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白无跟在她身后,一一探过遇到的侍卫鼻息,都已经没了气息。
越往里走,血腥气越发浓郁。
越容的脸色就越白一分。
她会不会已经来晚了?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跑的那样快,风雨皆被她甩在身后,顺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穿过层层院墙。
终于,隔着一道门,她看见了江洵,他就站在那儿,浑身湿透,不知是雨还是血将他团团裹住,仿佛就要被吞噬。
许多年之后的江洵,依然会记得那是一个雨天。
他等了许多年,才等到的那一天。
那个男人跪在他母亲的牌位前,痛哭悔恨,哭诉当年犯下的错误有多么罪大恶极。
他好像终于解开了多年心结,想要笑,却也笑不出来。
跪在地上痛哭的是他亲父,跪的是他生母。
他嘴角勾了勾,眼中却一片木然,就在他挥动手中刀的那一瞬间,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江洵,现在杀了他,你就真的解恨了吗?”
拉住他的力气比猫儿还轻,不值一提,他明明可以轻易挣脱,却好像被上了千斤枷锁一般,动弹不得。
是谁在同他说话?
亲手杀了所有仇人,他不该解恨吗?
“你不该为了这样一个人,毁了自己一辈子,你母亲九泉之下也不想你这样替她报仇。”
“她走那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她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
“她将你带去京城,就是不想有朝一日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你还不明白吗?”
“不为了别的任何人,只为了你自己,好吗?”
江洵缓缓转过了脸,雨顺着他的眉骨头串流成了一条小河,滑过他微红的眼角。
他起先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渐渐地开始有了光明,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他母亲,岁月不曾让她容颜老去,她依旧是他记忆之中,那个每日陪伴他,给他讲故事,教他读书习字,陪他玩耍的慈爱母亲。
她嘴角含笑,慈爱目光,冲着他挥了挥手,“洵儿,听话,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平平安安长大,平平安安到老。”
“回去吧,洵儿。”
他很想留住她,却好像留不住,就像七岁那年,跪在床前祈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视线模糊又逐渐清晰,明明是黑夜,却像是有一团光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见了一个姑娘,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以为日后再不会相见的姑娘。
“江洵,你听我说,靖阳王犯下的罪已经足够让父皇处死他,十几年前,姑姑的死因,还有一百多名无辜之人被烧死的事也找到了证据,不需要你动手,靖阳王府也会为当年犯下的错赎罪,你明白吗?”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人!这些你都得让别人知道!而不是今夜你杀了他,这样只会将一切真相掩埋在今夜,旁人看到的是你杀了生父,
“他不值得你放弃你余下的人生。”
“你从前告诉我,要往前看,光明坦荡的前方你为什么不要?”
越容绞尽脑汁,说的话越发急切。可江洵目光涣散,像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她为何要花费这么多口舌,就应该狠狠地打晕他,然后叫人把他装上车直接带回京城,有什么事情都能回京以后再说。
白无领着禁卫将已经失了神智的靖阳王还有其余活着的人都给控制住,她招了招手,正要叫白无上前来把江洵给打晕带走。
她抓住的那只手,忽然反握住了她,力气之大,还带着灼人的温度,叫人挣脱不得。
“容儿?”
匆忙感来的清歌,瞧见这一幕,叹了一口气,此刻此景实在不能叫外人再瞧去,左右院落已经收拾妥当,活人死人都被她赶了出去,留下这二人能够有片刻说话的时间。
清歌挥退了众人,自己守在院门处,余三靠墙站着,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余三伸出手,“雨终于停了。”
江洵多年布局不可谓不精细,若不是他一直部署在要亲自结果了靖阳王,兴许早就能评丁了靖阳之事,不过也多亏了他,伏将军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领兵入了城,虽同靖阳军还有所摩擦,可到底因为靖阳王如今濒临被押解入京而得到抑制。伏将军留下布防,三皇子带领禁军押送人回京。
南方的冬雨季节总是绵长而阴冷的,马车里铺了两层棉絮,还点了小炉子,都还有些冷,越容窝在马车一角,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她得在回京这趟路途中,将在靖阳时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记录。若是她父皇震怒,她好待能辩解一二。
清歌端着热茶进来,取了身上已经被淋湿的披风,一边闲话,“今天雨可不算小,河水上涨,咱们还要等几日才能乘船,主子您先歇歇,喝口热姜茶可好,今儿比昨日还冷。”
越容喉咙有些痒意,听了这话,接过碗喝了一口,又道:“那你也喝一碗。”
清歌给自己倒了一碗。
越容抬手摸了摸鼻子,“三哥那儿可送了?”
“送了,只不过三殿下有些不好意思,说行军打仗,哪儿能怕这一点儿风雨?”
