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闻言,神色一沉,眼中似有慌乱一闪而过。
须臾之后,他干干笑了声,轻描淡写道:“我父亲小时候曾请宫中御医教过些皮毛,这火麻仁不过是那位御医最爱用的一味药而已。”
“原来是这样。”闻月俨然没察觉谢翊的异样,仍是笑得很欢:“谢翊,谢谢你。”
她从他怀中下来,高兴地扬着那方子。
瞧着她如花的笑靥,谢翊也觉得心里暖极了。
打开窗,望向窗外,不远处的枯树已萌出新芽,染了一茬的绿。
闻月遥遥地望着外头,喃喃地,像在自言自语——
“真好,大家都有救了,谢翊也有救了。”
不到一日,药方已被流传至村落各地。
只不过,其中部分药材已在村内断了很久,许多村民皆未能喝上药。
谢翊见此情形,大笔一挥,写了奏书,以辰南王世子之名,要求朝廷就近拨派万斤草药至此。当地官府知谢翊也已染病,自是怠慢不得,次日,万斤草药便已配齐,由府衙送抵直村。
同日傍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熬起草药。用药一周,药到病除。
也就是这时,大家才知道,在闻月医馆里,那个日日与她同进同出,为村民东奔西跑,甚至自己都染了病的年轻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辰南王世子谢翊。
村民原来只是从茶馆评话里听过谢翊大名,如今见得他本尊,不仅为人倜傥洒脱,甚还不辞辛苦、为民请命,把百姓当做自家人。
村民们当初被官府抛弃,早已心寒。可谢翊却反其道而行,亲自入村,实在叫人钦佩。一时间,他在村中威望更甚,甚至有村民在村头为他立起了功德碑。
而他功德碑的一旁,还立着一座同等大小的功德碑,上面赫然写着——
闻大夫其人,以身犯险,救千余村民于水火。
其懿行善举,足令世代敬仰,故录其芳名,立碑记之者也。
半月后,瘟疫解除。
谢翊与闻月在村民的热情送别下,再踏上回京路程。
两人走后一月有余,有村民意外获得了闻月手书的第一稿药方,惊觉上头字迹竟与先前流传的命相一书,如出一辙!
中原距离上京不过百余里,命相女之说,早已在中原传开。
也因此,见证过闻月治病救人的村民们,对那首歌谣更是深信不疑。
霎时间,那首歌谣伴随着民众的口述,再次在村中传唱开来——
“命相女,知天事。
得其者,得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到这里,闻月对谢翊的感情其实就是有变化的。
如果我说闻月前世没爱过谢翊,大家可能不信吧~哈哈哈但是反正谢翊是个可怜人,下章继续
第35章娶妻
中原至上京的一路,皆是十分顺利。
不到五日,一行人已抵达上京。
进京畿之后,谢翊便遣散了队伍。战事结束后,罗宏、伍林等人原应于两月前回京与家人团聚,却不想谢翊意外被刺坠崖,折腾两月之后,一行人才终于回到上京。
男儿守卫四方,鲜少归家。
如今已至家门口,谢翊便给了他们机会早些与家人团聚。
原本浩浩荡荡的十四人队伍,顿时只剩谢翊与闻月二人。
谢翊与闻月立在京畿卡口处,目送所有人离开。
伍林回头瞧了两人一眼,又去而复返。他走到闻月跟前,挠了挠后脑勺:“闻月姐,我答应请你吃我家附近的枣泥酥的,现在殿下给假了,要不现在就去?”
闻月比伍林大一岁,伍林家母早亡,父亲粗心将他放养,十二岁便从了军。回京一路上,闻月对他悉心照顾,如同对待自己亲弟似的,伍林也早将她当做亲姐。
无视姐弟亲厚的情景,罗宏提着伍林的耳根子,将他往回拉,“伍林,闭嘴,要吃你回家自己吃去!”
