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说我不出头是很机灵,但这个过程是个难得的机会,叫我多看多听,少说。”关开涵道。
“胡山长这是看出来了你小子是故意不想露头的,”邓智林笑道:“山长应是很满意你这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要争抢也不该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我只知道名声大了,位不配才,不是好事,”关开涵道。
“聪明。”邓智林道:“就听你恩师的。他说的,准没错。”
“嗯。”关开涵道:“爹,那些京城来的公子,我总觉得……”
这小子敏锐的不得了啊。
“是来招揽人才的,你的直觉没错,”邓智林沉声道:“很多人一股脑的凑上去,巴巴的显才摆能,然而被挑中了,是好是坏,谁知道?!我们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一派系的人,万一被卷入什么争斗中去,可不是好事。像这种青眼,的确有一跃龙门的机会,做为学生,想要有一番作为也是本能,可是,混水不清,自己都看不清,只会成为炮灰。所幸你并不出彩,他们要挑也不会挑一个童生。来盯,只是为了盯那些举子的……”
关开涵沉默了一下,道:“只怕春试,是要出事?!有的争了……”
是下来招揽人才,进私人门下了,越往上,越是容易翻车啊。
“你只安心读好自己的书,多睁开眼睛看看,多听听,就行。”邓智林道,“这也是次难得的机会。”
关开涵点了点头,笑道:“反正我也不会作诗,也懒得作。我出身市井,还是实用主义。那些诗人浪漫,我虽向往,却知道,心里不足豁达与开阔,是很难追其上而项其背的,不敢作妄想。”
“若是有什么才子出世,你不嫉妒?!”邓智林道。
“不嫉妒,我不至恨人有憎人无,”关开涵道。
“好孩子。”邓智林笑道:“好好守住你自己的心就成了。”
关开涵应下,又道:“恩师问起来,想要抽空与爹聊聊。”
“别了吧,”邓智林一个头两个大,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就是一白丁,他来寻我说话,也不相配啊,你说是不是?!以后你劝劝你恩师,叫他别寻我了。”
关开涵乐了,笑道:“我一定原话给恩师。”
邓智林无语,道:“你出来是向你恩师请了假的吧?!”
“当然,不然我能离队吗?!”关开涵笑道:“这算是恩师给开特例了。等这边事完了,我再来这儿,与爹一道回去,恩师准了。”
“行。”邓智林笑道:“我们耽误几天,比他们晚几天回家。但加快点行程也不怕。到时候咱们三个一道回去,雷哥的车马舒服着呢。”
关开涵应了。
夜也深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关开涵就慢慢的睡沉了。这小子这些天怕是累的慌,又是赶路,又是参加什么聚会诗会的,心累人也累。这一睡就特别踏实。
邓智林一乐,他前世虽年纪不大,但现在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这人生,真好啊。
雷哥住另一屋呢,怕打搅到书生休息,一晚上也没啥动静。
天不亮,水大娘就送早饭来了,盯住关开涵看了又看,道:“五爷这真是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书读得好的书生。”
“多谢。”关开涵接过早饭,道:“姐姐好吗?!”
“好,好着呢,这个是娘子一早起来给五爷做的,说是读书最苦,一定要吃饱吃好,才能学进去,”水大娘道:“昨晚知道五爷来了,娘子心里一直惦记着。”
“你回禀姐姐,等我事忙完了,再正式拜见她。”关开涵道。
“哎。”水大娘欣喜的应着退出去了。
关开涵吃了早饭,怕耽误事,上了雷哥的车,匆匆的被雷哥送回去了。
水大娘却是高兴的很,她高兴也是有原因的,娘子有爹有兄弟,就是有依靠的人,她这做奴的心里也就有底气了。这当然是不一样的。
现在心里就是踏实极了。
“五爷遇事遇人,不慌不忙,一看就是书读的好,将来一定有出息,是娘子的依靠啊,”水大娘笑道:“而且相貌也过人,不怕娘子笑话,我这一生,也相过多少面,识过多少人,五爷这相貌,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关开兰听的乐了,道:“相面是真有什么说法?!”
“五爷年纪小,遇事能这么冷静,能是一般人?”水大娘道:“再则眼睛正直透亮,心思又通透不迂腐,这样的人,是这个!”
