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万家凰那一颗心如同油煎一般,恨不得上天入地,将所有的方法一起实施了去救父亲,然而举目四望,没有半点依靠,家里就只有自己算是顶梁柱。听了冯楚的问话,她心中一阵烦躁:“按着他那么说,赵家这是铁了心的要害爸爸,爸爸彻底没活路了!”
冯楚听她声气不对,连忙安慰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万家凰实在是烦得忍无可忍,转向他开了火:“你来是干什么的?若是为了让我陪你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唱一和,那么我没有这种闲心,你请回吧!”
她对冯楚一直是以礼相待,如今忽然变了脸,让冯楚也是一惊:“我……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也是着急——”
“你若能帮得上忙,你就行动起来;要不然,就请退后。我可实在是没精神同你说这些没滋没味的淡话了。你说你着急?怎么,难不成还想让我来安慰安慰你不成?”
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是要迁怒于冯楚了,所以趁着自己还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她一掀帘子进了里间屋子,想要求个清静。而冯楚呆立在外间,两侧面颊渐渐泛了红,像挨了两个嘴巴似的,自己都觉出了那皮肤上的火辣辣。
他一度真以为自己——只要能和万家凰结婚——那么在万家便能坐定这个主子的身份,至少也是半个主子。可就在方才,他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太乐观了,自己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他不是万家的必需品,太平岁月里,他因着万厉二人的情变,因着万家凰的需要,才摇身一变成了万小姐的未婚夫,如今太平岁月结束了,他在万家的真实地位显露了出来:原来在他的未婚妻跟前,他还不如张顺重要。
就在这时,前方门帘一动,是万家凰匆匆又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向着窗外喊“张顺”,外头传来了张顺的应答声,万家凰再次和冯楚擦肩而过,一边推门一边下了命令:“预备汽车,开柳府!”
冯楚下意识的转身跟了一步,从门口望出去,就见张顺小跑着迎了上来:“见柳次长?他还能见咱们了吗?”
“去试一试,千万不能让他也信了老爷是凶手。他若是信了这个,那老爷就没活路了!”
二人一问一答,飞快的走远了,对门内的冯楚全是视而不见。
第五十九章
万家凰连柳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柳介唐,据说,已经处于盛怒之态,因万里遥杀人一事是证据确凿,所以他放出了话,必定要让万里遥以命还命。如果——假若万里遥当真手眼通天的话——花钱买了一条活命回去,那么他会抛却国法,亲自过去乱枪打死万里遥。
总而言之,他们柳家这一辈就只有柳玉容这么一个小妹妹,他这个做大哥的,绝不会让妹妹就这么白死了。
万家凰去了一趟柳府,被柳府的门房连轰带赶,差一点就是被骂了走。于是调转方向,她又去拜访了那些个为官做宦的亲戚朋友们,一直奔波到了天黑,活活的将自己奔波成了个瘟神,具体的表现,便是那些人家的门房一见了她来,立刻挺身而出挡在门口,倒是都比柳府的仆人客气些,只说自家主人全出门了,并没有横眉怒目的撵她。
每走一家,她的心就凉一分。她活到二十六岁,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外人就算是不尊重她父亲那个人,至少还要尊重她万家的钱。可如今这些人对着她,连趋炎附势都不敢了,可见万里遥究竟是闯了多大的祸。
她坚信凶手另有其人,或许真如张顺所说,这就是赵家所做的一个局。
但赵家是什么人家,她也是知道的,赵家全体虽算不上是高风亮节,但也称得上是正经人家,使坏也都是小坏,若说他们敢合谋起来杀人嫁祸,不甚合理,更不合情。
他们对赵三奶奶,不应该有那样大的仇恨。
万家凰在入夜时分回了家,到家之后,她怔怔的坐着,先是想着父亲被关在那大牢里,此刻不知道是何等的苦与怕;又想自己如今走投无路,有钱有力都无处使去;再想自己这一次若真是救不出父亲,若真是眼看着父亲屈死了,那自己也没法活了。这事会成为自己心头的一把刀,自己永远受它的割,永远的放不下、忘不了。
一分一秒的数着熬,她熬过了这一夜。等到天一亮,她又出门,给她爸爸找生机去了。
与此同时,冯楚也去见了毕声威。
对待毕声威,冯楚不再讲任何的礼貌,劈头便问:“赵三奶奶,是你杀的?”
毕声威立刻摇了头:“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跑到赵家去杀人?”
