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装的,但凌玉森做戏做全套,无论是表情还是脸上的虚汗苍白,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做的还挺到位的,丝毫不露破绽,明田暗暗赞道。
一见凌玉森这般惨,秦玉鑫和秦玉焱不由得也有些傻眼了,原本以为是装的,现在一看着这病恹恹的情况,只怕是真的了。
秦玉鑫暗恨:好你个心狠果断的凌玉森,竟然以真病来逃脱学武!
明田仍旧是那副担忧的神情,她伸手握着凌玉森的小手,担忧的问:“玉森啊,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可怜呢?快告诉外祖母,你是哪里疼?”明田说着,伸手轻轻在凌玉森的肚内和胸腔上轻抚,稍微按了按。
明田一边按,面上一边露出担忧的神色来:“玉森啊,是这里疼吗?还是这里痛?”面上担忧,手下却是不轻不重的在凌玉森的身上点了几个穴位。
“啊!”凌玉森痛得惊呼,满脸冷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了,这下是真疼的。
明田淡淡起身,吩咐道:“二娘子这般疼痛,好好歇上几日吧,这三天就不用去校场和东边跨院上课了,只管好好躺在床上养病就是,至于落下的课,以后再补回来就是。”
看凌玉森这般疼痛的模样,秦玉鑫几个也吓得不轻,秦玉焱是相信她是真病了,秦玉鑫则暗道,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对自己都能这般下狠手!
明田带着四个孙女出了凌玉森的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儿媳祝氏道:“这些日子天气热,玉森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凉了,停了她的冰。”
祝氏忙应了,明田又朝两个大夫吩咐:“黄连清热解毒,二娘子这病是热出来的,但是现在不能用冰,只能多加些黄连了。什么时候二娘子的病好了,什么时候才不用再喝药了。”
两个大夫忙应了。
秦玉鑫四人听着这样的吩咐,看着明田看似和蔼的脸都忍不住两股战战,七八月的天不用冰,还要喝加了那么多黄连的药,没病也得有病了!
第二十二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6
凌玉森肚子疼了三天。倒不是一直疼,而是断断续续的,也并不非常疼,只是微微酸麻,难受的让人难以入睡,出了一身冷汗。
七月的天,出了一身汗,又被勒令不准用冰不准洗澡,甚至每天三顿的喝又热又苦的药比吃饭还勤勉,是个人都受不了。
三天过后,肚子终于不疼了,被折磨的瘦了一圈的凌玉森看起来更加文弱了,有点扶风弱柳的模样,态度却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对于习武强身健体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
明田心下暗笑:比起又热又苦又疼,当然还是学习更快乐了,尤其是练武总比躺在床上不动弹要好的多。
秦玉鑫几人都被凌玉不管装病还是真病却过的凄惨的三天吓到了,都不敢有人再拖延或是请假,饶是凌玉森,虽然总觉得自己肚疼来的有些蹊跷,但却没有往明田身上怀疑,只以为自己是没病装出病。
五个人好歹老实了许多,跟着四个老师还有明田老老实实的学武艺,甚至就连秦二郎坚持了一段时日下来都大变了样,至少不再是往日里纵欲过度的肾虚模样了。
毕竟是国公府,还得有不少应酬,适逢某某夫人消暑宴,邀请了京都不少官宦子弟,明田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的身份地位也不会随便出去赴宴,但也不会阻挠五朵金花的社交,就任由祝氏带着五朵金花出去了。
天热,酷暑,消暑宴在山脚湖畔凉亭,有山水,有冰酒,有衣袂飘飘仙姿佚貌的各家娘子,五朵金花融入其中,看起来一派和谐。
饶是消暑宴,各家齐聚,也分了圈子,不说你爹我爹是什么关系,就是年岁大些的也不乐意和年岁小些的一起玩。
年纪大些的各家娘子多讨论些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又或是谈论起某某郎君马场威风、猎场生猛,又或是某某公子临湖吟诗,风度翩翩,很有些少女怀春的意味。
由于这段时日习武骑马挽弓,秦玉鑫本才十二岁的身体抽条不少,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短了,但是六七月太阳毒辣,比起其他躲在闺阁里绣花涂脂抹粉的娘子们,还是晒黑了些。秦玉鑫本就自尊心强,这个时候混在一群香风细语、衣袂飘飘的世家娘子中,总觉得自己变丑了许多。
吴家娘子拉着秦玉鑫道:“玉鑫,你这段时日倒不怎么邀约出来玩了。”
秦玉鑫扯着嘴皮子道:“祖母请了先生,拘着在家学呢。”
李家娘子也笑:“正巧,我阿娘请了贵妃娘娘,托曾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吴嬷嬷道府上来教导规矩礼仪了。可别说,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不一样,规矩礼仪也比别处更讲究些。”
另有人道:“是啊,我阿娘请了名震汝南的女先生来传授琴棋书画……”
有人问起秦玉鑫在家学什么,她讪笑:“也是跟各位姐妹一样,学些琴棋书画呢。”说学琴棋书画是正常的,四书五经也不算什么,但是要说在学君子六艺,学怎么拿枪挽弓刺剑,学骑马冲刺,这就太奇怪了些,毕竟很多世家郎君都不学。秦玉鑫心下直埋怨明田,脸上却带着面具的笑。
一群贵女吹嘘完了,又开始说起某某家的胭脂水粉用着好,某某家的金钗步摇出了新款,某某家的服饰样式是宫里新流传出来的。秦玉鑫坐在一旁,听着有些陌生的交谈,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往日里有隙的孟家娘子见了秦玉鑫的坐立不安,问:“不知道秦家妹妹有什么高见?”
