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和其它三兄弟还各弄了几扇排骨和肉,送去给了衙役和书吏,到现在还肉疼呢,现在呢,一想到以后怕是还得管老爹吃的肉,这心里就有原罪似的,不是滋味。
他也不是没良心,要给,好好商议,他也会给,但这老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也不来吵吵,就直接这样了,他能不郁闷吗?!
想到那渣老汉的德性,关开华深深的觉得,他就是故意这么做给自己难堪呢!
关开华是磨牙,雷哥将他拉到一边,道:“爹在一日,就得尽一日的孝,便是你那爹真是个不好的,但日常用度,还是不能叫人挑理的,不然不是找骂吗?!开华啊,听哥一句,哪怕吃点亏,也别叫你那爹再折腾了,这个事别耽搁,与其它三个兄弟商量商量,他们要是不肯,就你供,一个月也不过是三十天,一天供一斤,还能把你吃穷了?!你是长子,他们若不肯,你就吃点亏,但这话,别叫人抓到把柄了,多难听?!”
关开华道:“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气不过!”
“气不过也得咽下去,”雷哥明白的拍拍他的肩,道:“在屠夫帮里站住根脚可不容易,你爹再不济,好歹也是老屠夫,亲儿子都这样,谁能不齿寒?别叫人挑出理来找你的事儿。别吃暗亏。他们三个若不肯应,就你供便是,也是担了长子的名份,没办法的事。去与他们好好的说这个事,别吵吵。什么到别处买肉给你难堪的话,提都别提了,你那爹,你吃的亏,可别嫌少,真把他惹毛了,吃亏的还是你!”
关开华这心里郁闷的要死要活,道:“娘的,我杀个猪卖个肉,这么糟心!”
摊上这么个爹!也确实是有的受了。
雷哥道:“说句良心话,你也别见怪!你那爹虽不是好东西,可是你们做儿子的也确实是差了些儿,不说儿子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但多数当儿子的,不都鞍前马后,不说榻前侍疾这种事,但早晚不都嘘寒问暖?!单说你是长子,看看这周遭的人家,谁家长子另住的?!你媳妇是把公爹给撇开了,可是你心里不能撇开啊,哪怕不是真心疼你那爹,好歹也是顾忌着点名声,也不能做的太难看了,他确实不是东西,但是人都有老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人人都忘了他的渣了,只记得他的老无所养,你想想这刚分家吃的亏,是不是天然的就受人同情,一说什么下毒不下毒的话来,这巷子头尾的人信谁,同情谁?!不是我说,再来一遭,还是你吃亏,你爹折腾起来,是烦人,可是是老人,老人便是再有错,在邻居们心中也未必是有错的……”
关开华也确实理亏,之前把老爹撇一边,确实不是人干事。
不说别个的,哪家有跟长子分开过日子的?!他爹是与小儿子过啊,他是把老爹的责任丢给老五了,之前还不给分家财,自个和自个的媳妇倒是落了个干净与清静。
可这,确实是有点过了!关开华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哪怕再憋气,此时也只能咽了,道:“雷哥说的是,总不能因为这个事被人戳脊梁骨。”
“要做个买卖,名声这个事,有时候就是与利益挂钩的,若是以后都指着这一点骂你,你怎么取信于人?有十张嘴也辩不清,这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事了,谁能救你?你亲爹你都不顾,旁人看到的只是这一点,谁还会再管你呢?!”雷哥叹道:“不管咋样,都是亲爹,我是知道你是什么人的,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开华,你听我一句劝,这个事,你得管,他只要没死,便是再作,你也不能不管。兄弟,之前分家,你也给了老宅和六百余两的钱财给老头,这我都知道,不是真逼死了他的,这些,我都知道……”
他拍拍他的肩,道:“是长子,就受着些,再作的爹,也是自个儿的亲爹。”
“雷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关开华叹了一声,道:“好兄弟,我明白了,这个事,我担着些便是了,便是他们三个不管,我不能不管。”
雷哥道:“这才是男子汉!见到你五弟,也有个大哥的样子,以后别阴阳怪气了,总得要相处的,哪有亲兄弟在街上碰到面都不打招呼的,这就真的叫人笑话了……”
关开华心里气顺了不少,推心置腹的拍了拍雷哥,道:“哥帮我看会摊子,我去寻他们三个商议一二。”
“好,商议归商议,若真不管,别吵吵又叫人看笑话。”雷哥道。
关开华将摊子交给他,匆匆的去了。
雷哥之所以提点他,不止是因为愿意管闲事,而是屠夫帮若想久占生意,就得抱团,这才没有让别人也插手这屠宰的生意的可能。他这个人,是有点大局观的人。
不管咋样,关兴再不是东西,他也是老屠夫了,再渣,在屠夫帮一点点的脸面还是有的,雷哥是不愿意让他再出面搅现在的局面的了,不然真闹大起来,整个屠夫帮都得乱起来,到时候局面万一控制不好,又有屠户来抢生意,那才是人心不齐,还垄断个屁!
