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老默叹一声,只怕从今往后,九汤城和凤弦,与天灵宗这般表面上的里面都要撕破了。也不知之前凤弦久候不至,究竟是不是天灵宗派了弟子前去围追堵截追杀了,还是说,果真如薄瑾师妹所猜测的那般,是一些凤弦以前的“仇家”来了?
事实真相如何,天灵宗是不会不打自招的,但凤弦也没说,只留下一个这一地鸡毛以供诸多宗门的高层心里多加猜测。
有时候,半遮半掩的情况之下,这些人通过种种手段得来的真真假假的消息,经过他们自己的脑补加工,反而比直接告诉他们真相,要让他们深信不疑得多。
明田深谙此道。
所以凤弦一句话也没说,但正因为他一句话也没说,风*尘仆仆赶来,一出手就断掉了天灵宗的两大臂膀的口舌,却叫人不得不深思其后代表的意义。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凤弦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在场天灵宗几个弟子的指责或是大呼小怪,只是扭头吩咐道:“时辰差不多了,该是准备拜师礼了。”
“至于一些还要闹事的无关紧要之人,看在今天本公子高兴的份儿上,且随意轰出去就是了。”他这般吩咐,一副九汤城城主的姿态,却叫城主府的下人不敢不从。
迟到的拜师礼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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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前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试探不停。
以凤弦的古怪性子,他是不会去这种场面的,他要是真去了,一干前来恭贺的修士们也恨不能自己远远避开他才好,所以前厅的氛围比之白天要好上许多。
江帜元君拉着江摘月在前厅见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又拜师凤弦元君,板上钉钉的是天灵宗的眼中钉了,同时,也是无华派一个算不得盟友的盟友。这样复杂的局势,哪怕有着翟戈尊者撑腰,九汤城本身势力亦不俗,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只能费力地教导女儿,以期望她日后承接九汤城城主一位时,还能保这一方水土平安。
凤弦和翟戈尊者在后堂议事厅,同时待在这里的还有桑楷尊者和薄瑾。
只有四个人。
前来奉茶的奴仆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众人坐在椅子上喝茶,上首之处坐着的是两位化神尊者,左排首位则是凤弦。
莫然伪装成城主府的奴仆,低眉顺眼,不敢四处查看。
江摘月身份地位不凡,修为却不高,这一整天都有好几位金丹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莫然只能放弃了从江摘月这边入手的想法,打算直接与凤弦对接。
他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厅堂里氛围有些凝滞。一屋子化神和元婴的威压,哪怕是刻意收敛了起来的,他身上也有宝物可以免去一部分,也叫人胸闷气短,从心底升起一股顶礼膜拜之情。
等级的压制,不是说说而已,也就莫然敢倚仗自己得到了不少天材地宝,其才敢有恃无恐地敢在一群化神和元婴面前伪装。
他规规矩矩地倒茶,乍看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和一旁的三个奴仆没甚么两样,实际上,他的目光却在偷偷地看自己身前的凤弦元君。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这位名震九州四海的凤弦元君。
确实如坊间传闻,他生得极为俊美不凡,多情的桃花眼,白皙如玉的肌肤,棱角分明的脸,不输莫然的这具皮囊分毫,更因为他身上那股旁人所没有的桀骜不驯、肆意潇洒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质,让人着迷。
这人看着眼生,莫然却觉得似曾相识。
许是都修炼的同一种功法的原因。莫然这般想。
他们毕竟师出同门同宗。
天阶功法本身不凡,修炼者与修炼者之间有亲切感实属正常。
莫然紧盯着凤弦的动作,看他扭头,勾唇浅笑,看他修长白皙的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看他端起了茶盏。
莫然的心怦怦直跳。
忽而,端起茶盏的凤弦动作顿住了,他笑着道:“不错,确实如薄瑾道友所猜测的一般,我徒月儿的那柄玄铁软剑,是本公子东去东海群岛取来打造的。”
一连从这人口中蹦出的两个名字都是莫然熟识之人,他不由得心下一抖,忙垂了眼,不敢再露出丝毫超出一个训练有素的奴仆该有的动作,毕恭毕敬地跟着另三个奴仆退下。
直至退下,莫然都没有再抬头看一眼。只是听声音,他就知道,自己放在茶盏上的东西怕是没有引起凤弦元君的丝毫注意。
计划失败。
看来只能先在城主府“任职”一段时日再找别的时机了。
只是这个时间也不能太长,一旦拖长,不说凤弦元君会不会又云游四海或是四处避难去了。就说若是超过两天未能有结果,怕是他自己就先伪装不下去被城主府的一干人等给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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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然自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是在场众人,除了尚显“年轻”的薄瑾,另外三人谁不是人精?