不是她瞎说,这位五爷除了出身低点,就是她以前的主家的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是一万个也比不上,那些人是真的养坏了,在金子堆里发霉了,都臭了。也就是赚个金玉其外。
水大娘也八卦的很,笑道:“我可找雷爷打听了,说是读书很好呢。”
关开兰也不懂读书的事,闻言只是点点头,道:“也没听爹说过书读的怎么样呢?!”
“就是得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书才是真读的好,天天在外夸孩子书读的好的,那基本一半是草包,还有一半就是被夸废了的。”水大娘笑道。
关开兰是听的一愣一愣的。眼睛里也有着向往和依赖的情绪。
小芙和小蓉也听的一愣一愣的,拿着针线在那儿傻呆呆的看着水大娘。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有福了,娘子以后有依靠,你们啊,也有好日子过,定要跟着我好好学怎么伺候娘子,可知道,若不机灵,早晚被卖走,若是太抖机灵,那也得被赶走,老爷和五爷可不是眼里没神的人,”水大娘道。
二个丫头怯生生的道:“大娘,我们一定好好学!”
水大娘叹道:“娘子,我虽不知娘子经过啥事,但我知道,女人呐,依靠夫族能真正立得住的,少。真正的依靠,还得是父亲和兄弟这一种啊。多数娘家得力的,这一辈子的命格都是把稳的,差不了的。若是娘家不得力的,在夫家受欺负还是小,最主要的是,这一辈子,就是真正的无依无靠。看着娘子有这样的父亲兄弟,我这心里,是真替娘子高兴……”
关开兰眼睛红了,点了点头。
“娘子是有后福之人。”水大娘道:“以前的事,就全忘了。”
“我知道。”关开兰道:“大娘对我的好,我也知道。我想不到的,大娘替我想到了。我都知道。”
“这是我的本份,但我心里是真替娘子高兴儿,后半生,都不用愁了。”水大娘笑道。
正说着呢,邓智林背着手进来了,踱着慢悠悠的,一副悠闲老退休干部样。
水大娘忙带着两个小丫头站了起来,叫了一声老爷便退下去了。
“爹。”关开兰道。
“坐,”邓智林将蹭过来的威风抱了起来,揉了揉它,笑道:“这几天我就多陪陪你,开涵还得耽误几天才能来,咱趁这个机会就筹备筹备。”
“嗯。我听爹安排。五弟要以读书的事为重,我这儿不能耽误了他的大事。”关开兰是真心这么说。在古人眼中,读书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儿。就是家里下刀子了,也尽量不搅的。
邓智林道:“你可想出门?!戴帷帽就行。”
关开兰却是白着脸,使劲的摇了摇头。
“罢了,那就再缓缓,”邓智林笑道:“你在家玩,我出去买回来吧。”
“爹要买什么,也不必特意准备什么。”关开兰道。
邓智林道:“这可不行,我这一生唯一认的一个女儿,哪里能随意了?!我关兴命里无女,能认你回来,那是好事,咋能不准备,便是不宴请人,也得准备好的。”
关开兰眼睛红着,却是点了点头。
有时候语言太苍白,感谢的话,感恩的话,反而因为太浅薄而说不出了。
关开兰不敢出门,心里还是有障碍,但他没想到邓智林买了一堆的东西回来。
水大娘帮着搬进来的时候也都惊呆了。
这些虽然与以前主家比是算不得什么,然而这份用心,却是真的很真实了。
林大厨也帮着搬了一回,以及武护院也是,不过邓智林搬着小匣子与他对视了一眼,那眼神深不及渊,相到停留了三秒,邓智林不怯不怕不退不让不心虚,反而朝他一笑。
却是武护院主动淡然的将眼神移开了。
这个人,估计是有点疑心自己为什么要对关开兰这么好吧?!
这疑心本也是常情,因此邓智林也不生气。
相反也有点欣赏这个有点侠义心肠的人。
但邓智林行得正,坐得直,只看以后行事,也不必这么巴巴的与他解释。
反正他这个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他不心虚。武护院什么人没见过,在底层最底段混过的人,他的眼睛,很毒。看过邓智林以后,估计现在也放心了。
果然武护院就不怎么关注他了,只是照领工钱,只盯着宅院的安全。平时也是一声不吭的。
搬了进屋,关开兰吃了一惊,道:“爹怎么买这么多?!”