伍林疼得呀呀直叫:“那闻月姐怎么办?”
罗宏瞪他:“殿下会管的,休得多嘴。”
“那万一闻月姐受欺负呢?”
“你觉得她在殿下跟前会受欺负吗?”罗宏黑了脸:“她欺负殿下才对。”
伍林嘿嘿直笑,“也对哦。”
不久后,众人离场。
前头驶来一辆马车,车梁周身鎏金,是皇亲贵胄方能有的形容。
谢翊走上前,护送闻月上了马车,随后坐进去与她同乘。
片刻后,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辰南王府的门口。
闻月下马车,停在辰南王府门前的台阶上,缓缓抬头。
彼时,晌午的日光正耀目,辰南王府的牌匾正对日头,照得她眼前漆黑。许久回神之后,她才看清了上头那鎏金的四个大字,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似是所有前世记忆都涌上了脑里,闻月真没想到,自己百般算计之后,竟然还是在无奈之下,回到了这里。
她还记得,前世进了这辰南王府之后,没多久,辰南王薨逝,谢翊下令守孝三年,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府。再过没多久,谢翊忽然耽于女色,不到一年,院里莺莺燕燕不下百人,也就是那时候,有管事的起了“上中下”这三等姑娘之分。再后来,她受伤失宠,生下然儿,又意外有孕,沉尸湖底。
前世的一切回忆,都因辰南王府这四个鎏金大字而勾起。
谢翊踏上台阶,邀她进门,她却无动于衷。
闻月站在大街上,抬眸看向他,眼中犹豫不决:“谢翊,我能不进去吗?”
“那你想去哪儿?”他饶有兴致地问。
“你在上京没置办些别的产业吗?”闻月抖了抖眉毛:“诸如客栈之类的?我可以住那儿?”
“有,在东街那块儿。”
“太好了!”她拍手道:“我就住那儿吧。”
“可以,只不过……”
“如何?”
“只不过那里距离王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远点没关系的。”闻月高兴地直摆手:“我最喜欢住清净点的地方了。”
“那也可以。”谢翊走下台阶,唤了小厮过来,他抱着肩,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四两拨千斤道:“想杀你的人袖口绣有蟒纹,再加上那本命相自京内传出,想必那日在王家刺杀你的定是宫闱中人。皇宫离东街不过百米,若有人将刀子架在你脖子上,这半小时路程,我怕是飞也飞不过来。再说,这宫闱中人想要杀人,你便是此刻站在大街上,亦是危险重重,指不定下一刻,你这细嫩的脖子就离开了身子呢……”
谢翊话音刚落,闻月就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随后,她提了裙摆,快步迈上台阶,甚至还在阶前平台同他招手:“世子殿下,怎么在自家门前还愣着,辰南王和王妃都快等急了,还不快随我一同进去!”
谢翊的笑容忍不住地从嘴角冒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提了步子上前,装作一本正经:“这便来了。”
“快点,我等你。”
“好。”
她站在平台上,笑靥很甜,单手不停挥着,像是在等他来接她。
即便是在上京,但她却因叫惯了他的名讳,一时间又忘了称他殿下。可就是如此,却让谢翊觉得温暖极了。她站在高处,挥手召唤着他,这一瞬间,他俩好似一对平凡夫妇。此刻,她正唤着他归家吃饭呢。
就是这么简单平凡的幸福,让谢翊恨不得一生沉醉下去。
因为他比谁都更期待,这般团圆的幸福。
辰南王与王妃得闻谢翊归府,急忙从内堂出来迎接。
两人就谢翊这么一个独子,他还因战事常年在外,虽人人皆道辰南王世子年少有为,但父母所想要的不过是他一生安顺而已。
先前,听闻谢翊遇刺,辰南王妃更是急得昏倒了过去。还好一个月后,谢翊被安然找到,如今已顺利归府,她总算是宽心了。
夫妇二人甫一踏进院内,便见着如此一番画面。
自家儿子身旁,正站着个烟粉色衣衫的女子,那女子年纪尚轻,一双玲珑的杏眼圆圆,笑起来便会眯成条缝儿,叫人觉得如沐春风。谢翊一边走,一边在同她介绍府里景物,她沉浸观赏,无暇顾及旁的,谢翊却一直侧着身子小心地凑近着她,好似生怕她出了什么事似的。进府之后,由始至终,谢翊的眼就压根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夫妇俩会心一笑,停在了原地。
还是那女子先察觉的他们夫妇俩,暗戳戳拿手指了指前方,指点谢翊:“那里。”
谢翊抬眸,便见着父母在前,作揖道:“拜见父王母妃。”
“阿翊,快起来。”辰南王妃先行上前一步,握住谢翊的手,“舟车劳顿许久,礼仪快罢了吧。”
辰南王见了谢翊身后的闻月,挑眉好奇道:“这位姑娘是?”
