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以接受因为孙氏的死去,孙家与关家不再来往,不再走动,他再不再娶也无所谓。
但是不可以接受的是,关兴再娶了,他们还靠着已逝的姐姐的夫家的关系,再做这门生意的。
两人是俗人,但不是那种能啃死人骨头的人,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也不剩下心疼生意的心了,而是后悔和心疼孙氏。
孙丽娘眼睛红着,一点劲都没的,道:“……早知道他是这样的,要再娶,我又何苦说要去拿货,走这门亲,做这个生意,还不如一开始断了就断了,不走动,也就不扎眼了。也不用觉得对不住我那姐姐了。”
孙元发的心里又哪里好受,青着脸道:“索性以后都不去。这生意,咱不做了。如今关家大了,不走动了也好。”
孙丽娘点头,想到孙氏就呜呜的哭起来。
这内疚一起来,就想起当初对小涵不好的事,她不担心前四个侄儿,只担心这个还没成亲的,便道:“这小五还没成亲呢,前些年被前面兄弟挤兑成那样了,现在呢,要是有了后娘,他可怎么办?!这关兴也不说要把小儿子分出去单过,哪怕给娶门亲,分出去单过,我这做姨的也就放了心,姐姐在地下也能安心。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哥,你可是舅舅,前些年,咱们没为他作主,如今,你可不能说断就断了,总归是还有一个姐姐肠子里爬出来的心肝肝,姐已经没了,咱们不能真的不管啊,好歹叫关兴给他分出来,别叫他受气……”
以前没管,关兴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又没后娘,小儿子跟着亲爹再委屈,那也是亲爹。可是有了后娘,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孙元发来回走动,道:“不错。好歹叫他把小五给分出去,不然姐在地下都不安心。这都成年的儿子,还看后娘的脸色又算怎么回事?!”
兄妹二人说着呢,来了一个客人问说肥皂的事,孙元发道:“没货了。”
“那下次再来,”客人道。
“下次不用来,以后没了……”孙元发道。
孙元发婆娘心头一哽,看了兄妹二人一眼,欲言又止的。她也看到这肥皂的利处了,哪里舍得不做这个生意,脸上直抽抽。
那客人还乐了,道:“不会吧,真被关金玉说中了?!那关兴果真要娶黄花闺女?!啧啧,这么年纪了还要入洞房,有福呐。果然,人老了,有钱了,就可以不要脸,瞧瞧做的事儿,造孽的很。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这是什么屁话?!
孙元发脸都黑了,上前去把铺面的门给关了。
“好好的,大白天打开门做生意,关什么门?!”孙元发婆娘一面说着,一面语重心长的道:“不是我刻薄,你们兄妹二人心是好的,是记着大姑姐,也念着侄儿,本是好意,可也得叫人家领情啊。”
“嫂子这是何意?!”孙丽娘怒道。
她不说继续想做这个生意的事,身为夫妻,她还是比较了解孙元发的,就算不将小姑子放眼里,但是丈夫的怒火,她也不能直接触怒,是寻思着等二人的时候,她再侧边劝劝,说说孩子们成家立业的艰难,一天劝不成就两天的磨,做生意不易,总能有劝得动的时候,毕竟谁不要吃饭呢。只是眼下却不能够。丈夫正是心疼大姑姐的时候,她就不能说。
便只说关开涵,道:“如今大姑姐四个儿子都分出去了,日子原本是比小五风光,可是再想想以前是多少家底,现在是多少家底,以后呢,又有多少家底?!你们只怕小五受委屈,却不想想,他现在分出去,能得多少家财,他是读书人,读书人耗费大,他的家底也仅供过些清贫或小富的日子,能大富吗,能供车马到处五湖四海的出门交际见识吗?!一个成年的儿子,再受气,能受多少气?!再说了,气重要,还是前程重要。你们现在只顾着生气,却不想想,小五想要什么?!他就是不想分出去呢,将来姐夫的钱,家底全是小五的,那是什么量,前面四个便是想沾也沾不着……”