马车内气氛轻快,清歌又道:“世子爷那儿也送了一壶,只是听余三的意思,世子爷这几日水米不沾。”
轻快的气氛到了头,越容面色一冷,都已经好几日了,她还在生气,“给他送什么,他一个要入狱的罪人,还不如送给禁卫们喝。”
清歌知道她还在生气,也没敢在嘴上替江洵说上两句好话,只道:“主子,三殿下让奴婢转告,咱们这回靖阳之行,只怕是瞒不住的。”
越容本就没指望能一直瞒着,她虽然寻了个理由在公主府闭门不出,可走的急,或许还有疏漏的地方,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我知道,等回京了,我就进宫请罪。”
她这事儿做的实在出格了些,所以她此刻在写信请罪,提前送回去,免得叫身边人因她获罪,京城里,还有许多人同她休戚与共,不知道她的父皇母后会不会迁怒她们。
她喝了一碗姜茶,浑身暖洋洋的,趁着这一股子热气儿,将信给写完,着人快马加鞭先送回去。
多亏了谢芊芊给她的信物,这一路上,都有镖局一路传递消息,路途安全。
又过六日,京城来接她的人到了。
清歌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又连忙将拐杖递过去,越容这才能借力超前走,她左腿受了伤,到现在还有些使不上力气,只能依靠拐杖前行。
说来也奇怪,那日她跑了许多路,竟然没有察觉左腿有伤,还淋了雨,到了第二日,便连路也不能走动了,更别提那个时候也不能好好的养伤,一来二去,伤口拖到如今也未好全。
皇上派了亲信陈大监来接她,本带了圣旨要先斥责她一回,可见着她拄着拐棍,圣意也传递不了了,吓了一跳。
陈大监忙上去,“公主,您这腿是怎么了?”皇上虽然生气,可这位主儿在皇上眼前一直得宠,如今腿受了伤,回去免不了让皇上伤心。
越容忙道:“不碍事,您宣旨就是了。”说罢就要跪下听旨。
陈大监忙扶住她,“公主,您站着听旨便是。”
果不其然,圣旨里,皇上先是斥责了她如何胆大妄为,如何不孝长辈,忤逆叛道。最后却又关怀问了一句,可还一切安好。
越容听完了圣旨,便有些想家了。
等着旨意宣完,陈大监又动身去见过三皇子,三皇子负责押送,得走陆道回京,一时半刻还不能重新启程。
有宫人上前,请越容先上船休息,她们得走水路回去。
越容用拐杖点了点地面,到底是心软,“等我一刻钟,。”
她还有个地方没去,抬手将兜帽拉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去了江洵所在的地方。
她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站着。此刻队伍正在稍作休整,她瞧见江洵靠坐在一棵树下,他的双手戴着镣铐,行动不便,余三在一旁伺候,给他搭了一层毛毯,又低下头同他说着什么。
江洵没有回应,他只坐在那儿,旁人做什么都同他无关,仿佛与世隔绝。从雨夜以后,他就是这副样子。
余三挡着寒风,低语:“主子,皇上派人来接公主行水路先行回京,您可要有话要同公主讲?”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江洵回他。
“主子,公主回京后只怕是要受罚的,这都是受了咱们的牵连。”
到底是没得到回应,余三只好退下,江洵不去送,他起码得去码头送上一送,免得叫公主难过。
他转过身,瞧见不远处的石碑下,站着一个人,穿戴着遮住了大半脸的大红披风,不走近是认不出来的,只是余三知晓是谁,正要上前请安,却见对方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去,又随即转身,拄着拐缓缓离去。
余三为难,这二位如今谁也不理谁,苦的却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的人。
他无法,回过身,却又瞧见江洵直直的看着越容离去的背影。
这又是何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江洵心情很复杂,不敢面对居多。
他的情绪,会在番外展现。
明天见~
为了好好完结我拼了。
第60章
江洵归京那日,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越容被禁足在芙英殿,哪儿也去不得。
不过她还是叫了人去御书房打听消息,白无弓腰进来,她便问:“怎么样了?”
“皇上赏了世子爷一顿板子,如今还在御书房跪着呢。”
白无说到这儿,抬眼看了越容一眼,“皇上说了,这回谁替世子爷求情都没有用。”这便是要越容再莫插手了。
京城的冬天很是热闹,靖阳王府被夺爵抄家之事轰动了全城,所有老百姓都在议论此事,江洵险些亲手杀了亲父一事却没有传出去,只是靖阳王府如今是不能住了,太后心疼江洵,将一座陪嫁宅子给了他。
余三看着人将箱笼搬上马车,清点过数目,便去寻江洵。
江洵站在大门口,盯着朱漆描金的牌匾许久。
“主子,行李都已经搬上车了,咱们该启程了。”
江洵应了一声,比起刚回京的时候,他总算是多了几分人气,“走吧。”他并不留念这座王府,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他都憎恶着他身体里流淌着江家的血,如今靖阳府倒了,好像属于江家的那一部分也从他的身体里被剥夺。
他的身后,有人搬了梯子正在摘牌匾,许是没拿稳,牌匾从手中滑落,一声闷响,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精心养了大半个月,越容的腿伤是终于好了,只是日后还要注意着,不能再乱跑了。
过了这么久,帝后也消气了,剩下的是心疼,还有不解。
“江洵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做?”
