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之,以求破之。
所以原身将自己在凡俗时期心中的挂念尽皆屠戮殆尽——其实也只有他的妻子莫浅浅和儿子顾斐然罢了。
而且也不见得有多挂念。
最起码,杀妻杀子破境证道一事,原身顾明田从未犹豫过。
是个狼灭。
如今明田来了,这杀妻一事,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看来莫浅浅,无论在哪里,都是非死不可的了。
明田的目光缓缓投在莫浅浅的身上,含了些微不可查的怜悯。
没有丝毫柔情蜜意。
其实要是原身顾明田来此,怕是这些微的怜悯都不会有,更别提于他而言不过是做戏一般的十多年的柔情蜜意你侬我侬。
对于原身来说,只要能够成就大道,杀妻杀子又何妨?他是个朝闻道夕死可矣以的人,便是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追寻大道,怕也是会毫不犹豫。
意识到“夫君”在看自己,莫浅浅的面容忽而温柔了许多,方才疼痛带来的些许尖锐和难看都消弭了些。她仔仔细细的盯着明田的眼睛,看着她看了十几年来的熟悉的眉眼,为里面的冰冷和些许怜悯所震慑,眸光微黯。
显然,这聪慧的女子已经意识到,身前的这个看起来高不可攀又满脸冷漠的仙人,早已不是那个往日里对她温柔体贴的丈夫了,只是她不知道,也想不通为什么只是今天早晨一个恍惚的时间,她的生活乃至生命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浅浅忽而轻轻的一叹,极其轻微,微不可查。无论往日里的柔情蜜意是真还是如今的冷若冰霜毫不留情是真,她都认了。
情之一字,当真是让人肝肠寸断。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温柔体贴,于他是一场戏,于她却是生命的全部,不能割舍,便是面对如今的杀机陡现,也是甘之如饴。
正这时,明田听见外面有声音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嗓音中透着一丝丝的焦急,他焦急而大声的喊:“阿爹!阿娘!我刚刚看见仙人了!”
“阿爹——”顾斐然的声音停留在门口,声音里方才的激动已然哑火,被硬生生地憋在了嘴里。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睛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满是不可置信:“阿……爹?”
直至生命的最后,哪怕是知晓十多年来同床共枕的夫妻情谊不过是一个笑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这个女人也毫无怨言,她只是看了眼来迟的儿子,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明田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和苍白,她道:“放、放了然儿……”
这是莫浅浅在这个世界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对明田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莫浅浅的头歪了一下,眼睛合上,已是气绝了。
死的很干脆利落。
明田淡定自若地拔刀,手里还提着那一柄散着冰寒之气的三尺冰魄剑,剑身上还在往下淌着血,在他身前不远处,剑尖上的血慢慢落下,汇聚成了一小滩。
红的让人目眩。
“阿娘!”来人,顾斐然,也是原身顾明田和莫浅浅的儿子,一声悲痛的大呼,随后匍匐着奔了过来,将地上已被血染红了衣衫的莫浅浅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
“阿娘!不要、不要抛下我……”时年不过十三岁的顾斐然,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他紧紧地将已经咽气的莫浅浅抱在怀中低声呢喃了一句,忽而回头,充血的双眸看着明田。
就在方才,他还在用无比儒慕的眼神看着这个风姿俊朗的男人,看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敬佩的父亲,不过一转眼间,他就用充满了仇恨和怨怼的目光看着他了。
像是一条毒蛇盯上了它的目标,冰冷,滑腻腻的,淬着剧毒,含着彻骨的寒意,稍微不留神即可毙命的错觉。
明田神色坦然,十分淡定。
嗯,丝毫没有杀人凶手、杀母仇人、杀妻渣夫的羞愧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斐然吼叫道,眼睛里充斥着不可置信。不愧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哪怕年纪还小,哪怕是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也能很快地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
然而……明田理会都没有理会他,只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方洁白的丝帕,开始擦拭剑身上的血迹。他神色冷然,叫顾斐然一时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异常的刺眼,还很讽刺。