秦玉鑫脸有些红了,将近三个月都被拘在府里学武,要是说些四书五经六艺她还可以说上几句,甚至连一套军拳也能像模像样打出来了,但是要论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她还真一点方法都没有。
孟家娘子见秦玉鑫愈发难以开口,不由抿唇笑笑,似不经意的道:“我阿兄前段日子还说女孩子就要梳流苏髻,簪金翅步摇才好看呢……”
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呀,女孩子就要白净些,最好皮肤像白瓷一样又滑又白,最后配上流苏髻金步摇,那才真真的叫月下嫦娥呢!所以咱们做女儿家的,还是要好好养着这皮肤,不能又黑又糙的,不然以后怕是议亲都难!”
话语未落,一群人围着她讨论起今年流行什么色泽的衣服款式和首饰了。
这边一群人中,唯独练武两个月的秦玉鑫黑了些,但身子拔高,精气神还是有的,只是比起弱柳扶风和白若鸡蛋的其他世家娘子,就有些糙了。
秦玉鑫渐渐被众人冷落,又听了几耳朵某某家的郎君看某某家娘子盛装打扮看呆了,一时又想起上辈子的心上人六皇子,想起自己以后再这般下去除了家世就要泯然众人矣,心下越发不忿起来。
都怪祖母!女孩家好端端的学些什么武!以后嫁人可怎么办!
和年岁大了开始纠结起嫁人的秦玉鑫这边的圈子来说,才刚满八岁的老五秦玉垚就是个实打实的小孩子了。九岁的老四秦玉焱自以穿越女不与一群小屁孩为伍,但是她庶女身份外加年岁小,也少有人带她玩,只能和同时因为学武和崇拜明田后关系匪浅的秦玉垚玩。
比起讨论胭脂水粉的一群大姐姐,她们小孩子还没想那么多,只想着玩些有意思的,比如说什么投壶、射鼓、蹴鞠、踢毽子、捶丸。因为开始习武而逐渐掌握身体能力的老五秦玉垚一下子从一群菜鸡中脱颖而出,隐隐成了一群孩子王。
“秦五你好厉害!”
“秦五你教教我吧!我也想投中一次,可是怎么也投不中!”不时有同龄小姑娘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老五秦玉垚在众人崇拜的眼神中都有些飘飘然了,好歹还记得和自己一起备受煎熬从蹲马步熬过来的几个姐姐,拉了老四秦玉焱来,挺胸大声道:“我四姐比我还厉害!”
在一群刚上小学的小学生面前装逼,饶是穿越女秦玉焱也有些脸色发红,但一想现在自己的皮才九岁,也不觉有什么了,手把手的教着,和老五秦玉垚一样赢得了一群孩子崇拜的目光。秦玉焱一时激动,想起明田的风姿,不由得叉腰,颇有雄心壮志道:“这算什么!我们祖母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们没学到多少,但是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秦玉垚也兴奋道:“对!祖母说我们是将军的孩子,这些都是小儿科!”
五朵金花赴宴回来见明田,神情百态,心思各异。
明田早有所预料,挥挥手让她们下去,看了一眼神思不属的秦玉鑫,默默端茶喝了一口:好戏正开锣,只待挖坑等你跳。
明田也没料到秦玉鑫竟是这般能忍,从六月一直忍到了八月中秋。
八月中秋团圆宴,明田、秦二郎夫妇,还有五朵金花进宫赴宴。本来么,按规矩只有老大秦玉鑫和老五秦玉垚有资格去,但谁让明田是太后亲妹子,五朵金花不分彼此,她要带进宫,庶女外孙女算什么,一起进去。
明田老神自在的坐在太后身侧和太后瞎聊。她的计划进行三四个月了,虽然刚开始,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成绩却很喜人,五朵金花年岁小,最显著的就是身量抽高,身体健康,秦二郎也从以前肾虚脸色蜡黄成了个正常人。
太后欣慰道:“看来作用还是很大的,二郎好歹也能立起来了,你以后也就不用这般操心了。”
明田淡淡道:“子辈唯一剩下的是个不成器,孙辈无男儿可用,只能培养孙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太后简直要伤心落泪了:“也不知怎的,咱们秦家就当真一辈儿一辈女了?这么大的家业,竟是连个顶立门户的也没有!”
