟并不说话。她在叶家里已经做了快三年了,却也不知道兄弟俩冷漠疏离的具体原因。
从前只是在私下里偶尔听人提起过一两句,是因为叶家夫妇两人的去世都与三少有关,所以这位大哥一直怨恨着自己的亲弟弟。
叶先生去世的时候叶白才十岁,叶夫人离世就更早了……这怎么可能会有关联?
张阿姨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再多议论打探。她还记得自己刚到叶家时,另被一位已经在这里做了很多年又即将离职的保姆告诫过:绝对不要太亲近叶白,那个孩子有精神问题,甚至曾经发疯伤害过家里很多人。
原本大家都不信,因为叶三少向来温和宽松,从来都没有人没见过他发火,更别说是有暴力行径了。
但时间长了,他亲哥这种冷漠至极的态度似乎又向大家证明了什么……
叶白觉得刚才的半碗粥让他喝了酒的胃舒服很多,抬起头朝着出神的张阿姨称赞道:“今天的粥很好喝。”
张阿姨怔了怔后才点头回应:“那你就多喝一点。”
“我等会要回学校了,可能四五个月不会再回来,家里面就辛苦阿姨了。”叶白说着用纸巾擦了擦手,从餐桌边站起了身。
“是应该的。”张阿姨有点心酸,其实三少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无论别人怎样,在自己眼里他一直以来都很礼貌懂事。
叶白温和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回楼上房间整理自己要带去临西的东西。
这是他要独自离家的第六年,总是长久地生活在外,他已经快要忘了哪里才是他的家。
……
早上七点钟,A市已经彻底苏醒。
良曦和拖着行李从良昭的房子走出来时,街上就已经有很多车辆了。
昨夜的流光溢彩似乎还在脑海里存留,这个城市就已经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开始了新一天的野蛮生长。
街道上行人匆匆,妆容精致也衣着得体的精英白领,赶公交车上班的普通职员,开着车子疲于奔命的商人,排队等候早点的年轻学生……
几乎没几个人能够像良曦和这样步履悠闲。
城市里的人们为了在这里生活下去,已经早早地开始了一整天的奔波和忙碌。
相比之下,良曦和还是喜欢小城市的安逸和自在。
从A市到临西市的大巴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因为昨夜在往生玩到很晚,良曦和一上车就开始补觉了。
从车窗投进的光影打在少年的侧颜上,轻阖的眼帘随着车体晃动微颤着,他的呼吸很轻,带着疲惫和对新环境的一丝丝期待缓缓睡去,然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孩童的时候。
由无数道光影交织成自己熟悉的样子,牵着他走进回忆深处。
推开城市边郊一座老旧福利院的大门,在那里遇见了许多孩子的笑脸,有的模糊,有的清晰……
他们迎面而来,跑跳嬉闹,围着自己用童稚的声音“哥哥,哥哥”的叫。
眼前的所有景物都过于真切,抬头间,他甚至闻到了庭院里那颗玉兰树香。
忽然天空变得阴霾,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向四处,接连着被好心人领走,只剩下几个还伶仃地躲回破楼里面去避雨。
画面不断地更替交换。
两个年岁不大的男孩站在眼前,其中一个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哥,我们这个星期赚得钱都比上个星期多。”
在矮巷中受欺负,被很多人围着拳打脚踢,他死命地抱着怀里的弟弟不撒手,血一直从头顶流到满脸。
妹妹在凌晨里发烧抽搐,急坏了所有人,懂事的小女孩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为了活下去而和镇子上的不良少年厮混在一起,打架偷窃污浊不堪,被镇子上的人谩骂唾弃。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院长婆婆,眼神不舍,却仍用尽最后的力气叮嘱:“阿和,照顾好这些孩子……”
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在雨夜里痛哭的背影,哭了很久很久。
时间仍然不停歇地往前走。
日复一日,艳阳雨雪、烈日寒冬。
生计的艰难最终还是把把美好的记忆画面都抹得劣迹斑斑,只剩下最痛苦也最难忘的东西。
当小女儿在急诊室里抢救时,伤心欲绝的妻子盯着墙壁发呆,怒不可遏的丈夫指着他的鼻子控诉,“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先天失语好不容易才被领养走的小女孩在面前怯怯地打手语:哥哥,我不喜欢新爸爸,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曾经最好的朋友站在面前,眼神从震惊变成愤怒,“你居然出卖我?!”