孙元发本来已瞪过去了,听了这话,却是若有所思。
孙丽娘也是一怔,黯然了一下,也是,她们就算想管,恐怕也会多事。
长姐不在了,姨舅总归是外人了,有些事想操心,想管,想伸手,也怕坏了事。到时候别人戳他们是坏心眼。而再没有长姐能维护他们了。
“就算娶了新妻,新妻也未必就比小五年纪大了,心眼子能有小五强?到时候哪怕是为了讨好丈夫,也会对继子好的。为了名声也得这么做。那眼皮子太浅的,恐怕姐夫也未必看得上。就算生了儿子又怎的?新儿子还不知道是骡是马,能比得上已经成年的孝顺儿子好?!况且小五一向得姐夫的心,对他多好,我听也听说了,又是供读书,又是出门都带着的,这样的儿子可不比那不知道是啥样的儿子好倚重?!姐夫毕竟不是壮年了,年纪都这般了,他再强梁,不还得依靠儿子嘛,将来家里顶立门户的是谁,你们也想一想……”孙元发婆娘道。
见二人不吭声,又继续道:“结果你们去闹说要分家,你们想想当初那四个的丈人也是这样闹的,现在呢?!悔不悔?!肠子都青了……依着我说,这姐夫走不走动的倒不紧要,只是小五,一定要走动起来,他本就是大姑姐的一根心肠,多多的关心,来往,将来,好处受用不尽的。关家还是他来当,想一想,能亏待舅姨家吗?!再说了,这走动着,他若是受了委屈,舅舅和姨母也能给作主,闹一闹的,那关兴不要脸皮了,为了年轻老婆就亏待孝顺儿子了?!闹不死他。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知你们兄妹伤心,可是一心的只想着撇清关系,图个心里清净就真的省心了?!”
“若是我,怎么着也得看顾着,叫小五心里有长辈依仗,便是被后娘欺了,他也是有长辈作主的人,难道就不能闹回去了?!”孙元发婆娘浑赖的道。
孙元发深深的看了一眼自个的婆娘,知道她是想继续做肥皂生意,可是这说辞,也确实是有道理的很。
孙丽娘也看了一眼嫂子,没吱声。她这个嫂子,以前瞧不出来啊。
果然,人涉及到利益,便是原本话不多的人,现在说起来,也是舌灿莲花,一套一套的。
“小姑子也不用这样看着我,”孙元发婆娘笑了笑,道:“若依我想头,我是觉得更要亲近走动才是,姐夫娶婆娘又怎么了?!只要不亏待姐姐与他的孩子,他就是好男人。以后呢,若是父子后母的相安无事就好,若是有事,敢欺小五,我撸了袖子就去打她。小五是不能打她,可我是长辈,就能打她,还能叫她跪到姐姐坟头去告罪。我不过是个泼妇,乡野里人,便是行事莽些,谁能说我做错了,只要占着理,真不怕事!”
孙丽娘吸了一口气,心情挺复杂。现在她对自个的嫂子是有的新的认识了。掩下复杂的心情,道:“都说我还是亲妹妹呢,只顾着伤心了,却想不到这么条理,这么清楚,这么分明,竟只顾情绪了……”
孙元发婆娘一愣,得,这是说她没心的意思呗。就是亲哥亲妹子是心疼孙氏的,在情绪之中,先顾伤心了,而她却只顾利益的意思呗。是,是哦,你们是一母同胞的,我是外人呗!你们心疼,我就不心疼的意思呗!
她也深深的瞅了一眼孙丽娘,这小姑子,也是个厉害的啊。也是,若不是厉害的,这些年能与亲哥关系这般好?!
她也没争辩,掩下了眼皮,反正都不是啥好鸟,谁能说谁啊?!
孙元发也当没看见姑嫂二人的交锋,只要不闹到大面上就行了,不撕破脸吵了打了叫人笑话,言语间有点机锋,实在是寻常。
三人一时沉默,有人进来了要买肥皂,孙元发和孙丽娘这次却没应声,孙元发婆娘道:“有的,只是货卖没了,过年太紧俏了……过两天,包管有,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上县里进货吗?!过两天再来就是。我家有,真有,你何必去关金玉那受她的气,看她的脸色!?”
