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金丹大圆满境界的、看起来像是个少年人模样的修士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伊彰尊者身后的人,顿时脸色就耷拉了下来,显得有几分无精打采了,他道:“我道是谁,在这穷乡僻壤之处被伊彰尊者拦截,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人族第一天才莫然元君啊。”
这人,莫然即便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也知道他是谁。
顾明田的第三个弟子,也是最小的弟子,封锟。
曾经许多好事之人将莫然和封锟并列而称,说二人是中州最为杰出的两个金丹。
彼时,莫然心情还是很复杂的。他知道顾明田为人性子冷清,但封锟据传是最受他宠爱的一个弟子。他悉心教导、事事为封锟考量,所以封锟的待遇可以说是羡煞旁人。
这样的年少成名、年轻气盛和受尽天下第一人的教导、疼宠的人生,明明他比封锟,比所有人都更有资格,但是偏偏,那人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甚至还残忍的夺走了他的性命。这样的境遇,便是圣人也难以做到对眼前人的心无芥蒂,更何况是莫然。
如今看来,却未免有几分唏嘘了。不过短短十数载的时间,曾经金丹称雄的二人,莫然已是远远地甩开封锟一大截。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就显得有几分滑稽了。
莫然是个炼气小卒的时候,封锟正是少年意气之时,是中州最年轻盛名的金丹真人,身边不知道围绕了多少追捧之人,几乎与他同等修为的薄瑾便是莫然要仰头观望的人。莫然结丹之时,封锟还是金丹期,但他金丹第一天才的名号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莫然头上。到了现在,莫然已是成了元婴初期,封锟还在金丹大圆满徘徊。
这样惨烈的对比,固然是因为封锟体内有蛊毒以致他的修为到了瓶颈难以寸进,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何曾不是证明了莫然远远超越常人的修行速度?
不足百岁的元婴元君,比之顾明田更甚,甚至有不少人怀疑,莫然是天生道体,又或是上界仙人转世而生的了。
“封锟。”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一袭白袍的身影从天而降,他缓缓招手,停滞在伊彰和莫然中间的冰魄剑绕到他身旁立定。
莹莹白光闪烁,一股冰寒之气萦绕在周边,让在场几人都不禁浑身一抖。
伊彰顿时来了兴致。他修养数百年,伤势已是好的差不多了,现下又新拿到了一柄法宝级别的斩虚刀,碰上明田,自然是战意满满。
伊彰兴奋道:“顾明田,你来得正好,本座且拿你来血祭这柄刚到手的法宝!”
明田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地上吐血的莫然,察觉到他身形一僵、微低了头,又将目光挪向了伊彰手中的斩虚刀上。他是半点目光也不给伊彰的,这让伊彰万分愤懑,战意更浓烈了。
明田道:“这柄刀不是你的,你可发挥不了全力。况且,方才那位元婴道友说的也有理,法宝重灵性,你既无刀道天赋,也无刀意、刀境、刀魂,如何能驾驭得了一柄有灵性的刀?”
“伊彰,你若与我动手,是在自取其辱。”
一番话,不仅令伊彰火冒三丈,就连莫然也有了几分怒意。
什么叫一个“元婴道友”?他莫然好歹也是有几分名气的,不少人将他看做下一个顾明田,再者,方才封锟明明叫出了他的名姓,顾明田却还是用元婴道友来称呼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赤*裸裸的不在意和蔑视!
唯一觉得受用的,恐怕是封锟了。
伊彰怒不可遏,和明田动起手来。
封锟和莫然在一旁看着。到底是正道修士,九汤城和无华派也有几分来往,便是封锟心里再不愿,也只能护卫着些重伤的莫然,丢给他一瓶高阶的疗伤丹药。但莫然并不吃,只是仰头看天上搏杀的二人,神情专注。
封锟觉得很舒了一口气:“怎么?没见过化神尊者之间的战斗吧?你放心好了,伊彰尊者三百多年前就是我师尊的手下败将,如今便也是!”语气中不乏自豪和骄傲,像极了对外人炫耀着英雄的父亲的孩子。
莫然心下一痛,冷哼一声,面上浮出一抹冷笑。
封锟没看见莫然的表情,他也看天上的明田,喃喃道:“莫然元君,你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师尊动手吧?如何?是不是英气逼人?要我说,一些好事之人传的甚么你比我师尊还要天才,都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我师尊乃是一介化神尊者,元君还未曾化神,就不要好高骛远,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他这是在警告莫然,他以为坊间的那些将莫然和明田相提并论的传闻,是莫然用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声名的手段。。
莫然哑然。
他何曾未见过顾明田出手?他和母亲莫浅浅便是死在他的剑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出手,那么快,那么快,快到他还没细看,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他如今六十三岁,他便记了整整一个甲子。若是算上那三百年,便是记了六个甲子。
要这么算年纪的话,三百六十三岁的元婴,莫然人族第一天才的名声怕就要物归原主了。
莫然换开了话题:“尊者师徒怎么会出现在南境?这里毗邻南州,距离中州腹地可谓是数十万里之遥。”
封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无事,不过、不过是为寻求我凝婴的契机,师尊带着我出来游历罢了。”带他来南境找寻解除蛊毒的方法,让他得以凝婴,这样也不算是说谎话。
当然,明田真正要来南境的缘由,就不可为人所知了。
明田和伊彰的战斗结束的很快,比伊彰和莫然的战斗结束的更快。莫然好歹还能仗着斩虚刀和伊彰拼个三百回合,伊彰在明田手下连三百回合也没赶上。第二百六十七剑的时候,明田一剑挑飞了伊彰手中握着的斩虚刀,横剑于伊彰喉间。
被挑飞的斩虚刀,很有灵性地又回到了莫然身边,刀身嗡嗡作响,青光闪烁,乖巧的模样让封锟赞叹不已,啧啧称奇,怪道不愧是法宝。
伊彰见战败,气急败坏之际,突然道了一句:“顾明田,你莫要嚣张!你以为你救了一个晚辈?你知道方才我拿着的那把刀叫什么名字吗?!”
