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牙向来人温柔,喜欢干事儿,但不喜欢多说。
可她要说一句,向来都在情在理。
在缝纫机家家户户必备的今天,这县城里裁缝满大街都是,而一个好会计,好库管,可不容易找。
“这么说大嫂的功劳反而比我高?”邓翠莲不相信。
贺贫民嗓子压了说不出话,指着妻子的鼻子,在自己脖子上拉一刀,哑声说:“闭嘴,不然以后别想吃冰棍!”
好吧,邓翠莲为了冰棍,总算闭嘴了。
当然,大的方面,还是因为陈月牙说的在理,她反驳不了人家嘛。
从现在开始,努力生闺女,她要学陈月牙,母凭女贵,哼!
他们俩家子出的钱少,总共才出3400,剩下的钱还得陈月牙自己来掏。
不过,只要把家里的事儿摆平,剩下的那都不是事儿!
然后她就可以拎着钱,去承包望京的百货大楼了。
俩口子一起坐在床沿上清点家里的存折,算算还有多少钱。
“最开始,咱有四千块,准备给超生看病的,这两年总共攒了12000,你要不要数一数?”陈月牙故意臊丈夫!
贺译民看着折子,问:“那还不够啊,还差着3000呢,从哪儿来?”
陈月牙笑眯眯的看着丈夫:“要不卖邮票,或者超生的大清龙票?”
一张大清龙票18000,超生总共有5张,那可是一笔巨款。
贺译民立刻说:“不行,那东西都得攒着,这样吧,我明天找人借点儿去!”
“你能找谁借?”陈月牙没觉得,贺译民有能借来钱的地方啊。
“生意不能一个人做,你不是年前给了付敞亮一笔,差不多2000块,那笔钱还借回来,以后商场分了钱,还分他一半就好!”
对啊,还有付敞亮呢,当初人家支持了服装厂的生意,赚钱的事儿,怎么能不带着人家!
两口子聊了一会儿,陈月牙身上不舒服,先睡了。
贺译民火气有点襙的厉害,出来吹风,居然就听见,隔壁的小崽崽们没有睡觉,小帅正在跟小的几个吹牛。
“小盛哥哥拍了电报来,我必须去趟北京,哎呀,自己一个人上北京,真激动啊!”小帅说。
“我们会担心你的,怕你要迷路。”这是忧心忡忡的超生。
然后又是贺帅:“不怕不怕,路我都是认识的,但咱们可说好啦,你们得跟爸妈说,我是回老家把仝哥哥放羊去了,明白吗?”
三小的齐声点头:“明白!”
贺译民听着觉得不对劲儿,这意思是,贺帅一个人要上北京,还准备让几个小的瞒着他们夫妻。
小家伙,应该是有啥事情吧。
小帅这种孩子,从小就聪明,没受过啥打击,父母又开明,没有约束过他,时间常了,跟邓翠莲一样,也会膨胀起来的。
不过贺译民人本身对于孩子,除了总觉得三炮有点太朴实之外,几乎不怎么约束他们。
人一辈子,该吃的亏吃一吃,自然就长大了,成熟了。
他没打算去骂贺帅,或者收拾这小家伙,想了想,第一步,把他藏起来的压岁钱给没收了。
第二步,进了大卧室,翻贺帅的书包,得找一找盛海峰给他拍的电报,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贺帅才要去北京的。
打开绿书包,小伙子的作业本放的整整齐齐,用了一学期的课本还跟新的似的。
小伙子最重要得东西豆放在铁铅笔盒里。
贺译民打开一看,果然有封电报。
“帅!我妈住院了,见信立刻上北京,有事需要你帮忙!”
电报当然都短。
但是,就这几个字,也叫贺译民的眉头跳了几跳。
挺遗憾的,他到现在,还没见过不化妆的苏爱华了,但是苏爱华居然住院了?
而且,确实是盛海峰喊贺帅上北京的。
着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吧?
把信装进铅笔盒里,贺译民就在想,到底会是什么事,让苏爱华住院了呢?