顾斐然的目光忽而看向了明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陌生男子。这陌生男子是个约莫三十岁的瘦高青年,羽冠纶巾,白袍加身,青玉为佩,姿色不俗,他脸上亦是薄唇紧抿、神色透着一股和他父亲顾明田如出一辙的漠然,不过相比之下,更多了一丝对自己的轻蔑和不屑。
这是原身顾明田的大徒弟任羽。
任羽,元婴后期修为,如今已是八百多岁“高龄”,乃原身首徒,也是他最为器重的一个弟子。
看原身灭亲欲,证大道之时都是任羽在场,就可知道原身对任羽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了。
看见这个陌生的青年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杀了母亲的顾斐然,立马就将枪口对准了任羽,甚至片刻之间就为顾明田找好了借口——毕竟在十三岁的他看来,他的父母郎才女貌气质不俗,堪称是神仙眷侣的一对,如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是不是他逼你的?”顾斐然怒声怒气地道,此时浑身的气势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嗯?”明田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随即稍稍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师父。”任羽毕恭毕敬地拱手弯腰行礼,神色和话语间满是对明田的尊崇。
顾斐然的目光忽而冷了下来,他突然放下莫浅浅的尸体,整个人犹如猎豹捕食一般冲着明田奔了过来,露出他尖锐的爪牙,目光凶狠。
不过他的攻击在明田面前犹如小儿的把戏,不过刚冲出两步远,顾斐然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吊了起来。他被困在明田身前不过一丈远的半空中,张牙舞爪的,乱踢乱打,喉咙里发出嘶哑难鸣的嘶吼声,像是幼兽失去了母兽。
忽而,顾斐然停止了挣扎,他目光泫然欲泣的看明田,少年精致的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可怜意味。
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他多少还是期待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能够看在父子情面上给他一个解释。
不过明田没有理会他,他只是就这么将顾斐然困在半空中,仍旧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冰魄剑。
任羽看着神色冷然、瞧不出深浅的明田,心下愈发忐忑起来,不过他更为师父的千年大计而头疼,他劝道:“师父,来之前掌门师伯便说,让我劝您万不可因一时之仁而功亏一篑——”
“任羽。”明田冷声唤他的名字,侧头看他,眸中透着森然的冷意:“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师父,是徒儿僭越了。”任羽干脆利落地跪倒在明田身侧。
他这一手来的突然,饶是明田也被他这诚惶诚恐的一跪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明田就反应过来,他收了冰魄剑,并没有看已经被他的术法困在半空中挣扎的犹如孤狼的顾斐然,而是负手而立,颇为装逼地来了一句:“起来吧,为师自有分寸。”
其实明田很想吐槽一句,原身都能狠下心来杀妻了,这个陪伴八百多年的大徒弟,在他心中所占的比例未必就比莫浅浅要少,那他为什么不杀了任羽?而且任羽竟也丝毫不担心他师父会杀了自己,难道是自负自己是个元婴修士?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明田的目光很快就投在了眼前被他用法力悬浮起来的顾斐然身上。
才十三岁的少年,眉目间酷似原身,看得出来是个标准的冰山小帅哥。
只是可惜,让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杀死母亲的一幕。现在这种场景,饶是明田巧舌如簧,也百口莫辩。
真麻烦。
明田眸光微闪,反正事情已经这么糟糕了,他也不介意再糟糕一点。
“然儿。”明田轻声唤了一句,声音里没有丝毫慈父的味道,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冷:“你且去陪陪你母亲吧。”
说完,明田手下微微用力,隔空掐断了顾斐然的脖子。
随后,顾斐然的尸身落下,叠在了他母亲莫浅浅的尸身上。
这是明田第一次动手杀了一个气运之子。嗯,怎么说呢,感觉也和以前杀那些炮灰没什么差别。不过很有可能是这个气运之子的气运还没有到。
明田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见状,任羽也立刻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屋子。明田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只是掐诀,用一场大火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包括物理妻子儿子的尸身。
真是冷酷无情。
任羽心下想,他不敢抬头看眼前师父,因为师父的修为远甚于自己,他的注视很有可能会被他发现。不过这不妨碍任羽在心里腹诽自己师父。
他怎么就一点留恋也没有呢?
