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速度,真是洗的战斗澡。汗。与玉和比,邓智林觉得自个儿如娇花似的,哪次他洗澡不洗个二十分钟都出不来。
虽然是个糟老头了,但生活还是很细致的。
吃过午饭,张广才还没来,估摸着还在扯皮呢,直到晚上,张广才才披星戴月的来了,一来就喊饿。
邓智林早吃过晚饭了,闻言给他炒了个蛋炒饭端给他吃,张广才也不讲究,端起碗就吃,吃着还赞,道:“叔这手艺,绝了。真绝了。”
那可不,蛋炒饭才是厨神的灵魂。
当然邓智林离厨神还远,可是这手艺,是真的有着长足的进步的。
做事嘛,就是做一行,爱一行,也爱琢磨一行,这天天菜刀锅铲的,再琢磨反思啥的,手艺当然会进步,况且邓智林真的是个细致的一人。
邓智林给他倒了水,道:“慢慢吃,可是一天没吃饭了?!”
张广才吃的贼快,直到吃完了,才喝着水,捂着肚皮,打了个嗝道:“是真没功夫吃饭,一直在林家蹲守着呢。”
邓智林听的极乐,道:“可蹲出结果来了?!”
“有结果了,”张广才嘿嘿一笑,这才慢吞吞的告诉他今天的事,道:“林老太婆是铁了心要出家,这头发也绞了,无论是神仙菩萨都挽回不了了,林家亲戚们也就死了心,但这财产怎么弄,才是他们真正不甘心的事儿,林老太婆是一心要把这些家产充公,说是反正家里绝户了,自己又出家,一身清净了,也不可能再还俗,以后死也死在庙里,所以坚持一定要充公,这矛盾就矛盾在这里……”
“看来她是真的恶心她娘家那些亲戚和子侄,”邓智林道。
张广才道:“那是当然,当初的事,那里面,都不好听,叔也是知道的……”
邓智林点点头,这乡里乡亲的,哪个不知道旧事?!
说句良心话,若是林家人是个善人,真的是真心牵挂这姑妈也不至于当初什么损主意都想得出来。当初可是连入赘也想过,是连人带财产都打包想要,那赤露露的,真心难看。
“所以啊,这个事就僵住了,林老太婆是一文钱都不肯分林家子侄,林家子侄呢,就大哭大闹,后来虽然软下来了,但是只是态度软了,可是却是坚持着要回报的,说是什么这些年在姑妈身上搭的什么精力了,时间了,看望,钱财了……不能因为出家就不认了。”张广才道。
“现在这种时候,死无对证,还不是任由他们说?!”邓智林道:“林老太婆这个要强性格,不可能占娘家便宜。”
“可不是,她且要强着呢,听了这话,更生气,反而更坚定了,”张广才道:“后来韩里长实在是没了办法,劝这边不行,劝那边又不行,真的没了辙,就这,足足折腾了一个上午,韩里长也是午饭都没吃,就怕看不住,有什么大乱子呢……”
“后来乡亲们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了,再这么闹,只怕林家人要发狠上门直接抢了,当年这事也不是没干过,因此便劝韩里长叫了吴爷和钱爷来主持这事儿,衙门里不出面是真不行了……”张广才道:“这也是为了林老太婆的人身安全着想。这样僵持下去,她那几个子侄能是什么好的,不占得好处,是不罢休的……也是怕出事的意思。”
邓智林细听。
“吴爷一到,与钱爷一商议,便说林老太婆的心是好的,钱财充公用来照顾县里的孤寡是好事,但是这个事,不能全充公,便商议说是全部分成三份,一份充公,是林老太婆心善积的善,行的德,衙门也会用在抚恤孤寡上,二份呢,就给林家亲戚们,子侄们,至于怎么分,是他们的事情,三分呢,则由林老太婆带入寺庙去,充为寺庙财产,以后养老方面,也能更随心,不至于在寺庙里太苦。尼姑庵的香火一向都比较少,比起和尚寺可少多了,因此香火钱,也少,有这个钱财傍身,她在寺庙也能少看点脸色,有个底气,日子也能好过些。关叔,要我说,这世上,只要人活着,就没有真正的清静之处,寺庙其实也一样,虽是侍奉佛祖的佛门之地,然而,人心嘛,怎么说呢……不是说出了家的,就一定好相处了,所以才说,吴爷,钱爷是想的真周到。有这个钱财,林老婆子进了庵里,日子也不难过,便是心如死灰,也不能够说衣食都不够吧,那也太造孽了,这个钱就是保障……”