客人还乐了,道:“真有吧?!别乱承诺啊,关金玉可说了,你家不卖了。到时没货,那不是难看吗?!”
“她说不卖就不卖了?!”孙元发婆娘道:“她一个外嫁的妹子还能做亲哥家的主?!只要关兴肯给,咱家就一直有的卖……亲兄妹就能依赖一辈子了?!”
这话听着咋这么刺耳呢?!意思是他们夫妻是一家人,你这个小姑子就省省吧。说外人,你才是外人。
孙丽娘皱眉,看了一眼嫂子,对孙元发道:“嫂子倒是瞧不出来,还有这生意的客套,倒把我比下去了……”
“她是急了,这生意,多好的生意啊。”孙元发叹气。
就这么些天,不到一个月,挣的钱,真的比卖一些其它东西赚钱多了。它一块是赚的少,但是架不住它是日用品,易耗品,永远不愁卖,出货量大。这利润,真的比别的可观多了。
谁说不是呢?!多好的生意啊。要是黄了,确实是可惜。
正叹气呢,张广才的马车停下来了,道:“可是孙元发的店面?!”
“是,就是这呢……”孙元发婆娘堆着笑,道:“老爷从外地来?!”
“我县里来的,你是孙元发的家人?!”张广才道。
孙元发婆娘道:“孙元发是我丈夫,”一听说是县城来的,眼睛都亮了。见车夫要找地方停车马,忙指引,客气的不得了。
这边孙氏兄妹已经站起来了,看到张广才便是一怔。这个人,他们当然识得。但是一时叫不上名字来。
张广才已经过来了,握住了孙元发的手,道:“是舅爷吧,这是姨母,之前见过,我这是给关叔跑腿的,当时也不好凑上来的,因此叫不出名也是有的。”
孙元发动了动嘴,见他如此热情,话都给解围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啥,像被堵住了嘴似的。
张广才继续说,“我叫张广才,县里都知道我,闲人一个,如今是给关叔跑腿混混日子。”
孙元发道:“谦虚了,谦虚了……”之前也听四位亲家说过一个叫张广才的人,可是红人。得道升天最近的那种红人。
“关叔听说了关金玉胡说八道的事情,怕两位多想,一时气的不成,当时就骂了关金玉,锤打了四个儿子,叫他们亲自到坟上告罪去了,又马上遣我来请两位进县里,他要辩解,这个事啊,真是没法说,但叫两位这么寒心,也不是叔的本意,实在是这个事乌龙的很,”张广才道:“听关金玉造谣,这是恨不得亲自来解释的,若不是带着伤,早亲自跑一趟了。”
“伤?!咋还受伤了呢!?”孙元发道。
“一言难尽……”张广才叭叭叭的继续说了,把关兴的冤给说了,道:“这事真是乌龙的要紧,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说给关金玉的,这就被有心人给描述成这样了,关叔能不急吗?!劳两位现在就收拾一下,随我进城吧,也好叫关叔心安。况且年里也没聚聚,不如带上家里人一并去,关家也好招待一二。都是亲戚,不能说因为关婶子去了,就被人离心了,散了。”
“去,都去!”孙元发婆娘道:“难得姐夫请,一定得去!”
孙元发瞪了她一眼,他婆娘也不理他,径自去收拾东西,唤家里人去了,那走路都带风似的,一阵风似的卷回家去了,还劝孙元发呢,“店里又没啥要紧的,关了铺面,赶紧的……”
孙元发一哽,一时之间,气炸,不好发作的,只对张广才道:“想是误会了。这关金玉一向是嘴上没把门,在镇上也是信口胡沁的人,必是她为了生意,故意造谣的。”
“是啊是啊,”孙丽娘到现在才能插上话,松了一口气,道:“那关金玉,一直想要挤掉我们的生意,手段不尽的,这嘴巴也是到处胡说八道,只是这真是气死人,姐夫怕是也气着了吧?!”