明田安慰道:“阿姊也别这么伤心,我当年不也顶过来了?只要培养好这五个小的,建功立业能立足天下扬我秦家门楣,纵然是女儿身,又哪里比孙儿差了?”
太后更伤心了:“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其他人家有子孙,秦家就剩几个闺女……”
明田安慰了一阵子,不理会了,见宴会上的秦玉鑫偷偷的行动起来,秦玉鑫的外祖母也动身了,对着太后点点头,也走了。
宫宴人多,总有想要出来醒酒或是散步透气的人,秦玉鑫沿着昏暗的长廊走了片刻,打发了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拐进了一旁一个略显空旷寂静的殿内。
殿内没有燃灯,只有廊下昏暗的宫灯影影绰绰的照着,但是秦玉鑫看着站在床边背对着她的那个老妇人的身影,险些悲从中来。
她轻声唤:“外祖母!”声音凄凄惨惨,似含了万般委屈。
她压抑的太久了,自重生后,前世的仇恨就时常鞭策着她的内心,她一直怨恨着生父秦二郎不爱生母,怨恨继母占据了生母的位置,怨恨原身不慈,怨恨几个庶妹就敢和她抢东西,但最不忿的,还是她自诩定国公嫡长女,比底下几个妹妹出身不知高贵了多少,最后结局却惨败。
她本打算重生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无奈出师未捷身先死,自重生后她就一直被拘在府内和几个看不起的妹妹们一起学什么武艺学骑马,甚至每天还要被明田监督催促。
这样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她料想中的干倒继母,称霸定国公后宅,拥有管家权,让几个妹妹看见她就瑟瑟发抖不敢多话,自己名扬京都吸引众多世家郎君公子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明田出山,继母后宅管家权稳稳当当的,亲爹不知是不是脑子被驴了,纨绔子弟不做了竟然开始努力学习起来,还要教导她们一起学!
这也就算了,没有嬷嬷教导礼仪,不绣花,不涂脂抹粉,甚至没有漂亮的衣服首饰,最最重要的是,她变黑了!
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她要是不美了,靠黑成碳、粗糙成树皮的皮肤,还有拿不出手的舞蹈身姿女红,怎么吸引到六皇子,以后嫁个好夫君打压几个妹妹和生父?
秦玉鑫简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扑过去拉扯着外祖母的袖子,嘤嘤哭诉:“外祖母,不是孙女这般不孝,而是定国公府完全不是人待的地方啊!把几个孙女不当人看!祖母不慈,怎么能奢求孙辈孝顺呢?”
明田的声音突然幽幽的,从黑暗中传来:“哦?老大,祖母是怎么不慈了?”
秦玉鑫身形一僵,微张了口。
明田回身,握住她揪着袖摆的手,冷静道:“祖母是短了你的吃喝用度吗?你去问问项氏,府内最要紧的东西,哪个不是先紧着你们五个的?”
“还是说,我让你们五个学武艺,学骑马,学怎么拿枪挽弓刺剑,就是苛刻你们了?”
秦玉鑫一惊,猛然间要尖叫出声,却被明田突然一点,身体一麻,已是发不出任何声响了,她只能听见明田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来。
“你刚才所说,我都听的一清二楚。秦家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怨我不多说,免得你认为我是在狡辩。但有一件事我却要说,你觉得你一辈子就是为了嫁一个好男人不成吗?”
昏暗的环境中,依稀还能看见窗外宫灯随风摇荡,耳边隐隐有宫廷奏乐隔着院墙传过来,想来一墙之隔的地方,仍旧人声鼎沸,只是这里,秦玉鑫却如坠冰窟。
“出身好又如何,家财万贯一人之下又如何,这都是最没用的外物!昔年我父亲和先帝爷起兵推翻前朝帝王,多少皇室子弟都做了泥腿子,泥腿子又进了天子堂。”
“你觉得你一辈子的荣辱都寄托于一个男人身上,觉得我耽误了你结良缘的契机,你大可说以后不跟着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一起学了。我让你们努力充实自身,以致日后……即便秦家没了,你们也能以自己的本事立足于天下,这也是害你不成吗?你难不成当真要把自身性命悬于一个男人的身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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