“斩虚刀!”
“怒斩非虚之刀!”
伊彰尊者把仇恨值拉到莫然身上,他是丝毫也不介意把水搅得越浑浊越好的:“你救了他的性命,却不想,人家却是以杀了你为己任的!”
他声音洪亮,丝毫也不避讳,以致于下方的莫然和封锟也听得清清楚楚。
封锟即刻改变了对莫然的态度,跳开三步远,浑身戒备地看着莫然和阿白。
莫然面无表情,只缓缓地握住了斩虚刀,吞下一瓶疗伤丹药。他倒是平静的很,只一双耳朵和眼角,却仍旧是关注着明田的一举一动。
明田挑眉道:“那又如何?”
“什么如何?”伊彰哈哈大笑:“那可是莫然!在中州天才之名更在你之上的莫然!难道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赶上你,杀了你?!”
第九十九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37
顾明田的性子本就凉薄、冷清、话少,连带着明田的性子都冷淡了几分。便是面对这样挑衅的情况,他心里竟也还是平静如水。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莫然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所以他才能这般心平气和。
毕竟莫然哪怕是个气运之子,他的一切也都还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以,明田平静地又道了一句:“那又如何?”
伊彰怔楞了一下。
明田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我有敌人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修士更是一代换一代,便是后人赶超了,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道心不稳、修为不济。”
伊彰迟疑了下,竟是在为明田考量、想办法:“你大可在莫然这个绝世天才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杀了他,以除后患。这也是未雨绸缪,不是么?”
“杀了一个莫然,还会有下一个莫然出现。杀人又杀人,敌手何其多?”
伊彰竟是无言以对,只能忿忿道:“你真是个顽固不化的性子!你要是不知道他对你有杀心便罢了,如今知道了,何以不趁早下手?老子可不信你顾明田是个菩萨心肠!还在这里扯一堆七的八的,说甚么一个两个莫然的!有完没完了?!”
明田忽道:“你我本是对手,何以这般为我着想?莫不是想我放你一条性命?”
伊彰怒道:“不识好人心!”
“尊者若是好人,这世上只怕是再没几个坏人了!”地上的封锟喊叫道。
伊彰气得脸色发红,头发、衣服和肤色几乎和天边的红霞融为一体。
明田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伊彰呆住了。
底下的封锟也呆住了,唯有莫然,忽而意识到什么,眼神眯起。
明田道:“伊彰尊者死了,却月宫无主,南州势必大乱。南州大乱,将会有怎样的后果,想必你比我清楚。”
伊彰深深地看了明田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他甚至连斩虚刀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我们也走吧,去无妄山庄。”明田冷声对着地上的莫然和封锟道。
这一路上,明田一直保持着仙人范儿,风度翩翩、仙气四溢,半点灰尘也不沾,一句话也不说,好一派九天仙人的作派。
封锟对他这样的作派早已习惯,倒是莫然,这几十年来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明田,心下难免心绪不平。但他的仇恨和杀心早已叫伊彰尊者暴露出来了,便是再怎么装的无辜纯良,想来眼前两人都不会相信,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展露自己的杀心和嘲讽之意。
这一路上,莫然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对明田的憎恨,但偏偏他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导致封锟对莫然的负面印象是越来越大,但碍于种种,他也不能先动手,只能在私底下恶狠狠地威胁莫然。
封锟先走怀情路线:“今日元君遇难,若非我师尊出手相救,只怕元君早已殒命伊彰尊者之掌。再者,那伊彰尊者劝我师尊杀了元君以除后患,我师尊也没有答应。可以说,我师尊对元君是有救命之恩在身的,还不止一条性命。元君若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就合该好好想想我师尊的为人品行,再想想自己的大仇究竟来自何方,免得出手错伤了救命恩人,导致心魔丛生,最终害人害己。”
末了,封锟又看了莫然一眼:“再者,我想,以元君的本事,只怕也伤不了我师尊分毫。”
莫然岂会对明田无意间或是有意为之的救命之恩而消磨掉往日的仇恨?换了别人也许就想通了,但是这放在莫然对顾明田的态度上,那就是个玩笑了。
在莫然看来,无论明田做出怎样的承诺和补救,都无法弥补他内心的伤痛。难道一句道歉就能让死者可以生吗?就算让莫浅浅如他一样死者复生,临死前的伤心欲绝又如何弥补?