闻月尚未开口,已被谢翊拦在跟前:“她乃儿臣重伤跌落山崖之际救我之人,她叫闻月。”
闻月朝辰南王夫妇行礼道:“民女闻月,拜见辰南王、王妃。”
辰南王白了谢翊一言:“人姑娘又不是不会说话,阿翊你净抢着说。”
“王爷不懂。”王妃掩帕在笑:“阿翊这是护人护得紧。”
谢翊低头不言,像是默认了王妃所言。
闻月却急了,她抬眼望了眼辰南王与王妃,他们显然是误解了什么,目光正上下打量着她。闻月心中大叫不妙!
前世里,因未发生王家灭门一事,谢翊将她带至上京后,便将她安顿在了东街的宅子里,并未第一时间抵达辰南王府。如今,前世的一切都乱了套,这该让闻月如何是好。她沉下心来,如今只能靠自己,也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谢翊已有二十三,上京城内,谁家男儿郎到这个年纪,不是正妻位定,侧室齐全,甚至快的,连小儿都快会说话了。也就是谢翊,盛名在外,却至今未有一妃一妾,甚至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一个。
辰南王记得,谢翊儿时也是个贪玩的孩子,同那相国府的少爷不知打掉了御花园多少个喜鹊窝。可到了十四岁那年,谢翊忽然性情大变,整日埋头苦读兵书,与他探讨御权之术,口气沉稳有度,甚至不像是个十四岁少年,谢翊对兵法见解有时甚至远高于他。十五岁那年,辰南王没能管住他,他暗自报了名,戎马从了军。之后,战功赫赫,一路扶摇直上。
辰南王和王妃没法替他操心战场上的事,便只能替他打点些后院的事儿。幸好的是,谢翊虽不喜女色,却与相国府的嫡女青梅竹马。谢翊在外征战的那几年,辰南王与王妃早私下与相国定了亲事,待谢翊此次回京,请旨圣上,便可即刻完婚。
虽正妃已有人选,但辰南王总觉得,家中本就一脉单传,若能有旁的女子为谢翊开枝散叶,亦为良选。更何况,辰南王从未见过谢翊将旁的女子带回家,如今这闻月,长得委实温婉可人,倒不若问问家世,若是家世尚可,倒能收作侧妃。若是家世不可,也能收作妾。
谢翊瞧着甚心悦于他,辰南王不介意成儿子之美。
辰南王与王妃邀闻月进正厅内坐。
谢翊见状,便一步不离地跟着。
辰南王同王妃使眼色,王妃便已了然于胸。
下人给闻月看茶,闻月刚抿了一口,便听辰南王妃幽幽然开口道:“闻姑娘是何方人士?”
“民女乃江南人士。”
“父母尚在?”
“父母皆已亡故。凭着父亲先前留下的手艺,而今民女以开医馆为生。”
她年纪轻轻,父母早亡,王妃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她小心翼翼道:“不知姑娘如今可有婚配?”