“气着了,这可是亲妹子,虽说不来往了,但这么坑,能不气吗,之前她拿货的货款也不给结,就这么挂着,关叔也不能欠亲家的啊,只能自己背了,对她都这么容忍了,她更得寸进尺,关叔气的不行,想到镇上的两位听到这个怕是更气,这才叫我赶紧来了,”张广才叹道:“关叔对关婶的情份是不一样的,那是发妻啊。苦过,累过,一起经历了这么些年,又养育了好几个孩儿,他能不紧张吗?!”
孙元发与孙丽娘总算是被安抚住了,虽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但人家特意来了,不去也得去啊。
然后就是收拾,孙元发婆娘还真带着了孩子们一并,还有行李,拖家带口的。弄的孙元发脸特别黑。
孙丽娘却乖觉,没带家人,只一人跟着上了马车。三辆马车就朝着县里进发了。
家里人都坐后面那辆,还有一辆是装着东西的,孙氏兄弟与张广才坐一起,是被他给请上去的。
孙丽娘道:“姐夫的伤不要紧吧?!现在的贼人也太猖獗了。”
“也是万幸,只是手伤了,这要是扎到别的地方,关叔这年纪也够呛,”张广才打亲情牌啊,道:“小涵到现在还内疚呢,当时是他叫破的,要是没叫破,贼偷了钱也就走了,不至于受伤……这孩子心诚,守着关叔都不肯离步的,就是因为这个。”
孙氏二人听的心砰砰跳,那得多惊险,才会这样啊。
“这伤得养养,估计好全能使,得两三个月,”张广才苦笑道:“关叔做饭好吃,这几个月怕是吃不着了。”
孙丽娘听了哭笑不得,又问道:“去府城,可相看了啥样的人家?!姐夫对小涵到底是什么章程呢,你可知道?!”
“事情没定之前,也不好声张,关叔对小涵最看重的,哪里能就不操心亲事呢,只是不好说罢了。”张广才套着近乎,道:“估计是要等有个功名,才能成的。”
孙元发点点头,道:“这是正道,姻亲不能瞎做的,小涵这品质,就得府城的才能配得上,不拘什么有钱没钱,但得有点见识,清白人家才行。人家对县里的,有点要求也正常。”
孙丽娘点点头,便也不追问。估计这个事,关兴是不会说的。
主要是怕黄了难堪。对女方也不好。
讲究的人家在没成之前是绝不会主动说出去的,说出去了,也就绑定女方非嫁不可的意思,这也太恶毒了。
但孙丽娘觉得关兴还是心里有数,有城府的。估计肯定是好人家,不然不至于嘴这么严。
只怕不止是府城人这么简单,怕是有些门第的人家,若是那种书香人家,那可真是赚了。
有钱没钱的,其实只有市井人家才追求。但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有更高的需求。就是提高门第,改换门庭。
现在一寻思,关兴这么让关开涵使劲念书,难道不存了改换门庭的意思吗?!
那么亲事,更不可能随便了。只是现在功名不到那份上,就够不上。
张广才很会套近乎,很快就熟络了。
一天来回,晚上也就到了。
关开华四兄弟在等着呢,一见舅和姨进城,忙扑了过去,就噗通一声跪下来了,道:“舅,姨,之前混说伤着舅和姨的心了,侄儿们知道错了,侄儿们给长辈道歉了,舅和姨怪我们混便是,要打要骂都成!只是我爹这个事实在冤枉,舅和姨别怨爹,便是为了娘,爹也不会这么做的,爹如今还在气头上,又伤着,舅和姨去了好好说,也替侄儿表表心,侄儿们真不是有心气爹的……”
反正是说了一大通。核心就是他们与两位的心是一样的,坚决不想让亲爹再娶。另外就是表两个中心,一是为了表孝心,也要与他们站在一块,叫他们也帮着表孝心的意思,二也是维护了一下亲爹,爹也生气,爹还伤着,舅和姨就别大动肝火的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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