且说关开华匆匆的去寻了关开贵,关开富,关开远,这三个在忙着做生意,哪有空理他,他是说一个,就又被撅开来,这心里的郁闷就可想而知了,简直气的不行。
这三个更不是东西,简直了,直接放话堵他这个兄长,道:“早上谢衙们几位爷就费了一扇排骨,大哥倒好,还想叫我们长久的费这些肉,填补那老东西和小贼五儿,呵,我可不是那善人,你要当个孝子友兄,自己当去,反正我是不出肉,没门!”
我去!
关开华简直气歪了嘴,又火大的跑回来了,拎了点肉与排骨就郁闷的往老汉那去了。他没用纸包肉,街坊看见了,就直接说送给亲爹的,他不能自己吃了这闷亏,还不叫人瞧见孝顺不是?!
因此他一回,那真是巷子头尾的人全瞧见了。一个个道稀罕。
“爹!”他一进门就闻见厨房做饭的肉香味了,他堆着笑脸进去,道:“爹要买肉,咋不到我摊上去?”
“咋?我花钱还只能花给你啊?!”邓智林道。
关开华气的脸有点僵,道:“瞧爹说的这话,我这不是巴巴的送上门来了嘛,亲儿子给爹送吃的,哪有要钱的?!街坊们听见了,也不怕笑话!只是爹啊,你要吃肉,与我说声便是,你发句话儿,我和他们三个,天天轮流给你供肉,也不能够要钱啊是不是?!只是千万别在别处买了,这县城里里外外的瞅见了,不说爹有钱没处使,倒骂我们做儿子舍不得给亲爹吃肉,自家的买卖,都舍不得的。”
这货说这么多,邓智林多精一人,是听清重点了,笑道:“怎么?他们三个不肯送?!只你巴巴的一个人来了?!”所以心里不平衡了,话里话外的都要他发话,就是要他闹的意思呗?
“爹发句话,包管都送,不送我削他们。”关开华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关家的王八与蛋,从根子上就坏喽,”邓智林哼一声道:“活该!”尝到他尝过的滋味了吧?被三个弟弟撅回来了吧?
关开涵在烧火呢,闻言,抿唇低头忍笑。这老爹,服气,真服气,狠起来自己都骂!
第36章他太难了!
这样的滚刀肉,那关开华的小市侩级别,还能奈何他啊?!
这老头,几句话就能分析出形势,人心,以及他说话的重点,不盖特到他来送肉卖好尽孝心,只盖特到只他送,其它三个不送,要逼他发话呢。
这老头能中计才怪!
关开涵是看清楚了,这老头比他亲爹更能花钱,更会花钱,还不会心疼钱,虽然算帐叭叭的,但是一点都不市侩。不市侩的人,虽重视钱,但是想用点肉和好处,钱啥的想收买,那不可能!
这老头特别精明,几句话就听出了大概,这厉害的。
关开华郁闷极了,道:“爹这说的啥呢?!
父不慈,子不孝的,可不就是从根子上坏了,还一副市侩算计的劲头,那生意的精明劲都巴不得用到自身人身上来了。
邓智林笑道:“当儿子尽个孝心,别个的兄弟不跟,心理不平衡,不尽孝心又怕被人骂,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能不是根子坏了嘛,就拼个劲呗。我说的是不是?!”
噗哧!关开涵再也忍不住了,捧腹笑出了声来。
关开华听见,那真是个憋气啊,气的不行了,道:“瞧爹说的,好似我来送点肉,尽个孝,问个寒暖的,倒是作戏似的。”
“说你作戏还高看了你,你不送,是没良心,你送了,这孝心又叫你心疼钱财,更心理不平衡,这心里可不就七上八下了?!”邓智林道:“出息!为点子肉,这么多小心思,你不送也成,我也不稀罕,你送了肉,我还怕你下毒呢?!”
“又是下毒,爹,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关开华道:“我送肉还招怨了,我何苦呢?!反正我是比不上小五是不是?这在身边的亲儿子,爹偏袒的样样好了,我不比他,他是读书人,我这一屠夫,除了卖一辈子肉,还能干啥?!我就这点出息了,咋地?!不入爹的眼呐?!”
“哟,还有理了?!”邓智林道:“你出去瞅瞅,哪家长子不跟着侍候老人的?!我要真想折腾你,你和你媳妇,还能指望得清闲?!呸!滚蛋,不爱送别送,谁稀罕,这下毒的事量你也没胆,可这要是送的不情不愿,光面子功夫,送点臭的烂的,老子咋吃?!你倒在外面做了人了,这心理阴暗贼毒的,再下点泄药害我,老子可不被你害死?!你少作秀,爱滚滚,老子不吃你肉。咱俩也别装什么父子和好了,你发你的财去,老子要死要活,要吃肉还是喝汤,都不关你事。”
关开华没料到闹这么一出,一时是四处受气,被邓智林骂了,真的气的眼睛胀红的,却也不走,将肉往桌上一丢,道:“我不走,我就不走,都是亲儿子,凭啥小五就这么得你心,我是长子,我偏不走,你不叫我送,我就送,我天天送,我钱都出了,我没理由我还到处受气呢,我送点孝心还送出祸来了,还有没天理?!”