第111章111
从铅笔盒里翻出小帅平常积攒的钱来,小伙子很会过日子啊,居然给自己攒了整整八块钱,到北京的一张绿皮火车票也就8块。
贺译民想了想,给儿子添了十块钱进去,然后在铅笔盒里写了个:注意安全。
早起他去上班,估计等儿子看到这几个字和那十块钱,非得乐坏了不可。
当然,贺译民坚信,他用这么民主,宽容,大度的方法去教育,他的三个儿子将来必定成材。
当然,事实也是这样,小帅第二天早晨准备要走,打开铅笔盒找家当的时候,看到爸爸给他留的字条,亲了一口那十元的大团结,虽然长大了,羞涩,但在心里,已经从额头到下巴,把爸爸给亲了一个遍了。
陈月牙筹够了五万块,马上就可以去签她的百货大楼了,但是有俩问题,一,她自己拿着苏爱华的存折取不出钱来,二,她现在坐拥一个十几间房子的罐头厂,一个更大的服装厂,但她手里又变成穷光蛋,连给孩子们买肉的钱都没了。
“月牙,市百货大楼你得赶紧去签,我听说宋思思到北京找她妈给自己跑了一笔钱,估计马上也得去抢百货大楼!”俞敏早晨要去上班,连忙给陈月牙带来了这么个消息。
抢手的百货大楼得到宋思思手里?
那当然不行,陈月牙必须把它拿到手啊。
但是,她昨天就拍了封电报到北京,电报可是很快的,按理来说今天苏爱华也该回消息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这事儿可不容错过,陈月牙也得去趟北京,把钱的事儿给确定下来。
好在北京不算远,而且她要当天去当天回也没啥,四个孩子,贺帅回老家了,剩下斌和炮,还有超生三个,毕竟超生最小,她得带着,另外那俩,就赶到他大伯家去了。
不过,喊了几声,咱一直喊不到超生呢?
“超生?”陈月牙于是又喊了一声。
“妈妈,我来啦我来啦!”超生背着她的小绿书包,跑的特别慢,气喘喘的朝妈妈跑着。
陈月牙看这小丫头灰头土脸的,一拎她那背着的小书包,至少一块砖头的重,于是问:“你这书包里装的啥”
超生脸蛋红扑扑的,满额头的汗:“做毽子呀妈妈,我前几天做的毽子卖掉啦,然后我找了更多的铜板做毽子哦,做好了,我就要去胡同口摆摊儿,一个五分钱!”
打开书包一看,里面装了满满的一兜铜板。
“这都哪来的啊丫头,你不怕背着它们累得慌?”陈月牙说。
超生得意洋洋:“罐头厂后面的林子里呀,大伯挖土修院子的时候挖出来哒,就在一个陶罐罐里,我们大家都可以拿来玩,不过现在全归我啦,我要做毽子去卖!”
对于铜板这种东西,因为不是钱,孩子们并不好奇它,贺德民取土的时候,挖出一个陶罐,扔在了一边,而这陶罐里装的就是铜板,胡同里的孩子们都曾经抓过一两枚做毽子。
但是,谁的心也没有超生黑,也没谁有超生会做生意,所以,超生在自己的第一枚毽子成功卖出去之后,索性把所有铜板全捡回了家,这是准备要批量做毽子呢。
“咱得去趟北京,把这东西丢家里,好不好?”
“不好,我要做毽子,我不想去北京。”
“北京有小盛哥哥,还有带鱼干儿,去了北京,妈妈给你买带鱼干儿吃。”
“我自己赚钱也可以买带鱼干儿,我很快就可以自己养自己,哼!”
还不到六岁就是独立女性的典范了,就连陈月牙,都得惊叹一下闺女的能干啊。
这要别人,肯定得让孩子扔了铜板,带她一起走。但是就像贺译民在小帅面前民一样,超生和斌炮虽小,陈月牙从来没有因为他们是孩子就强迫过他们的意志。
而且,火车得三个小时,在火车上三个小时没事儿干,做毽子不也挺好玩?
“那就背着书,合上你的鸡毛管儿,再把针和线也背上,在火车上妈妈帮你一起做毽子,好不好?”陈月牙说。
“好呀妈!”超生跑回院里找自己的鸡毛管子和针线,还不忘头说一句:“妈妈,我爱你!”
何向阳今天因为程大宝好容易回了家,也在大动干戈的做好吃的,出门看陈月牙背着个绿书包要出门,也得问一句:“月牙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何大妈,我上趟北京,有个亲戚要去走一走。”陈月牙说。
擦肩而过的时候,何向阳低声下气的问身后的福妞:“中午吃炒包菜,你吃不吃?”
“不吃,我要吃肉。”现在的福妞,可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啦。
她因为能帮她妈和程大宝赚钱,在家里的地位,水涨船高着呢。
当然,一直在密切关注陈月牙一家的福妞,早就发现,陈月牙现在居然早早的,就和盛海峰的妈妈合作到了一起。
这一合作,于陈月牙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在她梦里,原本该是属于乔引娣和宋思思的百货大楼,眼看要归陈月牙。
宋思思当然给气的咬牙切齿,天天在家里生闷气,四处找钱呢。
福妞心里有隐隐的担心,同时,也在密切的关注着这件事情。
为啥呢?
