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对少女问道:“听说你父亲是前朝宫里的太监?”
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口吻,让人无法否认,许清如只能点了点头。
这几日下来,本来她也想过自个儿被绑架是否与父亲有关,但后来又觉着不合逻辑,若当真跟许有德有关,贵妃娘娘绑架的也该是她爹才是,怎会绑了她?
且若当真是她爹有什么秘密,让贵妃娘娘心生忌惮,恐怕怎么也该将他们父女一同绑来才是。
盛贵妃揭下面纱,将一张与少女九成相似的面容暴露出来。
“本宫知道你与你父亲此次联合严家,或有图谋,或是被人利用,这些本宫不想深究。”盛贵妃顿了顿,终是叹了口气道,“本宫给你两个选择,死或者远远的离开这里,汤水县会传出你已经身亡的消息。”
“若是选择离开,你便一辈子不能再回沧州、回汤水县,若是不听话,不只是你,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许清如神情呆滞的看着盛贵妃,这会儿才堪堪回神,“……你、你怎么……”
盛贵妃朝两个宫女挥挥手,宫女行了礼退下,推下前将屋内的灯点亮,又把门关上。
盛贵妃蹲下身来,伸手在少女面颊上轻轻抚摸,喃喃自语,“到底是本宫的骨肉,明知道你是祸害,却还是不忍心下杀手。”
许清如身子一僵,缓缓瞪大了双眼。
盛贵妃见她神情疑惑,便与她说了来龙去脉。
“两个选择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便让门口守着的太监禀报本宫看来。”
当夜许清如自是辗转难眠。
第二日她让人告诉盛贵妃,她选择离开。
她不认为盛贵妃能因为两人关系而对她心软让步,或许让她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或者总还有一线希望,死了就当真什么都没了。
但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斗胆求了贵妃娘娘,若是将来五皇子掌权,莫忘了放她回家。
之后她又留下两封信,一封给言竹,一封给她爹。
盛贵妃让人检查之后,当场撕了信封,将信放进新的信封里,并让她在信封上落笔写下遗书二字。
又过了一日,许清如坐上一辆不显眼的马车,被人送出京城前往战乱频发的南北边境——羊城。
两个月后。
京城街道上很是热闹。百姓们将目光落在今年秋闱的新科状元身上。
今年的状元不仅年轻,长得也是极为俊俏,这可是近些年来头一次有这么好看的状元,他穿着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引得姑娘们心动尖叫!
这位新科状元可谓是红极一时,连茶馆的说书先生也紧跟潮流,讲起这位新科状元的来历。
“今年这位赵姓的状元据说可是没什么背景,人家能中头名那是实打实的真才实学!”
有人起哄道:“难不成往年都不是真才实学不成?”
说书先生吹着胡子道:“是不是真才实学咱也不敢说,但大伙想想,往年中状元都是哪些?是不是世家子弟居多?”
客人们纷纷觉得有理,改朝换代一来,的确没有平民子弟高中状元,说这里面没有暗箱操作谁信?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可见这位赵姓的状元实在出彩,才没被那些世家子弟们压一头,大家伙可知赵状元少年才俊,名次还没下来时便被不少大臣青睐,想将家中闺秀嫁给他?据说就连太傅也是对赵秀才极为欣赏呢!”
嚯!
同种纷纷咋舌,要说这太傅爱女,可是京城第一才女!
酒楼包厢中,封重不满皱眉,方先生无奈劝说。
“殿下,言竹是个有主见的,咱们可不能逼得太过。”
封重一挥手,手中就被落地,砸的四分五裂。
“他现在已是个丧妻的鳏夫,这门亲事怎的就配不得他?莫不是心有芥蒂,不愿为咱们拉拢太傅?”
方先生沉吟片刻,道:“兴许言竹仍沉浸在丧妻之痛中,不愿这么快另娶也是人之常情。”
封重眉眼阴沉暴戾,“待我登基,等叫这等不忠之臣……”
“殿下!”方先生连忙打断他未尽之言。
封重紧闭双眼,额角青筋隐现,许久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孤失态了。”
“殿下想必是心思太重,还是要适当放松些。”
封重轻嘲一笑,并未应答,只是提醒道:“方先生该好好看管自个儿的学生,也要防备着莫要等他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咱们转头又将咱们卖了。”
方先生摇头笑道:“言竹重情重义,想来便是为了我与他的师徒情谊,也不会这样做。”
“但愿……”
官场中怎么可能没有潜规则?
赵京钰能一路顺利考中状元,之后又能史无前例的直接做了工部侍郎,全是他们在背后周旋铺路。
不仅如此,接下来他们还会把他捧上更高的位置,只有手中权力越大,才越能搅弄朝堂风云。
才能……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但是他们之所以选中赵京钰,却也是看他过人的才能。
不只是方先生,便是封重自己,初见赵京钰时,便能感觉到这人必是人中龙凤,不然也不会为了他耗费这般精力人力了。
虽然这样的人,若是控制不当,也极有可能养虎为患。
但他们本就是赌徒,赌赢了万里江山,赌输了不过一死。
第45章
两年后。
盛贵妃的怡和宫中伺候的人战战兢兢的伏跪在地。
屋内满是狼藉,盛贵妃这次将屋子里能砸的全砸了。
但盛贵妃仍旧不觉得解气,盛怒之下胸膛起伏,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大太监。
“那姓赵的背景查的如何了?”