饶是皇上从前想过要女儿找一个她心仪的驸马,知她大约是喜欢江洵的,如今也不解,江洵到底哪里好,值得她冒这样大的风险?
越容没回答。
过了年,越容终于从宫里搬回了公主府,她去岁时曾发愿,要为国祈福到二十五岁生辰方可嫁人,这话不过是骗骗世人,连皇后都已经重振旗鼓,要为越容选夫婿。
只有越容自己当了真,清晨焚香诵经,然后去书院将堆积的事情处理掉,再然后便是忙着继续追查梦中人,她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事情,对别的事一概不关心。
书院的桃树在乍暖还寒的时节,悄悄摸摸的打了花苞,准备开花了。
正是一年好时节,京中各处景色优美的地方,都堆满了人。
白云观,桃花开满了半山坡,林间石桌坐着两人。
五个月未见,二人都清减了几分,也都像是终于长成了大人一般,稚气褪去,再不会吵吵闹闹。
只是江洵不再死气沉沉,他像是终于活过来一样,眼睛里面有了生气,从前在旁人眼中,他一无是处,唯独只有一副好样貌,就算后来,他夺了探花,世人也大多以为因为他有这样样一副好皮囊,现如今越容才发现
谁也料想不到,自他母亲离世后,他就已经着手准备有朝一日要亲手杀了亲父。
越容手指轻点着石桌,缓缓开了口,“你这些年来一直不曾断了靖阳那边的联系,是通过江莲对吧。”
她想象不到当年不过还是两个孩子的江洵和江莲,到底是如何忍下了一切,默默地在一旁冷眼瞧着那一家人。
“江莲给你传消息不提,你还让靖阳王府的探子一直传假消息回去对不对?”若不是这样,靖阳王或许不会对京中情形做不出判断。
“连我都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越容叹了一口气,她就像是个傻子似的被瞒着,气都气死了。
江洵难得有几分无奈,“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
“只是因为,你一直不想将我纳入你的复仇计划之中。”
越容无所谓道。
江洵看向她的眼睛,“去靖阳值得吗?”
他从不曾对越容许下过承诺,为的就是不想有朝一日,辜负了越容。
谁都不知道,他隔着青纱帐看见越容抬头的那一刻,心中有多震撼,又带着一丝期待,兴许就是那一刻起,他的心肠就又有了柔软的地方,注定了他无法亲手杀了靖阳王。
越容听见他问,竟笑了出来,“父皇和母后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当然,你别自作多情,以为是我对你情根深种。”
“我帮你,不过是咱们自幼起,有那么一两分交情,还有不让皇祖母伤心罢了,她年事已高,咱们做小辈的不该这般不孝,你明明知道,皇祖母最疼爱的晚辈可是你。”
她带着几分矜持,她毕竟是一位公主,她也有她的骄傲与自负,喜欢谁可是不会说出来的。
“公主所言极是。”
“是臣对公主倾心已久。”
“不知公主可否赏脸,同臣一同赏花?”
江洵忽而也笑了起来,眼中似乎多了一道光,神采奕奕。
“对了,有空让人将你的东西从书院搬回去,我可没有义务替你。”越容拿出了一份清单,这是去岁时,京中各家高门大户送旧书去书院时,江洵托江莲送来的。那几个大箱子里头装的物件清单。
她去靖阳前将箱子打开看过,粗略一算,大约是江洵这些年的全副身家了,这人可真是的,明明不想让她知道在做些什么,偏偏又露出了一丝马脚,这不是让人想不继续追查下去都很难吗?
两个人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江洵不再问,越容也不再回答,二人同赏着这副暖春美景。
有风吹过,枝头桃花晃晃悠悠随风飘落,带着阵阵让人心旷神怡的花香。
从白云观下来之后,江洵入宫,在御书房待了大半日,不知道同皇上说了些什么,半月后便出发去了靖阳,靖阳到底是乱了,只是没了靖阳王府坐镇,靖阳军四分五裂,小骚乱不断,大乱没有,闹的靖阳百姓苦不堪言。靖阳又是边塞重地,接壤大戎,大戎虎视眈眈,一直想要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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