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老也太想不开了,花一千两买回来的宝贝疙瘩,您不供着就算了,还这般磋磨羞辱,真不怕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许清如把账本放到桌面上道。
许有德怎么可能不担心?读书人哪个不清高?一时看不开真宁死不从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他从最开始就留着后手。
许有德道:“只要将人看紧些,应当出不了什么问题……再说你当你爹真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
许清如斜眼扫了他一眼,心想难不成您不是?
许有德被自个儿闺女那□□裸的眼神给刺激到了,哼哼两声道:“爹花一千多两是想买个大孙子继承人,又不是想买条人命!再说你真当那怂了吧唧,贪财怕死的知县真能帮我个商贾,去陷害举人老爷?”
说着放低声音道:“你仔细看着他些,爹敲打归敲打却也没想要了他的命,爹也知道读书人受不得屈辱,若实在不行,我便把一些真相告诉他,想来他便能重燃希望,不会寻死了。”
许清如心头一震,连忙追问:“什么真相?”
许有德十分不信任的瞪了自家傻闺女一眼,“我若跟你说了,恐怕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傻丫头转头就跟那小子说了,且等你俩给爹爹生个大胖孙子再说。”
许清如:好个奸诈厚脸的商人!
“我看你个傻丫头就是被那小子迷了心窍!你若真为他着想,便早些让爹抱上孙子,到时候爹再想法儿让你卖他个人情,没准儿他一来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二来感念你的好,倒心甘情愿与你继续做夫妻。”许有德诱哄道。
许清如一言难尽,心想不可能的,按照剧情正常发展,她和赵京钰不可能有孩子,他更不可能对她心怀感恩。
不过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在被坑的这么惨后,还对罪魁祸首心怀感恩吧,若真有,那也必然是个傻瓜胆子。
所以究竟是许老爷自个儿太天真呢?还是他觉得自个儿闺女好骗?
她问:“您老究竟为何定要招了赵京钰做赘婿?”
还能是担心自个儿闺女一辈子嫁不出去做老姑娘,叫他永远报不上孙子不成?
既然招赘婿就是为了生孩子,那为何非要选不情不愿的赵家?像许家这般殷实的人家,整个汤水县有愿意入赘的,何必挑上本身前途大好的赵京钰?这不是缺德么?
……
赵京钰一路从前院到二进院新房,这一路走来不少下人跟他见礼,他虽心情差极,却也没有拿下人发泄。
等进了新房时,他心中的郁闷怒气已经散了差不多。
头脑越发清明,晓得自个儿现在不宜表露不满,现在他还是得等,等到恩师远游归来,他才能有靠山!
现如今最要紧的倒不是他自个儿受屈辱,而是得先想法子安抚好母亲才是。
赵京钰吩咐下人:“给我取本书来。”
下人为难道:“老爷说了,不许姑爷再把心思放在考取功名上,所以……所以姑爷只能看账本,往后帮助小姐打理许家产业。”
赵京钰袖子下的手握紧成拳,深深吐出胸口的郁气,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谦和:“那就按岳父所说,给我拿些账本来看。”
下人应是,起身时偷偷打量这位新进门的姑爷,只见他面色温润,心道姑爷脾气真是太好了!
第7章
“您就仅仅是看中了他聪慧?”许清如惊讶道。
经过许有德的解释后,许清如总算明白许老爷是怎么想的了,理由说是荒诞也不为过。
原来许老爷坚信龙生龙凤生凤,赵京钰自小便有神童名声在外,据说有过目不忘之能,偏这样聪慧的郎君长的亦是难得英俊,纵观整个汤水县,那容貌也是顶尖儿的。
再说赵京钰早死得父亲,据说当年也是有些才名,死前还是个秀才,再看赵家一家子,虽然穷酸落魄了些,但就连赵氏这样的妇人也跟旁的没什么见识的妇人不同。
许老爷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就生出了光耀门楣的心思,可偏偏许老爷自个儿是全家唯一仅剩的一根独苗,他膝下又单单只有个女儿,于是若不想断了香火便只能招赘。
本来他倒是只想老老实实随便招个能给许家穿成香火的女婿就成,却不曾想自个儿的宝贝闺女瞧上了今年刚考中举人的赵京钰。
这原是怎么看怎么不可能的亲事,别说招赵京钰做赘婿,就算把自个儿闺女嫁去赵家,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娶。
士农工商,商人乃属最下等,风光的举人老爷怎会看上商贾之女?
但眼见闺女跟着了魔般不肯罢休,许老爷愁着愁着竟是在这其中琢磨出点别的意味。
借此振兴许家的想法宛如生根发芽的野草般,在心底蔓延,最终下定决心联合了好知县给赵家下了套。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冤,实在是冤!