“不愧是吴爷,的确是最周到的安排了……”邓智林道。
“一开始林家子侄不肯答应,太贪得无厌了,”张广才冷笑一声,道:“沾着一点亲,能白得三分之一的钱财,还不满足,恨不得生吞了才甘心呢,后来吴爷钱爷不大高兴了,说这个他们不同意的话,只能坚持林老婆子自己的主意,一律全充公。这个话重,林家子侄又怕衙门记恨,又怕三分之一都得不着,这才不闹了,只是那脸色,真不好看,关叔是没瞧见,那脸拉的长的,比马脸还长,难看的不得了……他们不乐意,林老太婆还不乐意呢,她是坚持一定要全部充公,净身入庵,结果这样太不像样,还是韩里长和他婆娘劝到天快黑,才答应了的……关叔,你说说这个事,咦,人活长了,啥都能瞅见,就觉得人这辈子,真个的没意思。”
这还感慨上了。
这张广才便是有狗仔的天赋,但缺德事他是真没干过,三观也算正,除了一点小缺点外,还真是个好人。
“也没必要因别人家的事,叫倒自个儿的日子不自在的,若是为此,心里觉得人生无谓,就没必要了。”邓智林劝道。
张广才笑道:“这倒是,还是关叔看得开。”
“你这热闹看的多了,还看不开啊?”邓智林道。
“看不开,”张广才道:“就是看不开,才这么混着拉倒吧,稀里糊涂过上一辈子也就得了,我这样也挺好的。总好过累死累活一辈子,到最后,还是什么福也没享着,最后被子孙们图了个干净,气着走的,那也太凄凉了……”
这张广才还真的算是个悲观主义者。
不过吃瓜这么给力,灵魂还真是藏了个悲观的核心……
“你这活法也是一种,挺好的。”邓智林道:“挺佛系的。”
张广才之所以跟邓智林越来越亲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通透,与他说话,他不会一味的只反驳说你这不对那不对。他会听你的,然后尊重你。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所以张广才是真的喜欢这关兴。这个态度,这个通透,这个平等。没有看不起,以及高高在上的否定。
“林老太婆是迫切的要出家,因此一刻也不想多等,明天就分,还是吴爷,钱爷,以及里长主持,尽量的公道的意思吧,”张广才低声道:“这一次,却比上次为关叔主持分家心烦多了。一是那林家子侄不会心怀感激,二呢,林老太婆的这三分之一的财产充了公,百姓们都盯着呢,个个都以为他们贪了似的,三呢,则是安顿林老太婆的庵还得安排,就怕有个什么闪失,你说说若是这事她有个啥意外的,那可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所以有的烦呢。”
“的确都是事儿,”邓智林道:“这一段公案,还得他们费力费心,的确是挺吃力不讨好的。而且还得做好,做不好就得挨骂。”
“可不是?!”张广才道:“最麻烦的是,咱县城外可没有尼姑庵,只有一个山头的小寺庙,也就两和尚,就是关家的温泉庄子那庄园自个儿修的寺庙,没多大,只要是为了引人气用的,还真安顿不了林老太婆,所以,这林老婆子要寻尼姑庵,还得往别的县走呢,就是隔壁县里,有一座,也不远,也就二十里路的样子,但这个事,得叫吴爷和钱爷他们安排,护送啥的,这些都是事儿……”
邓智林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张广才是喝饱吃足了才回去了,估计着明儿他还得瞧热闹。这劲头,真叫人没得说。
邓智林趁着夜色去了一趟里长家,韩里长见着他,吓了一大跳,拉他进了门,道:“你疯了,这个时候?!要被人瞧见,你不怕有万一?!”
