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她随他上京,除保命之外,又有几分是为了她那个走失多年的亲弟弟,谢翊并无从知晓。
他唯独能知晓的是,寻得闻昊对于两世的闻月而言,皆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可她却将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告诉了那虎狼野心的江边客。
江边客在她心里又是何位置,竟能让她深信至此。
要知道,此生上京一路,闻月口风死紧,他多次试探,她亦未向他提及分毫闻昊一事。这江边客到底何德何能,竟能在四日之内,让闻月将事实交付?
难不成,旁观者清,真如旁人所言,乃是郎情妾意,般配无比?
难道闻月真对江边客动了真心?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谢翊便火冒三丈。
恨不得当下提剑了结江边客此人,永绝后患!
第52章计谋
不日之后,江边客正在院内饮茶。
七皇子府内管事的来报,说是今日见有信鸽飞入闻月院内。
管事的恐有变故,特来江边客此处寻旨意。
江边客听完,一双锐利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
虽然如今他与闻月交好,但七皇子夺嫡之事,远比于私交更为重要。而今闻月虽已明面上投诚于七皇子,但菱悦花一事尚未得到证实,亦无法证明闻月的忠心。自管家口中传出的飞鸽传书一事,若是假的便还好,若是真的,等同于引狼入室。
江边客分得清孰轻孰重,二话不说摒退了管家,起身去闻月院中一探虚实。
彼时,天已入夜。
闻月院内灯火通明,她却并不在房内,反倒搬着个凳子,堂而皇之地在院内烧着火盆。她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焚烧书信毁尸灭迹似的。火盆旁,她还故意堆叠了一沓书信。
火盆才将将烧起,火势还不算旺。
闻月往里头吹了几口气,见火势重新旺了起来,才又往里头丢书信。
江边客立在屋檐,抱肩看着闻月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些奇怪。
因离得太远,他又看不真切上头字迹,只得眯着眼打量。
偏生在这时,院内传来闻月清灵的嗓音——
“江大人既然来了,何必要做梁上客,现身说话便是。”
既已被发现,江边客也没再躲下去的想法。
他飞身下去,正好借此机会,对闻月书信上头的字迹一探究竟。
须臾之后,江边客立于闻月跟前,甫才看清,她手中的书信落款皆出自谢翊,可见均是谢翊送来的。然而,江边客见此,却并未气急败坏,甚至十分平和地同她道:“闻月姑娘反应很快,我刚上屋檐没多久,便被你察觉了。”
“怪我听力甚好。”她付诸一笑,又开始往火盆添书信。
江边客蹲下身,取了一封信:“大晚上的,怎么在院里烧书信?”
“可不是嘛,谢翊送来的,自然得烧。”
“辰南王世子殿下对姑娘可真是钟情,不过几日,就送了这么多书信……”
江边客尚未说完,闻月已猝然打断了他:“可不止书信,他半个时辰前刚送了飞鸽传书进来,这回除却书信,我还多了只鸽子。好巧不巧,我刚将那信鸽去了羽,腌上葱姜,准备今夜就着火盆烤了吃了,江大人便来了。”
举起一旁光溜溜,去了羽的信鸽,闻月咋舌感叹道:“这信鸽肥美,江大人可真是有口福之人呐。”
江边客扑哧笑出了声来,好奇道:“既是谢翊书信,为何不在房里烧?”
“若在房里烧,旁人皆会以为我乃做贼心虚。”
闻月将那鸽子架在火盆上,拍拍手上的灰:“倒不如光明正大,撇清干系。”
闻言,江边客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是赞许。
闻月早想到,终有一日谢翊送书信之事,定会被旁人知晓。所以她早早留了这招,待无法掩盖之时,等江边客自然出场,将事情处理得一干二净。
江边客手中的书信至今未拆,还封着火漆。
他虽信了闻月,但职责所在,不得不防。
他在闻月跟前晃了晃那信封,问:“可否拆开一看?”
“拿去随便。”闻月淡淡道,“只不过要快些拿回来,否则鸽子烤不熟。”
“好。”
江边客回以一笑,飞快拆了信边,扔进火塘里。
纸引了火,燃得极快。
书信上的内容,平淡得很,满篇近乎都是劝解闻月,切勿投靠七皇子,勿碰权利斗争,以免引火烧身之言。除却此外,并无其他。
江边客顺手将书信仍至火塘。
闻月给鸽子翻了个面,问:“看完了?”
“看完了。”
“是何感想?”
