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来,或许那向来仁慈的前太子,因昏庸被废一事,也定有皇后暗中操作的一部分在。
想到这里,闻月不由开始警惕。
闻月屈膝,恭敬朝皇后福身:“参见皇后娘娘。”
“国师不必多礼。”皇后热情地将她扶起来,“先前国师救我儿于水火,本宫尚来不及感谢,国师便因公去了江南。先前说一走三载,本宫听闻心里可是遗憾得紧,好在不过两月,国师总算是回来了,让本宫还能有个机会,同国师亲口道一声谢。”
“皇后言重,保护皇嗣,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国师能有这个心,本宫实在感激涕零。”
“皇后过奖。”
皇后美目流转,笑眼弯弯,一派感动模样。
若非提前知晓皇后之阴狠毒辣,以及她身边正藏着前世重生之人,闻月或许当真要被她的温柔假面给糊弄过去。好在,这一回,她总算是提前知晓,占过了先机的。
皇后引她至内殿,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
说起皇帝病重,对未知未来的担忧。说起太子年纪尚小,恐不足以担当大任的害怕。说起这深宫之中,无人依傍的苦楚……
而最后最后,皇后终于引至正题。
越过桌前烛台,皇后语气恳切,一把捉住闻月的手:“太子教辅一位已是空虚许久,本宫为人母亲,自是想将太子交予可信赖之人。先前国师护太子有功,而今陛下亦危在旦夕,国师亦为女子,可否体谅母亲护犊心思,拨冗为太子教辅?”
“并非微臣不愿。”闻月佯装为难道:“只是太子乃国之储君,微臣才疏学浅,恐不能担此重任呐!”
语毕,闻月不由在心中腹诽,这皇后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
而今辰南王世子谢翊心仪国师闻月,乃是上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情。皇后将闻月点做教辅,不仅能借此将她以她拿捏于谢翊,更能在闻月有威胁于她之时,随时杀之而后快。毕竟太子教辅日日都要进宫,若在路上出了些祸患,也总是理所应当。
见闻月的抗拒表达得十分明确,皇后微微笑了。
她不动声色地挪走了覆在闻月手背的那双手,不轻不重地敲击在桌面上,挑眉道:“本宫觉得国师能,国师便能。再者,前两日陛下清醒之时,也曾应允此事。若国师不从,那便是违抗君令了,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说完,皇后幽幽地笑着,朝闻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方才皇后这席话,用平铺直叙的语言翻译过来,便是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的意思。而今晔帝不省人事,皇后便是这宫中主理人之一。
她的话,谁人不从,便是死路一条。
闻月掩唇回以一笑。
皇后委实太过自信,以为能用晔帝威胁与她。只可惜,她并不知晓闻月身后还有谢翊撑腰。而谢翊这颗大树,露土虽不过数寸,但扎在土里头的根基却盘根错节,若有朝一日要将他连根拔起,恐足以让整个王朝震颤。
闻月不是能叫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不愿,便就是不愿。
即便他日她被午门斩首,亦会有谢翊刀下留人!
闻月启唇,正欲拒绝皇后,却被外头太监尖利的报门声打断——
“太子到!”
须臾之后,闻月甫一抬眼,只见一身着黄袍的十岁小儿蹦蹦跳跳地跨进了殿内,他一双桃花眼圆圆的,粉雕玉琢的脸颊上嵌着两个小酒窝,见了皇后,他便弯着眼笑开了,两个酒窝陷得愈深。
闻月也曾在朝堂之上见过太子,那小小的一男孩总爱乖巧地站在朝堂一角,不言不语。若非黄袍加身,定要以为他是哪家误入朝堂的邻家小男孩。
而朝堂之下的太子,明显活泼许多。
见了皇后,太子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捧出一把芍药花,献给她:“母后,方才经过御花园,见里头芍药开得正盛,便折了几枝送您。”
“皇儿有心了。”皇后抚了抚太子额发,笑得温柔。
太子见状,迎进皇后怀里,拿脸蹭了蹭皇后的外袍。
母慈子孝,一派温馨。
片刻后,皇后恨铁不成钢地将太子从她怀中揪出来,同闻月道:“冷落国师实在抱歉,只是皇儿年纪上小,正是粘着母亲时候。”
“无妨。”闻月笑笑,“既是太子与皇后正亲厚,微臣便不叨扰了。”
话音刚落,她便头也不回得朝门外走去。
皇后执意要她做教辅,她既然做不得,那躲过去便是。
然而,还未等闻月跨出门槛,皇后便出声制止。
“国师留步。”
闻月被对着二人,已恨恨将皇后骂了个遍。可她如今身在坤宁宫,皇后的地盘,哪是想走就能走的。不得已,闻月回眸,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召微臣何事?”