邓智林道:“都是一里之内的人,我有事找里长,有谁能说三道四的?!倒是你避嫌太过了,反而叫人生疑。”
韩长生愣了一下,道:“也是,我这是心虚闹的,唉。”
他拉他进堂屋里坐,他嗓子都哑了,也累的慌,说话有气无力的。
“这个事,连累你了,害你累这么久,我心里有愧,”邓智林叫他不要忙着倒茶招待啥的,韩长生便也没倒茶了,反正乡里乡亲的,太客气反而没意思了。
“雷哥不在,只是劳你转告一下吴爷,钱爷,这一次,他们也累着了,只是林老太婆这事,还是劳他们好好安顿,事后,我一定重谢。”邓智林道:“本是无事,尽是多出来的事,还给衙门添了多少麻烦,是我的罪过了……”
“行,我会带话与他们。”韩长生心里舒服了不少,却道:“便是你不说谢,这个事,还是得办的,倒也不必说什么重谢不重谢的,只是你识礼识相,挺好。这样他们二位爷心里也熨帖。”
“不过这谢,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还得找个由头聚了再说,这乍然碰一块说话吃饭的,不是惹人闲话吗?这个时候,你就老实点,避一避。”韩长生道。
“这是当然。”邓智林笑道。
“我只问你一句实话,你对蔡氏,真没别的心思?!”韩长生道。
“我都要认他为女儿了,还能有什么心思,你把我想的也太脏了,”邓智林道:“吴爷钱爷都知道,雷哥带过话了……这个事,还得劳他们过手呢。”
韩长生这下是真愣了一下,良久,抱拳道:“关兴呐,你是个有魄力的,也是个有良心的。这事,搁一般人,做不到。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啊。”
“钱的事,我也心疼,可是人命无价,”邓智林道:“我管不了天底下所有的这样的类似的人,可是,我对她心里有愧,就得管,付点代价就代价吧,多了一个女儿,也挺好。”
韩长生不住点首,心里是彻底的放心了。
他这里长最怕的就是出人命啊。
“我们都是有良心的人,”韩长生笑了一下,似乎挺感慨的,“以前还真是误会你了。”
“也是我那无赖劲给闹的,”邓智林道:“只是以前是以前,以后,便不是以前的我了,再不犯浑了。”
“那可好,”韩长生十分高兴。
两人又说话了几句,邓智林才回家睡觉。
韩长生终于能睡踏实了,第二天一早,便与吴仁,钱寿康说了这个事。
二人一乐,笑道:“劳他还惦记着咱们劳苦,巴巴的叫你递话,他也是有心了。甭管他谢不谢的,也是咱必须得办的事儿,肯定得办好的,他还能不放心?!”
“他这是真会做人做事,”钱寿康笑道:“没的叫消了人心里的怨气,心里也舒坦不少。为他这声谢,这个事,肯定有始有终的办妥当了……”
韩长生笑道:“那走吧,当清帐,还得衙门与长老们一并分个公道呢,以免那林家子侄不满。”
钱寿康冷笑一声,道:“也就只他们林家人不满了……”
反正就是分去了,分着又分了一天,林家子侄是据理力争,一瓜一田都分的清清楚楚,生恐吃亏。当然这些得了,回去他们自己一群人怎么分,那也是他们自个的事了,左不过是像蔡家一样,又打起来。只要不死人,衙门也懒得管。这样的事多了去了,管能管得过来吗!?
这为分钱财的事,狗咬狗的纠纷,是真的不少见。
反正到了晚上,就彻底的分清了。
林家祖宅是分到了衙门这一份里,因为林老太婆坚决不同意将林家祖宅给林家子侄,便是她以后不住了,不属于她了,她也不想自己丈夫儿子住过的地儿,成为林家的地方。
因此,这一份便折价分到了衙门这一份里。
吴仁道:“也正好了,这个宅子改一改,修一修,以后就用来安置孤儿罢了,正好分的钱财田地啥的,也够长期的养了,若有不够的,以后也能叫县城里富户募点捐,有钱的捐点钱补补,没钱的送颗白菜,都是孤儿们的一顿饭食。”
钱寿康听了,也点头,道:“这个事,还是衙门与里长一并牵头,管理,我看就叫林家福院,就挺好。这院子也不算小,又有二层,我瞧着二层就给孤儿们住,一层呢,安置孤寡老人,也算是林家行善了。这院子也不必卖了。算是林老婆子行善了……”
韩长生道:“也好,这个安排最好不过。这院子,卖出去也不好。”
三人商议定了,便先将林家子侄的付与了,不过是钱财,地契啥的,打发他们走了。
剩下给衙门的,韩里长另安排帐本来记,收纳啥的。
然后就是给林老太婆的了,吴仁去问她,道:“是明儿就走吗?!”
林老太婆点点头,一双眸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光彩了。这里挺折磨人的,她只想离开。
吴仁便说了这祖宅的安排,以后以后的用途啥的,又将她要带走的地契钱财啥的装到了一个箱子里,道:“明儿衙门派衙役送去,我也与那隔壁县的庵里写封信,也好安顿你……这些呢,你就在庵里用度,总不能冷着饿着,那庵香火也不鼎盛,没这些个,怕是日子难过。”
林老太婆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吴仁看她这样,也是心里叹气,道:“……以后若是想回来瞅瞅,就回来瞧瞧。这院子,就作福院,不卖。”
“好,好……”林老太婆感激的道:“几位爷是好人,是真善人。”
哪里有纯粹的善人,好人啥的。
只是这孤老的,他们不忍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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