“咳咳!”一口茶呛进了鼻腔,闻月连咳了好几声,才狼狈道:“未曾。”
王妃听完,满意在笑:“如此正好。”
闻月觉着,王妃先是一口气不喘问了她的家底,之后又说“正好”,此情此景,怎么同王道勤带她进家门见王夫人时,如出一辙?!
定了定,闻月打着胆子问:“王妃是想……”
她尚未说完,已被辰南王打断。
辰南王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后,同闻月笑道:“闻姑娘,此乃后院之时,按道理应当是我夫人提。但我瞧着姑娘温柔可人,我儿又似乎心悦于姑娘,为父的便想替儿子捅破这层窗户纸,替儿子开口问一声,姑娘可愿意嫁给我儿谢翊为妾?”
辰南王话音刚落,闻月的心便跳到了嗓子眼上。
她心下大骇,事情为何演变成了如此情状?!
前世辰南王从未插手她与谢翊之时,而今生,他却要求闻月嫁谢翊为妾?确实,以闻月的身份只能为妾。若换做旁人,此刻定是心中暗喜,可偏偏是闻月,她不行。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定然不愿意再重活之前人生。
辰南王府可不像是江南王家,王爷乃府中权威,连谢翊都仅能次之。
可即便是如此,冒着大不韪的风险,闻月还是要为了自己争取一次!
她扔掉茶杯,硬着头皮跪在辰南王面前——
“请王爷收回成命,闻月虽出身乡野,却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闻月福薄命浅,不愿为王府妾室,只愿嫁平凡之人为妻,恕难从命!”
她闷闷地一记响头,叫在场人动容。
辰南王也并非执拗之人,眼见情况至此,也不好强求:“既然如此,此事便罢了吧。”
得闻此言,闻月终是松了一口大气。
然而,令她未想到的是!
须臾之后,身后蓦地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响动。
待她回首,谢翊已屈膝,半跪在辰南王与辰南王妃面前。
深深一个叩首后,他沉着启唇,道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叫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父母在上,儿臣请求父王母妃,容我娶闻月为妻!”
第36章忤逆
“混账!”辰南王怒极拍案。
厅内原是气氛轻松,如今谢翊一言,引得辰南王怒。
厅堂上下,顿时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妃赶忙站出来当和事老:“阿翊,你可知自个儿在说什么?”
“儿臣知。”
谢翊未顺着王妃的台阶往下跑,他依旧跪在地上,无动于衷,甚至又扬声重复了一遍:“儿臣想娶闻月为妻!”
辰南王怒不可遏,指着他的额心怒道:“逆子!世子迎妃,乃是举足轻重之事,岂容得你肆意为之。你贵为四王嫡世子之一,应当知道轻重。若想娶妃,定要奏请圣上准允,你如今一意孤行,想娶这孤女为妻,置辰南王府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谢翊闻言,依旧岿然不动地杵在那儿。
王妃哭丧着脸,正要开口再次求和,却见辰南王拂了袖,怒道。
“来人,取家法!”
王妃心下一惊,急忙将谢翊护在身后:“王爷,阿翊被刺跌落山崖久病初愈,万万不能动刑啊!”
谢翊却压根不在意,拦住母亲,抬头凛声道:“儿臣受得住!”
下人取来家法,临受刑前,谢翊拉过一旁呆若木鸡的闻月,推到王妃身边,低声嘱咐:“母妃,替我好生照顾好阿月。”
王妃含着泪,点了点头。
被王妃拖着拽着离开时,闻月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事情的发生远远超出她的意料,她原以为,谢翊在上京路上同她说过那句娶她不过是玩笑,并未当真。毕竟南施国仅有四位亲王,辰南王便是其一,谢翊是辰南王世子,未来是要继承辰南王衣钵的,像她这样的乡野孤女,连蓬门小户都算不上,能嫁作谢翊为妾已要在暗地里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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