“你这屋都是空的,一个人生活要很多东西的,”邓智林道:“我就随便买了点,以后若再缺,叫水大娘和林大厨去买。要吃什么,都是你作主。”
“这……”关开兰看着塞的满满的一屋子的东西,这叫随便买了点?!
“这些别看着多,其实花不了多少钱,重点在这个小匣子里,”邓智林坐到圆桌上,对她招了招手,笑道:“别愣着,过来坐。”
关开兰忙上前去了,待他打开匣子,她才真正的愣住了。
一匣子的首饰,金的,玉的,还有银饰,邓智林拿了一个金镯子抓了她的手就往上一套,试了试道:“嗯,我眼光不错,这花样显年轻,好看,不老成,大小也合适,不会掉下来。以后就戴着,还有这些钗,别省着。”
“爹给我买这些做什么,多破费?!”关开兰眼泪掉下来了。
“你这是过日子,又不是坐牢,更不是当尼姑,别舍不得穿戴,反正在自家家里,以后叫水大娘帮你搭配,”邓智林道:“前两天我还没顾得上,今儿看你头上什么都没有才想起来。我就随便弄了点,以后看到好的,再买与你……”
邓智林喝了点水,看她哭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便道:“你别操心我,不信你问雷哥去,知道你爹能挣多少钱不?嘿,我挣的可都是活钱,这些个算什么?!只能说这些是俗气的,这世上还有更好的,你也配得上,将来准管都有……”
“我只是呆家里,哪用得着这么多?!”关开兰却是舍不得的很,看着镯子心里又高兴又忐忑。
这分关心,这么让人贪心。
邓智林道:“这把钥匙给你。”
邓智林显示了一下,道:“这首饰盒只是日常用的,这个盒子你可收好,钥匙是打开这个盒子的,里面都是银票,还有些整锭银子,我兑现了五千两,都是一百两五十两一张的这种,以后万一有急事,手上也有钱凑手。”
“这不行,爹,我不能要,我没有要花钱的地方。”关开兰急道。
“开兰,你得知道,世事无常,万一以后我和开涵家败了,就靠你养活了,这钱,就是后盾,”邓智林道:“一定要收着。”
都这样说了,关开兰能不收吗?!
她点点头,道:“那我替爹收着,留条后路。”
她也不懂邓智林在做什么生意,开涵读的什么书,她一个妇道人家确实不懂,可是叫她守,她一定像仓鼠一样的守好它。
邓智林打开与她看了,又锁上,将钥匙放到了她手里。
关开兰郑重的挂起来放到身上随身带着了。
“还有这个匣子里,是些碎银子,还有些铜子啥的,”邓智林笑道:“下人也要打赏,以后要人跑腿,都是需要用钱的,这些只是你零用的。用完了叫水大娘带整锭出去换小钱回来使。”
关开兰哪懂什么打赏不打赏的,听了有点忐忑。
“没事,以后水大娘会教你,这两个院子里的帐,你也得管起来了,水大娘识字,让她教你写字,算帐,以后好歹能看得懂帐本儿……”邓智林道:“也好叫我和开涵放心些。我与开涵大多数时间都在县里,不能常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就安心了。”
关开兰道:“我一定好好学,等学会了,我给爹写信。”
“好,好,”邓智林笑道:“好好学,说不定将来成个女诗人,”
邓智林不能只叫她独立,只能让她多学本事,本事到了,自然会自信起来,才能管住事。一个女人,才能真正的立起来了。
而这,都是需要过程的。
“水大娘是个有真正本事的,你要多向她学学字,”邓智林道:“将来至少能看懂我的帐本子,也能看懂开涵在学什么。开兰。留谷县你是不能再回去了。可是以后开涵若是往上走,若是能做官,定会外放,留你一人太远我也不放心,到时候,我肯定是要带着你的。也是相互有个照应,所以呢,你只管好好学,将来给我和开涵管家。我也省点心,也叫开涵一心只在读书为官上。”
这是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关开兰是彻彻底底的放心了。
她跪了下来,道:“爹,我一定好好学,将来一定好好孝敬爹,照顾五弟。”
“起来,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了啊,一家人哪里非得这样?!”邓智林将她拉了起来,一副要将重任于她手的样子。关开兰整个人都精神了。
人,大抵还是需要一点责任感的,只光吃喝不付出,她这一生怕也踏实不了。人还是飘着的,落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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