皇后未答,只将太子推至跟前,同闻月道:“皇儿,见过国师。”
“国师好。”太子听话地对闻月作了个揖,回头对皇后道:“母后,儿臣曾与国师在朝堂上见过。”
“既是见过,那便更好了。”皇后揉揉太子脑袋,指着闻月,温柔道:“从今往后,国师便是皇儿的教辅了。”
太子诧异地挠挠脑袋,“国师是要做儿臣教辅?”
“是啊。”皇后瞥了眼太子,神情之中先前的温柔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厉,她用力推了把太子,太子不防,踉跄走到闻月跟前。
皇后在他身后下令,“先行施拜师之礼。”
“是,母后。”
太子听话的像只牵线木偶,回应过皇后之后,他便乖顺地朝闻月跪了下去。
太子向来只跪帝王,而今被太子行此大礼,闻月不由大惊。
若真叫太子这般跪下去,宫中悠悠众口,即便是她不愿承认,为太子教辅一事也定将因舆论散播,而板上钉钉。
闻月见状,急忙扶住他:“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太子似乎停顿了一秒。
然而,未等他犹豫,身后蓦地传来皇后厉然的一声“还不快跪下”。
太子闻声浑身一抖,不顾闻月阻拦,恐惧地飞快跪下。
一跪三叩首。
所有宫人皆瞧见了。
若闻月再执意反抗,等同于拂了皇后与太子脸面,执意与他们为敌。
无奈如今并非是与皇后撕破脸面的绝佳时机,权衡利弊之后,闻月只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应下此事。
世上一切事情,皆有解决之法。
毕竟,若今后她告病无法日日前来,皇后定然也拿她无可奈何。
彼时,她紧扶着太子的手,仍旧能感知到太子浑身的颤抖。
不自觉地,闻月眉头微皱。
此行前来坤宁宫,一切看似平静如常。
只是在这平静之下,却暗潮涌动着。
皇后与太子的关系,委实叫闻月觉得困惑。
母子二人看似亲昵无间,母慈子孝。可若非皇后方才那声吼,以及太子满眼惊惧、颤抖的双手,闻月或许很难发现两人之间的异常。
而当下,皇后仍旧满面堆着慈爱的笑意,可不知为何,闻月却觉着,皇后的笑全然都是装出来的,并非是发自内心的。
至于太子,不像她的亲子,更像是……她的傀儡。
前世,闻月也曾为人母亲,自是知晓母亲心理。
即便宫闱内危险重重,急于叫孩儿长大,但对待自己亲子,绝不该是如此狠戾,甚至叫孩儿浑身恐惧颤抖。
皇后目的达成,与闻月寒暄几句后,便允她出宫。
坤宁宫中气氛实在压抑,走出坤宁宫的那刻,闻月只觉得呼吸都顺畅许多。
而她走后没多久,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跟过来。
闻月本能地回眸,却在见着身后一身黄袍的小太子后,略微愣了一下。
出了坤宁宫,东宫与出宫是两个方向。
闻月与太子打过招呼,便准备走向出宫方向。
可她方才走了几步,再回头时,却见太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闻月诧异,提醒道:“太子殿下,东宫不在这个方向,这是出宫的路。”
“无碍,我送送国师。”太子脆生生道。
“太子不必多礼。”
“国师乃我教辅,母后说理应如此对待。”太子稚气未脱,甜甜朝闻月笑,“再者,我也十分很喜欢同国师走在一块儿。”
“太子委实高看微臣了,叫微臣惶恐。”闻月伏下脑袋,鞠躬。
“国师不必推拒,送国师乃是出于我的私心。”
“私心?”闻月纳闷。
“是呀。”太子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国师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所以我想要同国师再多待一会儿。”
“喜欢的味道?”她玩味地重复着,眉头越蹙越紧。
太子重重点头,“是啊,国师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
“哦?”闻月半蹲下身,将视线与年幼的太子齐平,“能否同国师说说,是如何的好闻呢?”
“就是……”太子捏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番形容来。
母后曾同他说过要与国师亲近,因此,犹豫半晌后,他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走到闻月身旁,深深地吸了口气。
须臾后,他好似恍然大悟似的,猛一拍手——
“就是那种呼吸都觉得舒畅的感觉!”