因为在她梦里,盛海峰的爸爸和妈妈虽然人都特别好,但是很遗憾的是,盛海峰的妈妈去世的很早。
在他妈去世前,听说他父亲是个很斯文,很儒雅,也很随和的男人。
但是,在他母亲去世后,他父亲盛成一夜白头,而且从那以后脾气也变的不怎么好,自己承包了几座百货大楼,一直在做生意。
在福妞的梦里,盛成是个一头白发,穿着紧致的西装,削瘦而又冷漠,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近的男人。
当然,男人要有钱,再老也有女人往上倒贴。
但是,就福妞梦里能梦到的地方,从来没听说盛成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交往。
总之,那是一个非常洁身自好,而且特别爱儿子,对儿媳妇也疼爱的不得了的男人。
唉,说起来福妞就得伤感一回,为什么超生的命那么好,父母疼爱不说,嫁了人,就连公公都疼她疼的不得了。
京市几座百货大楼据说都被盛成转在她名下。
福妞就想知道,超生何德何能,一辈子能有那么好的命。
不说这个,现在的福妞,还在为了能在外婆家多吃一顿肉而绞尽脑汁呢,趁着外婆怕她,赶紧让外婆给她做顿好吃的吧。
……
俩母女一起坐火车,眼看元宵节,妈妈穿的,可是碎花棉袄加红罩衣,脖子上还有一条大围巾,只看这个样子,可没人能想到,她是整个望京最时髦的超帅牌服装厂的老板。
超生扎两个小揪揪,红花儿的小棉袄,绿围巾,因为妈妈没抢到座位,俩人一起盘腿坐在车厢门口。
“这个铜板好看,妈妈,先拿这个缝。”有妈妈动手,超生就秒变小粉丝,双手托着下巴,看看做毽子啦。
“啤酒饮料,罐头瓜子儿,把那脚让一让呐!”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历经艰难险阻,千辛万苦的来了。
穷家富路,这可是陈月牙向来认定的真理。
所以,卖瓜子饮料的过来,超生就搓小手手啦。
“一罐水蜜桃罐头,一包甜瓜子,再给我一瓶……”
“可乐,妈妈,我听说小孩子喝了可乐,才能长长哟。”超生连忙补一句。
不比小帅哥哥大清早上了火车,因为兜里没钱看都不敢看吃的,超生可是跟着妈妈的崽,这一路上,磕着瓜子,还有妈妈给自己做毽子,日子简直好过的不像是人过的一样啊。
有个拎着一只破皮包的,还穿着老式中山装,肩膀上有一层厚厚的土的老爷爷,一直在盯着陈月牙看。
超生慢斯条理,吃瓜子吃渴了,才准备打开罐头,做为一个吃罐,她深深懂得吃的先后顺序。
不过因为老爷爷一直盯着她,超生看他嘴巴挺干的,就把罐头瓶子捧起来了:“爷爷,要喝我的糖水吗?”
“不了不了,不过同志,你这钱币都是哪儿来的,我能不能看一看?”这个老爷爷蹲了下来,问陈月牙。
陈月牙不像贺译民懂点收藏,要不然,也不会让超生把这么多值钱的铜板拿出来玩儿。
“孩子玩儿的,就几个铜板而已。”陈月牙说。
“要我想买呢,一枚十元行不行?”这老爷爷又问。
陈月牙最近正缺钱,但是,既然是超生的宝贝,看超生眉毛一竖,她就摇头了:“不卖,这是我家孩子玩儿的东西。”
这老爷爷人老了,蹲不住,突然伸手在超生的头发上摸了两摸说:“要你不想卖就收起来,甭给人看着,这东西啊,招人眼睛。”
他这么一说,陈月牙再看那一包铜板,突然就有点明白是为啥呢。
铜板这东西,有值价儿的,也有一文不值的,估计她这一堆里有值钱货,火车上人多眼杂,这老爷爷是提醒她,别被人盯上。
刷一把把铜板全收到了兜里,陈月牙摇着自己的手说:“哎呀手好酸啊,咱等到了北京再缝吧,妈妈实在缝不动了。”
超生立刻把罐头捧给了妈妈:“妈妈吃!”
既然妈妈那么辛苦,这会儿,超生当然化身小苦力,捏肩膀,揉背,揉手手,不停的就替妈妈干起来了。
下了火车,俩人挤上公交车,再倒一趟车,直奔盛海峰家。
还是因为都住在胡同里,所以,超生对于盛海峰家,有种别样的亲切感,每当走到这个胡同口,就有一种,自己似曾相识,并且曾经来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她慢慢长大,居然越来越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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