“谢翊语气恳挚,又连着发了十几封,或许你确实该善加考虑。”
“无需考虑。”
闻月分辨得出,这是江边客在试探她。
她抬头,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只要是同谢翊作对,那便是好。他在夺嫡站队一事上为中立,无论是太子亦或是七皇子,于我而言本无差异。只不过是你江边客先行一步找上我。”
江边客好奇:“你为何如此急于同他作对?”
火光映衬在她的眼里,似有怒意充斥。
江边客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却在她开口之后,明确了她的恨意来源。
闻月站起身,认真地望着他,道——
“他曾意图杀我亲子,这算不算?”
江边客一双眼猛地睁大了:“你与他已有过孩子?”
“曾经是。”闻月拨弄着书信,若无其事道:“至于何时,不便赘述。”
江边客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我便明了。怪不得那日你自辰南王府中出逃,谢翊欺骗于你,你远不该那般愤怒。原是新仇旧恨,堆积而成。杀子之痛实乃诛心,姑娘既已投靠七皇子,在下与七皇子今后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那便谢过了。”
提及然儿,闻月低头似是陷入了回忆,沉默再无言语。
若有朝一日,她得已与谢翊平和相对。
她定想问问,她死去当日,然儿可有安然?
深夜,七皇子寝殿外。
江边客躬身门外,凛声道:“江边客求见。”
“进来。”七皇子应道。
江边客进门,便见寝殿内除却七皇子,还有一女子在场。
定睛一瞧,竟是先前他送进来的殷灵子。
当初,为留下殷灵子用于要挟闻月及谢翊二人,江边客才提议,将殷灵子收为七皇子妾室,以便随时拿捏。
不过,世事难料。
非但他没能以殷灵子要挟于闻月、谢翊,反倒是殷灵子凭借艳姿卓绝的相貌,以及窈窕姣好的舞姿,捕获了七皇子的心,叫七皇子多日流连于她处,连续两日未曾顾上军机要事。
江边客无奈地叹了声,心道,这便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吧。
殷灵子帮七皇子更了衣,转身而去。
临走前,七皇子还恋恋不舍地往她唇上啄了一口,方才舍得让她离开。
七皇子往主桌上一座,饮了杯茶:“说吧,何事。”
江边客半跪在七皇子面前,恭敬道:“今夜获得消息,谢翊一直同闻月有书信往来。但闻月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属下多番打听,方才知道闻月与谢翊决裂的真相。”
“是何真相?”
“谢翊曾意图杀她亲子。”
“哦?”七皇子眼睛一眯:“有好戏看了。”
江边客闻言点头,唇角也飘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七皇子取了盏茶杯,斟满,递给江边客:“爱卿,本王自来信你如左膀右臂。爱卿觉着,闻月此女,可信吗?”
“可信,却也不可尽信。”江边客接过去,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后,同七皇子相视一笑:“属下只知,若能善加利用于她,定能成为有力把柄。”
“把柄?”
“嗯,控制辰南王世子谢翊的把柄。”
“当真?”七皇子眼中光华闪烁。
“当真。”
江边客果断道:“今日,她同我所言杀子之事,委实不像谎言。我江边客拷问犯人无数,不至于瞧不出一女子神态。既然此事为真,那命相女闻月定会愿意同我们一道,反击谢翊。而且,谢翊将她看得很重,明知困难重重,却仍坚持派人暗自送信至七皇子府,可见其对闻月之重视。如今辰南王府明面上是辰南王把持,实际上权利取决全在谢翊。若有朝一日,谢翊放弃中庸之法,或许闻月将是他归顺关键。”
江边客字字在理,七皇子听在二中,满是认同。
七皇子点头道:“既然这命相女左右都得留着,那本王心中还有一妙计。”
“是何妙计?”江边客追问。
“此事……要看爱卿愿不愿意配合了。”
“殿下但说无妨。”
七皇子又替江边客斟满茶,递过去:“若本王未猜错,爱卿对那命相女也有所动情吧。”
江边客接茶的手猛地一颤,须臾后,他正色道:“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七皇子笑了:“若真是逢场作戏,那倒不如戏做到底。”
“殿下何意?”