许有德得意道:“若将来能亲眼见到许家子孙登入庙堂,爹便算是人生圆满了!”
许老爷似乎对自己的手笔十分满意。
许清如无语片刻,给他泼凉水:“您也不怕到时鸡飞蛋打,不仅生不出振兴许家的子孙,还毁了您闺女后半生幸福?”
许有德不以为意:“你当你爹老糊涂了不成,我就是再糊涂也不能害了自个儿闺女。”
“所以若赵京钰一心不顺服,您有什么打算。”许清如试探道。
“到时爹自然……”许有德忽然住口,打量着自个儿闺女探究的神情,笑呵呵道,“你个丫头,何时竟变聪明,学会套你爹话了。”
事实证明老狐狸果然还是老狐狸,姜永远都是老的辣。
许清如收起好奇心,跟许有德告了退,然后离开了书房。回自个儿院子的路上她蹙眉沉思,忍不住猜测关于赵京钰不能入仕这事儿是不是还有转机?
等她离开,许有德才想起来,他把闺女找来是为了什么。
是辛妈妈将两人没洞房的事儿说了,他气的差点摔杯子,但因刚刚才敲打女婿一番,此时自然不好再将人叫来教训一番,虽说女婿瞧着性子好,但谁还能没点儿气性,真惹急了,兔子还咬人呢!
许有德做了这么多年的财主,早已深谙从商之道,寻常做事也处处显出商人脾性,就例如对待女婿就如对待手下的掌柜们,需得恩威并施,若是做的太过不留余地,恐怕会撕破脸不好收场。
他今日敲打赵京钰,也是看他脾性谦和,善于隐忍。
一时间又觉得恨铁不成钢,想他自个儿精于算计闺女却没学到他半点,竟是傻乎乎被人耍的团团转!
于是让人把许清如叫来,打算好好教导一番,让她往后放清醒些,免得她被人骗了还不自知!谁知一通谈话,却偏了话题,真正要说的没说,本不打算说的却透露了。
许清如回到自个儿院子时,几个家丁正架了梯子在门前将门梁上的红绸扯掉,院子里扫洒的扫洒,搬东西的搬东西。成婚第二日府里仍旧忙碌的很,所以她身边的丫鬟也都被调派去帮忙了。
进了屋,见身姿挺拔的赵举人正坐在窗前,手持一本书,看的分外认真。
晚霞中眉眼清俊的男子旁若无人的盯着手中书卷,这模样着实是容易迷了人的心神。
许清如走过去,注意到窗外的丫鬟偷偷往这边瞧,她没什么表情的瞪了眼,丫鬟们顿时吓得跟受了惊的鹌鹑般缩了脖子低下头。
她好笑的勾了勾唇,伸手将赵京钰手里的书拿走,指着窗外玩笑道:“你对着书本着了迷,却不知窗外的丫鬟已被你迷了魂儿,白白生了副好皮囊……”
下一刻她顿住,蹙眉,疑问:“账本?”
赵京钰神色淡泊:“父亲不让看书,便只能看些账本打发时间。”
许清如点头:……她知晓了。
她唇边的笑容收敛。
赵京钰道:“父亲说的有道理,左右我已与科举无缘,读圣贤书的确浪费时间,看看账本熟悉熟悉许家产业,将来帮着夫人打理家业才是正道。”
她面色难看几分。
许老爷可真是不遗余力作死,账本这东西是能随意给外人看的么?何况这个外人恐怕早已对他们许家恨之入骨。真不怕他从银钱支出中找到许家与官府勾结的罪证?
赵京钰见她面色似有疑虑,索性道:“若是不方便,往后我也可以找些别的打发时间,听说夫人不善女红,我倒是有些兴趣,不若就跟府里的绣娘学学,将来好亲手为夫人做些衣裳帕子。”
前半句语气倒还算正常,后半句却是带了些自嘲的味道。
堂堂举人,却入赘商贾,且主动提出学习女红?
许清如心底五味杂陈,瞧着赵举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后的淡定模样,少顷,冷着声道:“原来你是个这般没出息的,我若婚前便知你这般,定然也瞧不上你,不会把你‘娶’进府来。”
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娶’字,然后眼见着赵京钰淡然的俊秀脸庞微变脸色,继续嘲道:“我却不记得是哪位文豪大儒说过读圣贤书便是为了入仕做官,只记得人人都道:学以致用,学以修身。”
赵京钰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问:“学习理账,不也是学以致用么?”
许清如把手里的账本合上,往身后一丢:“但你却不适合,你不适合做满身铜臭的商人,只适合读圣贤书!”
赵京钰抬眸,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位许家小姐,见她目光真挚,话语坚定,带着让人信服的味道。
他动了动唇,吐出话语:“还是学理账更实在些。”
许清如牙根有些酸,心想这人看着高大挺拔,却着实是太能装了些!