……
嘶吼声,唾骂声,痛苦声,警笛声,法院审判庭的落锤声,有人在他耳边的说话声:“一切都过去了,阿和,跟我走吧。”
然后所有的声音归于沉寂。
良曦和从梦境里醒来的时候,大巴车刚好停在了临西市站前。
拎着行李下车,脚踩上这片他长大的土地。
被领养走的第六年,他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和这个城市一样变得崭新而勇敢。
这一天的云还是和机场外的一样,丝缕状的,薄而细密的一层,仿佛是被棉花糖滚过的。
良曦和抬头看了一会晴朗的天空,不禁感叹道:“天气真好。”
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趁着还没到午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到四高去报到。
临西市作为本省考学大市,老牌中学众多,良曦和要就读的这一所就是省级重点之一。
四高的学生还没有返校,招生办公室里只有两个老师在值班。
转学和入学的相关手续是良工一早就托人办好的,良曦和只需填写一张办理住宿的表格。
“你的班级是高三12班,后天开学和其他学生一起到教室去报到就可以了。”其中一个招生老师边说着,边仔细看着少年逐项填写信息。
良曦和写完后放下笔把表格递了过去,招生老师又核对了一遍,“恩没问题了,你拿着这个缴费单就可以去公寓部领钥匙。”
“谢谢老师。”良曦和道谢后又拎着行李去办理入住了。
办公室里另一位戴眼镜的老师看着刚离开的少年身影,一时好奇,“霍老师,这就是那个副校长推荐生?”
高三十二班是理科A类实验班,重点中的重点,占尽优质教学资源,基本是全员保985冲名牌的班级。按照四高的老规矩,转学生进班必须要参加本校摸底考试才行。
“对,就是副校长亲自招的那个。”霍老师把学生档案拿过去给对面的人看,“浙江考区来的,因为户籍的原因不能在原地参加高考才转过来读高三。”
这是从一个高考地狱难度的省份,转到了另外一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省份?
这位老师笑着扶了扶眼镜,把档案袋里的成绩条抽了出来,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为什么能进A类实验了。
“十二班原本就有一个屠榜的叶白,这回可热闹了。”
……
而此时的转学生对于自己的新班级还一无所知。
刚刚拿到了宿舍钥匙,乘坐A栋电梯找寻着603室。
宿舍六层的长廊上刚刚洒过消毒水,应该是开学前的大清扫。廊窗都开着,微风轻拂进来,把消毒水的味道吹散了一些。
一路拉着行李向前走,他似乎是走错了单元门,以至于要穿过很长的廊道。
650,649,648……沿着门牌一直向前。
窗台扶栏上闪动着午后金色的阳光,少年望着狭长干净的廊道,忽然驻足了片刻,而后放开拉行李的手,站到窗台边,双手拄在扶栏上。
从高处眺望,学校的环境很好,唯一不足的就是满目没有一片熟悉的场景,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再把视线转回光线略暗的长廊,这里,就是他接下来一年要生活的地方。
也是,他要迈向未来的地方。
第4章
603宿舍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紧邻着602、601室,还有洗漱间,晾衣房。
宿舍门是自然的橡木色,银色把手,显得十分干净。木门侧的墙壁上贴着这间宿舍内的人员名单。
一床林霁高三12班
三床叶白高三12班
四床柳谦然高三12班
学霸寝室啊。
刚才在办公室填表格的时候有看到这个叫林霁的是12班的班长。
一般来说,精英班的班长都是品学兼优,各科老师的心尖子,能安排到同寝室的学生基本也不会差。
良曦和按照宿管老师说的,把自己的姓名条贴在了二号床的位置,然后摸出钥匙开宿舍门。
出乎意料,宿舍里居然有人在。
四号床的柳谦然是个戴眼镜的少年,长得干干净净,斯斯文文,身高大概一米七出头,体型也偏瘦。
他的床位刚好在门边,良曦和进门时他正坐在桌前,扭头过来时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好,我是转校生,刚分到这个寝室。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就没敲门。”这样的照面确实略尴尬,转校生良同学不得不解释一句。
“没关系。”柳谦然只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热情反应又扭头回去了,看起来应该是个安静又腼腆的人。
良曦和自己也不是个爱和陌生人讲话的人,尽管他们是室友,但目前为止还只是互不知名字的关系。
四人间是校园宿舍最常见的上层床下层桌,一号和四号床位靠门,二号和三号床位靠窗。
良曦和随手带上门,拖着行李到自己床位前,打扫卫生再收拾行李。
柳谦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良曦和的二号铺,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开口。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良曦和也没有多问,继续动手整理。
他很快擦完了床铺板和书桌,瞥到对床的时候,忽然发现那桌上架上竟然没有一本书,如果不是床上铺着被褥,就好像没有人住一样。
柳谦然这时才轻声开了口:“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良曦和干脆回应,我把活儿都干完了,你才说要帮忙,怎么看这都有点马后炮的意思。
“门边的柜子,你都可以用,”柳谦然微顿了一会后指了指两侧的储物柜说:“二号三号是叶白和林霁,他们俩都不住校的。”
“不住校?”良曦和这才注意到一号位的林霁桌上也没有几本书。
gu903();而柳谦然的书架和书桌上都摆满了教材和习题,这才应该是一个高三住宿生应该有的寝室氛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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