他往饭桌上一坐,道:“我不走了,我今天在这吃饭,咋了,我亲儿子还不能在亲爹家吃饭了?!赶我我也不走。”
“别事事扯上小五啊,”邓智林一脚踢他屁股上,道:“小五还知道照顾亲爹,知道打下手,你送个肉,来了这就当甩手掌柜等吃饭了?美的你,不走我也不赶你,想吃饭就干活去!”
关开华只好被踹了起来,嗡声嗡气的道:“要干啥活?!”
“今天刚买的柴,去劈了晒院子里,把水缸挑满,算盘珠子似的,拨一粒动一粒,眼里没活还是咋的?!在家当老爷,在你爹这,还想当老爷不成?!跟谁称爷呢?!”邓智林道。
关开华拿了扁担,任劳任怨的挑水去了,那气的是真想哭,在兄弟那受气,在街上被人骂,结果来讨好,还被骂眼里没活,干!
他眼里气的红红的,挑完水把柴劈的啪啪的响!
那力气!
反正他就是想不通,这个事咋就成这样了?!
受气不说,活也干上了,还招怨招骂的不讨好。他太难了!
等劈完柴,身上都是一身臭汗了,自个儿就弄了点水把脸一洗,往饭桌一坐就要吃饭。
结果老爹真不是人啊,他到院子前把张广才唤进来了,要请他吃饭。
张广才这个闲汉,哪有热闹他往哪凑,哪有好茶饭好瓜果他也往哪儿凑,相对的,那是有吃有喝如舔,无茶无酒闲话说,反正就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关开华那个气啊,他前脚刚打这闲人,就是他惹出来的事,结果这老爹就把人迎进门要请吃闲饭了,这不是闲的淡疼吗?!
“爹,该不是你让他去我肉摊前说不三不四的话的吧?!”关开华不得不多想。
邓智林哼笑一声,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道:“我请张兄弟吃饭,轮得上是为着你?你脸咋这么大呢?!”
关开华气的不轻,狐疑的瞅了一眼张广才,那拳头握的紧紧的,他是屠夫嘛,屠夫就没有不壮的,那拳头,手臂都是梆梆的,瞪着张广才呢。
张广才看着他脸还疼呢,但是在酒与肉面前,他眼睛一亮,怕也忘了,眼睛死盯着,大喇喇的往桌上一坐,也不顾及关开华的瞪了,眼睛不离桌面的菜色,嘴里却是不住的道:“叔真是高看我了,称我为兄弟,真是抬举抬举,这,这么好的茶饭,可叫我怎么受?!受不起,受不起!”
关开涵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笑,这个人也确实是有意思,嘴上说的好,这屁股可早坐下了!
也幸亏是邓智林让他去了心结,提点了很多的事,他的心一下子就畅然了。
现在看人,看自身,仿佛也能以更客观,以脱离自身的那点自怨自艾的可怜处境去看了。
也更因此,才能明白邓智林说的话的意思。
人,是不一样的。
这张广才就是野狗,野狗得打一棍,给点枣,这种人,虽然没啥破坏力,也就嘴贱,大嘴巴,但是,也绝不能往死里得罪,有时候打了骂了,一顿好茶饭,也就哄好了,这德性,真的绝了,他是说邓智林看人,形容人的绝了!
“张兄弟怎么受不起?!要不是托了你,我这长子,能想得起来为我送肉吃,来为我干活,是不是?以后我有好茶饭吃,也是托了你的福,坐,吃!”邓智林道。
这话说的就是噎关开华的,真不是说给张广才听的。
张广才也确实是啥也听不进去了,因为口水直咽的,嘴上连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却含糊不清了。
邓智林一说动筷,那张广才飞快的就吃菜,那筷子胡扫如有残影,一说吃一面还说了,“好吃……好吃,叔,真好吃啊……叔的手艺绝了……”
关开华本就被噎的脸色青青,然后再有一个吃饭还添堵的,恨不得把每个盘子都舔上口水似的,那心里真是又不得劲,又恶心,脸色就更难看了。不好对爹发火,更不能瞪小五,便只能瞪着张广才。在那磨牙!
一肚子邪火呢。
邓智林招呼张广才,笑道:“多吃点。”别的啥话也不用多说,张广才这个人,其实不会记恨。只怕这顿饭后,什么打骂全忘到脑后了。
张广才是胡吃海塞,邓智林笑问道:“喝点酒吗?!那日待客的酒还有呢。”
“不,不了,我不好酒,多谢叔,”张广才只闷头吃肉,今天买的肉,一盘子都进他肚皮了,其它菜也是吃的横七竖八的。
gu903();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