凤弦将他的所作所为瞧得清清楚楚,只作未知,用谈话来伪装自己未曾注意。
一直观察着莫然的桑楷尊者到底活的年岁久了,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别说什么飞鸽传书、鱼腹传织,乃至于用人命传信的法子他都看过,所以莫然哪怕没有露出什么分明的迹象,但他一留神盯着凤弦和他的茶盏不放,哪怕只是瞬间的事,这也逃不出他的神识范围。
桑楷尊者到底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精,心下对凤弦和荀晏以及天灵宗的往事再好奇,也不会大刺刺的问起来,而是拐弯抹角地用别的方法现将在场人骗走再说。
凤弦则是存了“半露未露”的心思。
两个人精,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你来我往的,二人一唱一和地将翟戈尊者和薄瑾耍的云里雾里,下意识地就跟着两人的节奏走。
桑楷尊者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却不知自己也只是局势的一环。
他走在四人的最后,属于化神尊者的神识稍稍外泄,就将那茶盏上面用暗符写的一句话看的清清楚楚:
【奇变偶不变】
第八十二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20
奇变偶不变。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功法秘籍的口诀?还是某个暗号?
以桑楷尊者将近万年修行的见识也无法猜透这短短五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聪明人都爱脑补,桑楷尊者不是个蠢人,见微知著,想的事情就难免多了些。更何况,此事事关如今将整个九州四海闹得沸沸扬扬的天灵宗,他就更得小心翼翼了。
没错,是关于天灵宗,而不是关于荀晏和凤弦。
比起天灵宗这么个传承了数十万年的庞然大物,即便再是天才和不可一世如荀晏和凤弦,也还只是它的沧海一粟、冰山一角。唯有与无华派相提并论的天灵宗,它为人所不知的秘辛,才能引得无华派全体高层,包括顾明田在内的三名化神修士的警惕和好奇。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凤弦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到底是谁想通过一个端茶倒水的奴仆(桑楷尊者当天晚上就设法去找那个奴仆,但是奴仆失踪,一无所获)传递来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话?这人代表的又是何方势力?这人或者势力和凤弦的关系如何?这人或者势力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这人或其背后的势力这般行径,到底会对凤弦产生什么影响,继而会对无华派以及整个九州四海造成什么后果?
桑楷尊者不得而知。
百思不得其解的桑楷尊者忧郁了好一会儿,薄瑾担忧的询问,桑楷尊者不由得问薄瑾,也问杨长老:“你们二人,也曾听说过什么‘奇变偶不变’的秘法口诀一类的?”