七皇子把玩着那杯盏,思忖道:“如今外头命相女之传言风声极高,百姓对其呼声鹊起,更有童谣流传,得命相女者可得天下。既然如今命相女愿意归顺我方,为何不顺水推舟,将她收入囊中。”
侧过身,七皇子将手撑在案几旁,看向江边客,笑意幽幽:“本王已在夺嫡之列,若此刻将她收为妾室,未免显得狼子野心,意图天下。届时,若太子一派顺水推舟,将命相女谣言传入父皇耳中,本王定会遭父皇忌惮,牵连于此,甚至被安上叛变骂名。可若是你娶了她,就不一样了……”
“我娶了她?”江边客蹙眉不解。
“是啊。”七皇子扶着唇边的八字胡,得意道:“若你江边客同她情投意合,非她不娶,本王也只得答应。你忠心耿耿,是本王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下属,你娶她与本王娶她并无差异。更何况,若你真娶了她,她便只能留在府内,今后无论是要挟谢翊,还是利用命相女传言,皆是手到擒来。如此,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江边客听完,眉头逐渐舒展,朝七皇子抱拳:“殿下高明。”
七皇子起身,将江边客扶起,笑容得意:“他日,若本王登基为帝,再想利用命相女之传言巩固民心。爱卿作为本王最信任的下属,必定也会忠心不二,将命相女让贤,对吧。”
江边客一怔,却仍是点头,回道:“定然。”
七皇子望向江边客,眼中笑意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冷笑,“既然如此,这戏必须演下去,而且还得验好了。”
“属下得令。”
第53章妒火
次日,辰南王府中收到密报。
七皇子意图让江边客娶得命相女,借此一扬声威,得民心所向。
谢翊听后大怒,不顾罗宏拼命阻拦,取了龙引剑便出了门。
彼时,宫闱之外。
江边客今日特意寻了宫中史官会面,准备带闻月来寻找曾为御医的父亲在宫中轨迹,以利找到那位贵人,按图索骥找到她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眼下,史官还未前来,江边客借口河边桂花正盛,邀闻月一道去赏一赏花。
其实,江边客是特意早到的。
昨夜七皇子所令,让他娶得闻月一事,实践起来并不艰难。甚至根本比不得,他初初为七皇子效力时,潜入敌人内部斩杀首领,赴西域冰山寻得雪莲。而今,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叫江边客一夜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他已二十有四,父母已催得紧,旁人在他这年纪也早已成家。他擅长权谋,亦会剑术,只是在男女一事上,似是有些不开窍。因此,该如何游说闻月,让她愿意嫁给他,成了江边客眼下最艰难的任务。
今日,往东华门的一路上,江边客有许多次机会,皆能对闻月开口。可话到嘴边,他却又生生咽了下去。分明他也明白,闻月既已投靠七皇子,定会愿意为其效力。可不知为何,江边客还是难以启齿。好似生怕她……看出了自己的私心似的。
江边客很难形容自己对闻月的感觉,说是喜欢倒也不至于,但欣赏定然是有的。
宫墙旁,桂花正盛。
江南百姓,自来爱种桂花,更欢喜将桂花入食。
闻月鲜少在上京见到桂花树,如今见了,任那桂花芳香侵入鼻息,竟隐隐有些鼻酸。闭上眼,她恍惚能想象到,夷亭十里金桂飘香的画面,那样的叫人想念。
这几棵桂花树很高,闻月踮起脚,尝试摘几支回去,却根本够不着。
她只好拜托江边客:“帮我摘两支桂花,回头送你桂花糕吃。”
她笑容酣甜,江边客没有不应的道理。
他直起身,走至堤岸边,刚想折下一枝,却被闻月喊住。
“江边客,往旁边点,那枝开得更盛。”
“这枝?”他问。
“不是不是,是那枝。”
“哪枝?”
来回指了好几回,江边客也没弄明白。
闻月一急,索性提着裙摆,奔向江边客所在的堤岸边,一边跑,一边笑:“算了,我过来指给你看。”
眼前,成片桂花林为景,一身粉衫的女子,正飞快朝他奔来。秋风撩动着她的发,仿佛撩拨在了江边客的心上,江边客不自觉地眯了眼,向来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笑容暖的不成样子。
闻月鼓着腮帮子,气恼地停在他面前。
她一蹦一跳地去给江边客指枝头的桂花,但脚下堤岸湿滑,她一不留神鞋底一滑,险些冲进河道里。好在江边客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她的臂,把她揽进了怀里。
风一来,零散的桂花落于闻月的发上,衫上。
甚至有一粒,落在了她的眼睫之上。
闻月惊魂未定,拍着胸脯,憨憨地笑:“江大人,谢谢你呀。”
江边客未置一言,盯着她眼睫上的那粒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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