她索性懒得继续争辩,拉着他往屋外走,“你怎知学理账更实在,万一以后还能科举,这般浪费光阴岂不是亏大发了?”
此话一出,身后男子停住脚步。
许清如转头看他:“再不去书铺就要打烊了,等将书买回来,你再自个儿选间喜欢的空屋子,修整一番当你的书房。”
许清如知道他注意到自己的提示,停下脚步是想听她解释,但有些事情她自己也只是瞎猜,且仔细想了想就发现逻辑不大行的通,若真如她猜测赵京钰并没被她爹剥夺科举权利,那盖了章的婚书说不过去。
毕竟本朝律法明确规定,赘婿不能入仕。
赵京钰既然已经入赘许家,且连婚书都已经拿到手了,不能参加科举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自个儿都不知道为何会将这些没影儿的事儿说出来,可能是恻隐之心作祟吧?
赵京钰自然也没追问,因为依照他对许家的了解,觉得她这么说很可能是试探而已,试探他是不是还存着参与科举的心思。
许清如点了两个小厮陪着去书铺搬书。
书铺掌柜的正要关门,见着她来,笑的眼睛迷城一条缝,对这位出手阔绰的许家小姐那是殷勤的就差喊亲娘了。
但等他看到许大小姐身后的跟着的男子时,面色一僵。
这男子身材□□,脸庞俊逸剑眉星目,行动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斯文,面色却是淡入清水。
这便是汤水县的文曲星,近几年来唯一考中举人的赵举人——赵京钰了。
掌柜是见过赵京钰的,因为对方以往经常会来铺子买些笔墨回去,算是掌柜的老主顾,以前他见到这个衣衫半旧打着补丁的年轻人上门,因为对方往往买的东西都不多,所以不怎么在意,只当个寻常顾客。
直到汤水县出了个赵举人。
自打赵京钰中了举人后十里八乡不少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声,至此掌柜再见人上门,就变得客气殷勤起来。
但此时掌柜却是笑容勉强。
后面又见两人身后跟着粗壮的家丁,掌柜更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书铺掌柜不由忆起自己前些日子财迷心窍,哄骗许大小姐花了不少钱买了两大箱子书回去的事情。如今她带着下人来,莫不是意识到自己被骗,来砸场子的?
许大小姐脾气暴躁这事儿,县城里还有几个人不知?他不由暗恨自己太过贪心,怎就敢糊弄到这位头上?
许清如自然不知道书铺老板心里的弯弯绕绕,进了门就吩咐:“老板,把铺子里只要不重样的书籍全都搬出来吧,我都要了。”
掌柜的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倒吸一口气,神色为难道:“小的混口饭吃不容易,许小姐您放条生路……”
“怎么?不卖?那我去别家了。”说着,许清如转身就走。
还未踏出大门就被掌柜的拦住,“您玩笑了不是,咱开书铺怎会不卖书,况且整个县城就我们一家书铺,劝您还是别白白浪费脚力了。”
许清如诧异挑眉:“怎会就这一家?”
赵京钰温声解释:“的确就这一家。”
这也是奇了,汤水县城虽说不算大但也不小,整个街上竟是只有一家书铺子!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有些典故,因着前些年朝廷年年打仗,自然重武轻文,特别是汤水县这种偏远地区,人人都会练些拳脚自保,至于读书?有那个银钱还不如多买些米面以防万一。
开始施行文治是在几年前新帝登基之后,这时战乱也早已平息数年,百姓和朝廷都休养生息缓过劲来,朝廷文官紧缺,开始大力招揽文臣,民间自然也跟着响应,百姓开始拿起书本笔墨。
但仅仅不过几年时间,舞文弄墨的潮流还未传到汤水县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外加读书人的东西向来贵,寻常百姓家供不起书生,一本书能顶一家人几个月口粮。
光是这一间书铺,掌柜的已是糊口艰难,生意人哪个不是无利不起早,见书铺子生意惨淡,谁还会想再掺和进来?
这回,书铺掌柜足足给许清如整理出四大箱书本出来,外加许清如又叫赵京钰自个儿挑了些笔墨纸砚,足足五大箱,花了三十两银子,这还是其中一些书籍纸张已经发旧泛黄,让掌柜贱价甩手的。
五个大箱子,光两个家丁定然不好般,书铺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主动让给自家请的长工帮忙,又请了两个邻居,才将这些书搬到许府后院。
许清如指着后罩房其中几间屋子,“这几间是空的,你看喜欢那间,就将这些东西都搬进去。”
gu903();这一整天忙碌下来,许清如已是腰酸背痛,随意吃了些晚饭后,便会卧房休息,再也不想管其他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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