闻月危险地眯着眼,追问道“太子平时可有呼吸不畅?”
“有的。”
太子话音刚落,身旁太监便急于谄媚,连忙插了句嘴进来:“国师不知,太子自打娘胎里出生,便一直患有咳喘之症,好几次病情危重,险些丧命。好在天佑我朝,太子次次都能逢凶化吉,至今十载,这咳喘之症已是大好。”
太子眼中满是惊奇:“难不成国师早已窥得天机,知晓我呼吸不畅,有咳喘之症?”
闻月回以淡淡一笑。
随后,她低头沉眉,避而不答。
第85章醉酒
深夜。
在谢翊下属安排下,闻月以一袭黑衣,坐着马车来到辰南王府后花园。
在确认四下无人后,她动了后花园机关,那里直通谢翊书房。
彼时,谢翊正在亭中独酌赏月,神情悠然自得。
反观闻月,却是一派火急火燎,焦灼模样。
她提着裙摆,小跑进亭中,谢翊见了,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是另取了一盏夜光杯,斟满酒,递给走来的她:“阿月可是知我独酌无趣,特意来陪我一聚?”
闻月坐到他跟前,风尘仆仆:“谢翊,我有话同你说。”
谢翊好整以暇地在笑,“若是说欢喜我的话,我自是听的。若不是,那便算了。”说完,他撇了撇嘴,一派挑衅模样。
闻月接过他的酒杯,放在桌上,正色道:“谢翊,你正经点。”
桌上酒坛已空了两坛,显然是那两坛已进了他的肚。
酒意上头,即便平日再谨慎之人,也学会放纵了。
他站起身来,笑意张扬,不顾罗宏在场,一把扯过闻月的袖子,将她揽进了怀里。下人在凉亭内安了榻,布了纱幔,即便此刻罗宏正立在距离二人不过数米的凉亭外,也仅能隐隐约约瞧见亭内光影。
谢翊欺过身来,两人距离很近,几乎鼻尖紧贴。
此刻,他带着酒意的呼吸,全然喷吐在她的脸上,气氛莫名暧昧。
他勾起她的下巴,微眯着眼,轻佻道:“自来不正经惯了,一时倒不知正经二字怎么写,阿月可否……教教我?”
他声线低沉温柔,不自觉地,闻月脸颊烧红。
毕竟是前世做过夫妻的,此时情状,不禁叫闻月浮想联翩。她的脑袋比身体更熟悉眼前这个男人,本能地,闻月的呼吸也急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同他道:“谢翊,我问你一事。”
“何事?”
“太子是否自幼便患有咳喘之症?”
“是啊。”谢翊点头,“似乎一直未愈。”
闻月蹙眉拍手道:“那便对上了。”
谢翊问,“对上什么?”
她未及时回答,反倒若有所思地踮起脚尖,将肩膀凑近谢翊,问:“你可有闻到我身上可有何特殊气味?”
谢翊抿唇一笑,“有啊。”
闻月诧异,追问,“有什么气味?”
他取了杯酒,一饮而尽,随后贴在闻月面颊旁,浅浅啄了一口。
闻月一惊,正想抬手推开他,却听得他在耳边,声线幽幽,笑意浓重——
“有我谢翊欢喜的味道。”
得闻此言,闻月“扑哧”笑出了声来。
若换做先前谢翊未同她下江南之时,对他此等偷香行径,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赏他两巴掌。但那上京至江南往返的两月来,一回生二回熟,闻月已渐渐熟悉他如此厚颜无耻的套路。在底线被拉低之后,闻月也就学会了淡然处之,毕竟她早已笃定,若她不愿,他定不敢对她有所造次。
可若有朝一日,他执意为之,闻月……
闻月自己都不清楚,届时她该如何处之。
她锤了记脑袋,晃走那些该死的情绪,认真望进谢翊眼中:“谢翊,我并非同你玩笑。今日我着急寻你,是因发现了太子身上的异常。”
“哦?”谢翊闻言眉头微皱,“是何异常。”
闻月沉声道:“我父亲曾为宫中御医,因我自幼体弱,父亲总爱寻些宫中方子,为我强健身体。因而,我从小沐浴之时,皆爱效仿父亲,在里头方一些登云草佐浴。那登云草自带清香,气味与皂角无异,因此平常人难以察觉。”
gu903();谢翊不解,“是太子与登云草有所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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