不过转念一想,心下又隐隐升起一股诡异的自豪感,这就是他师父,当世绝无仅有的天纵奇才,也会是三万年来此界最有可能飞升的一个修士。为了飞升大计,杀妻杀子证道又如何,多少人杀了全家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也没有摸到化神*的门槛呢?
正心里默默想着,任羽就突然发现前面的师父顾明田停下了脚步,他稍显冷漠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任羽,为师要破境了。”
话音刚落,周遭原本晴朗的天色顿时不知从哪里压过来乌压压的一片阴云,电闪雷鸣,轰鸣阵阵,万里高空,一股让人为之震撼的威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滚而来。
任羽的脸色突然就白了。
这是灵霄纪元三万三千零三年的惊蛰,此前的一月,魔修大举进攻中州修行盛界,而这一天,名震中州的元君顾明田晋化神的百重天劫悄然而至。
七七四十九日后,顾明田一举突破,成为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化神尊者、大陆上现存的第五位化神期大能,同时,也是有史以来晋升化神雷劫最多的一位修士。
甫一突破,顾明田便飞遁至交战之地,与魔修来敌交战。
刚突破到化神的顾明田,以一手无双的剑法配合本命灵剑冰魄剑,重创老牌化神后期的修士魔修伊彰,更是就地击杀整整十六位元婴魔修。
一战,威慑全大陆。
也是这一战,无华派掌门陨落,他的师弟顾明田即接任这个号称正道第一修行门派的宗门,一时间,权柄无双,成为公认的大陆第一强者。
三百年后。
西洲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上,莫家后院柴房里,一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男孩儿,猛地睁开了他紧闭的双眼。
第六十四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2
中州,祁灵山,无华派正霄大殿。
明田盘坐在高台之上的□□上静心养神,突然,他心有所念,缓缓睁开了眼睛。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风姿绰约的白衣女修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这是原身顾明田的二弟子薄瑾,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六百余岁。她的容貌在修行界亦是不俗,臻首娥眉,剪水双瞳,一层流光白纱更显得清丽脱俗。然而,这样的天姿国色在原身顾明田面前,却也显出几分逊色来。
原身顾明田的容貌,已是不能单纯的用美字来形容了。
明田历经多世,所见过的美丽皮囊不知有多少,便是他造反当了皇帝的周明田那一世,便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顾明田的皮囊,也无愧于他大陆第一强者的身份,只是因为修为地位的缘故,注意到原身的容貌的修士反而比较少——绝大多数人在见到原身的第一面就被他浑身上下那不可冒犯的化身威势所心惊胆寒了,如何还能再抬眼去看他的脸?
明田想,也许原身这也算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实力吃饭的典型?
薄瑾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明田,察觉到师父皱眉看了过来,她忙低头,收敛了全部心神,一副毕恭毕敬的徒儿之态,她缓缓下拜,恍惚间似有暗香扑鼻:“师尊。”
明田很快收回方才已经飘出去很远的心思,面无表情地吩咐:“西洲青阳谷长老谢创与为师有旧,此次进阶元婴,你且代为师去献礼祝贺一番。”
西洲离中州相隔近百万里,又逢新晋元婴元君庆典之礼,薄瑾少不得要被留住一两个月,这一去,至少得大半年之久不得归。薄瑾闻此,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失落的神色,但很快就被她掩饰了过去,恭声应下了。
明田吩咐完了事情,见底下的薄瑾仍旧没有动身离开,皱眉问:“还有何事?”
薄瑾正色道:“师尊,弟子近期隐隐有感元婴壁垒松动,只是这抹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可见弟子于修行上还有些不解之处,还请师尊教诲。”
明田遂起身,吩咐她运功,又讲解嘱咐了一会儿。
至于薄瑾那时不时投过来的隐晦的爱慕眼光,明田全然忽视了个遍。
见明田这般油盐不进,薄瑾心下委屈至极,心酸难耐,却也无可奈何。她只觉得自从晋升化神以来师父愈发有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滋味,以前还能叫他师父,现在却只能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句师尊。
仿佛父字变成尊字,这人也就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愈发有了九天道人清冷孤绝的范儿了。
gu903();而随之,她这妄图染指如师如父的心思,更加显得见不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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