冯楚听了这话,正要松一口气,然而他又说了下去:“不过这事确实是和我有关,我自己没干,派别人干的。”
冯楚定定的看着他:“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
“对啊,万里遥不还好好的活着吗?”
冯楚听到这里,忽然感觉很疲惫:自己此生究竟是有着多么恶劣的命运,竟然会和这么个狡诈的莽夫纠缠不清?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是偏不肯好好的回答,偏要让自己反复的追问,偏要让自己又恼又恨——为什么?这样做很有趣吗?
他累了,从昨天起他就又开始感到了累。他这几个月积攒出来的血色和精神瞬间化为了乌有,他想要咳嗽,想要昏睡,他的手脚冰凉,呼出的气息也是寒气。
力不能支的,他就近坐在了沙发上:“说吧,接下来你要干什么。”
“接下来,我要去见一见万小姐。”
冯楚猛地抬起了头:“你别害她!”
毕声威站在他面前,笑了起来:“好好好,不害不害,我就是过去卖个人情,也好动手去救你表舅。要不然你那表舅总在牢里呆着,也怪受罪的,是不是?”
“你能救他?柳介唐已经盯住了这件案子,只怕是不好救。”
“我有我的办法。”
冯楚这时像是缓过了一口气,摇晃着又站了起来:“毕司令,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是想如何处置他们?”
“放心吧!”毕声威向着他粲然一笑:“我一定会对他们负责到底,他们啊,都会好好的活着。”
冯楚骤然怒吼起来:“你说实话!”
毕声威收了笑容,冷淡的看了他片刻,然后问道:“我敢说,可是你敢听吗?”
冯楚注视了他,意识到此刻非同寻常,此刻,自己再次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
第一次面对岔路口时,还是几个月前。那一次他离开了毕声威,选择了万家凰,随着万家父女回到了北京——那一场选择,差一点就是完美的,差一点就可以让他如愿了的。
如今,又到了他选择的时候,他是选择和万家凰共渡难关?还是选择登上毕声威的贼船?
他还想选择,然而心里清楚:前方道路怎么走,已经由不得他了。
他想陪二姐姐共渡难关,可是怎么渡?他有本事渡吗?二姐姐又需要他陪吗?到时候毕声威随便语焉不详的讲几句怪话,就能让二姐姐把他当成家贼打将出去。
说来说去,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就只能去和毕声威合作,只要把胸中的这颗良心摘出去,那么这场合作就不会太痛苦,如果真能从中分个几十万元的好处,那么他这一生——不说一生那样长,至少眼前的这几年——总算是可以保有一点尊严、过上“人”的生活了。
他想自己是天生的太柔弱了,太矜贵了,受不得这人间里的风刀霜剑严相逼,需要尊重,需要保护,需要层门叠户的宅院安放自己,需要温和有礼的仆役服侍自己。
非得这样活着,他才能不痛苦。而他禁不住再痛苦下去了,他再苦就要活活的苦死了。
冯楚重新坐下来,和毕声威密谈了四十分钟。
然后他出门,走到院门口时偶遇了毕家小慧,小慧眼巴巴的向着他笑,他很客气的向她点头打了招呼,随即继续前行,出了大门。
回到万府,他先去了万家凰的院子,看看而已,他想万家凰此刻未必会在,没想到进门一瞧,她已经从外面回来好一会儿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最有脸面的翠屏都吓成了避猫鼠,二顺垂手在院子一角站着,冯楚先以为他是在受罚,悄悄的一问翠屏,才知道二顺那是在等候着房内万家凰的差遣——小姐现在像是要疯了,所以二顺只敢这么等候着,生怕小姐在房里开腔呼唤他,他一时听不见,要承受小姐的万丈怒火。
“表舅那边有消息了吗?”他又问翠屏。
翠屏“唉”了一声:“要是有消息,不就没这么大的脾气了吗?”
他扫了翠屏一眼,感觉这丫头的语气不大好,有点话里有话的意思,仿佛是在拐着弯的批评自己无能。
“那我进去瞧瞧她?”
翠屏向旁一让,对他确实是打心眼里的尊敬不起来。
他进了门,越是一步一步的往里走,一颗心越是一寸一寸的往高了提。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疑惑的自问:我为什么这么怕她?
如果要一直这样怕下去,那么对自己来讲,她和毕声威又有什么区别?