这是个无解的话题,顾明田注定了这辈子都只能用性命来谢罪,他注定要身败名裂、肝肠寸断,而给他带来这样的后果的人,是他往日里不屑一顾轻飘飘杀死的亲子。
怀柔的路不好走,想着莫然也许吃硬不吃软,封锟就换了个法子。
封锟对明田可谓是尽心尽力,哪怕明知莫然伤不了明田分毫,看莫然这副深仇大恨的模样,他心里就觉得憋得慌:“莫然元君不要当真以为我师尊不对你动手就是怕了你了!”
“方才是因为伊彰尊者在,又是他劝我师尊杀了你。我师尊是万不能叫魔修中人抓住把柄,这才没有对你下手!可你若当真以为我师尊心善,以致于软弱可欺,那就是你的错了!”
封锟喋喋不休,莫然却一言不发,气得封锟有火发不出。
明田虽然离两人有点远,看似面无表情的在盘腿休息,但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不知道远处两人的一举一动,遂点了名,让封锟去前方的谷底查探情况。
南境谷底有蛊虫,恰适合封锟的情况,他自是义不容辞。
明田和莫然站在谷边,看底下深沟,沟壑绵延不绝直至远处的天际,毒障弥漫,枯木陈林,毒草毒虫攀爬遍野。
莫然忽而问了一句:“敢问尊者,这几年怎么不见薄瑾元君出来行走?”
明田头也未回:“闭关。”
“……那还真是可惜了。”莫然笑笑,笑意不达眼底,“晚辈也曾与薄瑾元君有过几面之缘,自然是对她的情况有些担忧,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尊者恕罪。”
莫然担忧薄瑾是真,毕竟曾真心相待,也想过做如果当日第一个碰到的是薄瑾而不是秦暝,做了她的徒弟会是个怎样的光景。但此时说来,更多的还是想要探探明田的底。
明田道:“无妨。”
“那晚辈可就直言不讳了,不知薄瑾元君是当真在无华派闭关,还是叫有心人拘禁了——”他也知道此时说,只会打草惊蛇,可他看不惯明田这副万事不过云烟的模样,看不惯他的道貌岸然。他想撕破他脸上平静无波的面具,看看他心底,究竟有多黑。
明田突然转身看莫然,神情淡漠,眸光如刀剑,一时刺的莫然心一慌。
“何方宵小!何以这般藏头露尾!”明田冷喝一声。
莫然还以为明田是在说他,心下一顿,面上却露出讽刺的笑意来。他已是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了,至少面对明田的震怒时,也能不动声色地继续激怒他。
明田右臂微拂,一道冷光从袖间刺出,直直地,带着冷冽犹如万年未曾消融的冰雪的寒意,带着杀人刀剑的煞气,从莫然的脸颊旁,轻飘飘地滑了过去。
他耳边的碎发被斩断,落在肩头。
莫然身后一阵响动,一堆枯枝毒草被冻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头露出来,是岑连。他口吐鲜血,看样子伤的不轻,看明田的目光戒备万分。
明田收了手,平静地道:“原来是无妄山庄的庄主岑连元君,何以在自家地盘都这般鬼鬼祟祟,直叫本尊以为是却月宫的魔修来此查探情况,一时出手伤了庄主,还望庄主海涵。”他口中说着抱歉的话,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股隐隐的倨傲之色,直叫反应过来的莫然心下生怒,岑连更是火冒三丈,二人却是对视一眼,也不敢当面对峙或是撕破脸皮,只能认了下来,还赔笑对明田道歉。
一行人未等封锟从谷底出来,就直接去了无妄山庄。
明田对封锟的情况说的很清楚:“谷底虽说危险,却也是他的机缘。若能生还,凝婴是迟早的事,而且,以他的本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若真遇到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有本尊在,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gu903();岑连赔笑,皮笑肉不笑:“尊者对膝下小徒,果真是爱护有加,羡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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