杨长老摇头,一脸惊奇。
薄瑾也是满腹疑惑,只道:“听这意思,倒像有几分海外群岛的声韵。或许,该问问师尊。”
没办法,桑楷尊者只能把这件事传给了掌门顾明田。
顾明田虽然是他的晚辈,但有些时候桑楷尊者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情上,他是不如这个晚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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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不表桑楷尊者的内心活动,收徒大典当天夜里,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么一桩。
已是后半夜,前厅的喧嚣渐渐散了,城主府东苑某个偏僻幽静的院落里,凤弦正耷拉着个脑袋歪在贵妃榻上,一头微湿的黑发席地,沉沉如墨。刚刚沐浴过,他身上穿的衣裳微微敞开,露出胸膛的一片雪白,他敞开的衣服下,肚子上有一块横亘了整片小腹的刀伤。
伤势很重,深可见骨。
当然,这个“深可见骨”只是针对的一般人而言,针对这副身体,伤势远没有那么重。
凤弦从一旁玉盒中挖出一小块药膏,放在鼻尖轻嗅。清新淡雅,有一股很轻的药香味,并不重,像是雨后的嫩竹笋。
这是翟戈尊者方才让江摘月送来的。
虽然凤弦没有明说自己受了重伤,但是翟戈尊者何许人也,他揣摩透彻了这位“凤弦”好友的性子,知道他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也知道他向来是个有伤痛自己肚内咽下的性子。
这样的情况下,加上前两天凤弦传音过来的消息,以及今天天灵宗笃定的语气,这位化神修士已经猜到了好友的遭遇。
无非是外出时,遭到了一干人等的围追堵截。
不同于以往的游刃有余,这次的凤弦,怕是真的遇到了麻烦。
一想起自己外孙女手中的那本可进阶为灵宝的极品灵剑,翟戈尊者都不免有几分动容。
凤弦这人还是很重义气的,收徒也不是看在老友份上和利益联盟收的徒,他是真的把江摘月当做自己的徒弟,这才会万里迢迢远去不少元婴大圆满修士都不敢踏足的东海群岛搜寻陨铁和玄铁。
脑补太多的翟戈尊者,将自己的猜想告知了江帜元君和江摘月,江家父女俩不由得对凤弦好感大增。江摘月更是为着自己想着莫然就忘了师父的行为内心愧疚不已。这种情况下,财大气粗的翟戈尊者大手一挥,江帜忙亲自去库房里拿出了价值连城的高阶伤药,更让江摘月亲自送来。
所以凤弦方才看到江摘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双眼红彤彤吸着鼻子的小姑娘。
凤弦想起方才江摘月未尽的话语和她那似儒慕又似愧疚的目光,心下已是了然。
虽说身上这伤势不是为着江摘月取剑而伤的,但这种奇妙的误会,凤弦还是厚脸皮的默认了。送上门来的感激,为什么不要。
凤弦暗自嘀咕,这么一盒价值连城的六阶仙露膏,用在人的身上自然是消痕止血、愈合伤口的最佳圣药,但是——能用在傀儡身上么?
他是不是该找点玄铁极品灵石什么的才更符合这具身体?
凤弦抹着玩一样地将药膏抹在了胸腹的伤口上,什么也没感觉到。
想象中的清凉舒适的感觉,没有。
也是,本就是傀儡的身子,到底不是肉*体凡胎,这药膏也顶不上用。
凤弦将药膏收好,刚拉拢了身前的衣裳,忽而神情一顿,他面上缓缓地笑了,神情跃跃欲试。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隔着屏风的外间传来,一个白衣窈窕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的身前。
一阵暗香扑鼻,幽幽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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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摘月看灯下的师父,虽然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但是那白皙到不正常的肤色,今天反常的举动,无一不显示她这位名震九州四海的师父,恐怕真的是重伤在伤。
一想到师父是为了自己远赴东海群岛取玄铁,以致身上有了伤势。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错过她的拜师典礼,更是带伤炼器,炼器成功后日夜兼程地赶回九汤城,谁料又遇上了一群不怀好意之人的围追堵截……
伤上加伤。
这般想着,江摘月心下愈发愧疚难忍,对凤弦也有了几分认同。
只是……唉?我师父是什么时候又学会了炼器了?能炼出极品灵器,至少也得是个七阶炼器宗师吧?!
翟戈尊者一家人,都脑补过多。
但不怪他们脑补,凤弦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这么表明:他是为了江摘月取玄铁炼剑而致今天这般重伤境地的。
甚至,差点就回不来。
这点,还有天灵宗的弟子们“作证”。
江摘月正怔楞着,手中玉盒已经被收走了,站在门框前神态慵懒的男子低头看她,开口:“你今天晚上回去把剑祭炼了。趁早,我过几日要检查。要是没达到要求,呵。”
gu903();一声冷哼,透着些许慵懒,却无端地叫江摘月升出一股面对严苛师长的畏惧无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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