然后一抬头,他和万家凰打了照面。
万家凰端端的站在屋子中央,先前一直是在出神,冷不丁的见他走进来了,便是漠然的望了过去。
冯楚停了下来:“今天怎么样?表舅那边有消息了吗?”
她冷淡的开了口:“等警察厅苏厅长的消息。”
“是不是……需要为表舅请一位律师?”
“那还用你说?”
“要是能先和表舅见一面就好了,能不能请苏厅长通融一下呢?”
“我等的就是苏厅长的回话,你以为我在等什么?”
“二姐别急,我想——”
“不急?那我除非是个傻子!亲爹都被冤进看守所里去了,你还让我‘别急’?”
“我是想劝你放宽心——”
“不会劝就别劝了!废话一堆,听了更让我生气!”
冯楚无言以对,低头转身走出了门去。门外的翠屏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自以为准姑爷不会瞧见,然而冯楚偏巧就看见了。
于是他疾行出去,越是走得远,一颗心越是冷。
这里果然不是他的桃源。
他的命运总是被旁人攥着,人家心情好,可以捧着他做手下的红人,做家里的阔姑爷;人家心情不好了,反手就能把他掼在地上,仿佛他只是一团烂泥。
忽然间的,他想起了厉紫廷。
厉紫廷一定也在二姐姐这里受过恶气,但他有本事,他一气之下可以起身就走、再不回头。哪怕二姐姐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哪怕二姐姐坐拥着万贯家财。
这么一想,他忽然佩服起了厉紫廷,再想起他的面貌来,也觉得不那么可怕可厌了。可他到底是什么模样来着?有点记不清了,就只记得那个人西装笔挺,笔挺得过了分,以至于西装将要被他穿成铠甲,有了点壁垒森严的意思。猛一看上去,简直不能相信那么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人,也会谈恋爱。
厉紫廷不怕万家凰,也不怕毕声威,仅看这两点,就有资格做他的偶像。可惜得很,他对厉紫廷实在是毫无好感,而且,他又想,自己和厉紫廷,此生应该是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
在冯楚想到厉紫廷之时,非常巧的,万家凰也想到了他。
她的心思只肯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其实就算他在,也是无用,难道还能让他为了父亲劫狱去?
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她怀疑若是他在的话,为了他们父女两个,他或许真敢劫狱。
这样的一个人,怀着结婚的心思跟她来了北京,结果没过几天,就被她生生的骂走了。她嫌他野蛮,嫌他上不得台面,当初他为了她们爷儿俩夺枪杀人的时候,她没嫌过他“野蛮”,及至回了京城天下太平了,她开始挑剔起了他,明知道他那人特别的要脸,她还由着性子拿话刺他。
所以,不能再往下想了,她这两天为了父亲,已经煎熬得力尽神昏,禁不住再为了往事悔恨心碎了。
翠屏蹑手蹑脚的进了来,没敢和她说话,直接将一把椅子搬到了她身后,意思是让她坐下来等。她坐不住,并且看翠屏也碍了眼,正要将她也呵斥出去,冷不防电话铃响了,翠屏只觉眼前一花,正是她猛地转身扑过去,一把抄起了听筒。
电话是苏厅长打过来的,她总算是可以去看父亲一眼了。
她在电话里对苏厅长千恩万谢,挂断电话之后,她抬头望向了翠屏:“让二顺开车去司徒家,接司徒律师去看守所。”
翠屏答应一声,又问:“二顺走了,那您呢?”
“我坐张顺的汽车,也直接往看守所去!”
翠屏连忙跑出去传话,于是院角的二顺得了命令,撒腿先跑了,不出一分钟,房门一开,万家凰手挽着一只小皮包,也快步走出来了。而如此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在看守所的大门外下了张顺的汽车,二顺那边也把司徒律师送过来了。
她和司徒律师会合,进了看守所,一路走一路打哆嗦,还是那司徒律师经得多见得广,不住的安慰她,让她稳住神。她很听律师的话,极力的稳了,稳到最后,在一间空屋子里,她见到了万里遥。
她活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个模样的父亲。
万里遥蜷缩着趴在地上,还穿着出门时的那一身衣裳,然而鼻青脸肿,已经是面目全非。闻声慢慢的抬起了头,他在看清了女儿之后,重新又倒了下去。
万家凰跪在了他的面前,伸手去摸他的头脸:“爸爸,我来了,您这是怎么了?他们对您用刑了?”她含泪回头去问司徒律师:“真相还没调查出来,他们就可以这样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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