“查清了!查清了!”大太监连忙说道。
随后向盛贵妃详细的说了说。
盛贵妃听完陷入沉默。
两年前的秋闱,有个叫赵京钰的男子考中了状元,原本这人没什么背景,盛贵妃根本也没在意。
结果这两年期间,赵京钰像是得到什么助力,以极快的速度晋升,最后竟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偏偏前段时间大理寺卿感染恶疾在家休养,这位少卿便接管了大理寺,之后却是接二连三的大动作。
而这些大动作针对的,便是五皇子与盛贵妃一党,赵京钰像是早有准备,将他们母子查了个底儿掉。
五皇子今早刚因攀交权臣被陛下当朝训斥,还在这节骨眼儿上被调去江南住持赈灾。
盛贵妃沉吟许久,才让人把那几封信取来。
宫女将写着遗书的信封交到盛贵妃手上。
这几封信便是当初许清如写的,盛贵妃原本让人送去,但后来又觉得不妥,就此作罢了。
盛贵妃道:“来福,想个法子给赵少卿递个信儿,好好安排,本宫要与他见一面。”
来福便是盛贵妃身旁伺候的大太监,此时连忙领命下去。
这日和往日一样,赵京钰直至深夜才回到府中。
入了夜赵府冷冷清清。
门房打着哈欠远远看见一辆马车驶来,马车行驶到门前,一男子下了车脚步不停的进了门。
这人便是他家的主子——赵京钰赵少卿。
赵少卿忙碌的很,便是府中下人也不能时常见到他,便是见到了也只敢低着头不敢多说话。
门房硬着头皮将几封信递给主子。
今日一个不认识的人将这封信递给他,让他交给主子,他本是不当回事,却被那人威胁了一番。
为了不出差错,到底还是收下了信。
赵京钰随手结果信封,随后脚步不停的径直朝书房走去,进了书房随手将那几封信丢到一旁,之后便埋头案几。
直到夜半更深,他方才起身,余光瞥见那几封信,却看到信封上的字体颇为熟悉。
随后被‘遗书’二字刺的胸口一疼。
许清如到羊城已有两年,这两年她幸得一位老游医收留。
游医浪迹天涯,但这几年渐渐走不动了,便在羊城定了下来。
羊城乃边关乱地,此处最缺医者,百姓们见老游医愿意留下来自然百般欢迎,有好心之人赠与他一处院落,供他居住。
两年前,被送离京城接近羊城的路上,她与那几个护送之人在沿途的村落歇脚,却凑巧遇到山匪屠村。
许清如侥幸逃脱,却又失足跌下山崖,被正巧在山上采草药的老游医所救。
她醒来后老游医告诉她,她已有两个月身孕。
许清如对外称是老游医之女,家里被屠了村侥幸逃脱,周围邻里们倒也没有怀疑过,对她也是热情恭敬。
甚至生孩子时,也是附近的接生婆免费帮的忙。
她生下一个男孩儿,取名为盼归——赵盼归。
因对村民和老游医心怀感恩,她便也跟老游医学了看诊配药,为村民们免费看诊。
五月的天气才刚刚热起来。
许清如陪着游医在院子里给病人们看诊。
最近这段时间来找他们治病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特别是今日,竟然还有几个当兵的浑身血淋淋的伤,被同伴搀扶着来就诊。
老游医开的医馆对掏不起钱的穷人或乞丐是不收费的,原先还会上山采写药草,免费给穷人开药,但最近人越来越多,就诊仍旧免费,药草就没法给开了。
许清如跟老游医学了点儿浅薄的医术,见几个官兵浑身是伤,虽然不满对方一进门就大声叫嚣,却也不敢耽搁伤情。
更何况当兵的受伤,还不是为了保家卫国?
她手脚利索的把伤兵们上了草药包扎好,然后拿着算盘算了算账。
“诊费加药费一共二两零三钱银子,你们谁结下账?”
边关战乱,物价飞涨,尤其是药价,况且他们好几个人,二两银子不算多。
闻言,其中一个官兵嗤笑一声,“小娘们,敢跟老子要钱。”
官兵见这个小医女长得还挺好看,眼神染上几抹淫邪,“要不然老子今晚过来,跟小娘子结算药钱?”
满院子的病患一阵骚动,纷纷指责官兵不要脸。
其中一个男子站出来,挡在许清如面前,“你们这些丧良心的狗玩意儿,呸!”
士兵脸色一变,抬脚就要朝男子踹过去。
许清如把男子推开,不愿让人因为她受伤。
她冷脸打量着士兵,“你们要是不想结药钱就算了,我不收你们的钱了就是,只不过往后你们有人受伤也别来我这儿,来了我也不会收不会治。”
“另外这几位兄弟你们也抬走吧,别留在我这儿占地方,自个儿另找大夫去。”
士兵握了握拳,面露凶相:“嘿,你这臭娘们!”
他们这些人早就仗着身份在这一片横行霸道惯了。在参军前就是这一片儿有名的恶霸。
当了兵后更是肆无忌惮,很少遇到敢这么跟他们对着干的硬茬,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下就打算把这破医馆砸个稀烂,让着小娘子给他磕头求饶!
但他刚准备动作,他的同伴听到周围有人讨论。
“周遭就剩这一家医馆了,要是这些兵痞子吓跑了许大夫父女,往后咱们找谁瞧病去?”
“就是,许家父女也是个热心肠的,经常诊病不收钱,咱们也不能眼睁睁让人被欺负不是?”
“可是谁敢惹当兵的?这些当兵的跟土匪似的,指不准儿会时候报复。”
“不然咱们去报官?”
“行,走!”
同伴听到此处,连忙拉住要砸医馆的士兵,“算了算了,别惹事儿,要是被那个新来的监军知道,咱们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监军?什么监军?不过就是个文官,脑子有病非要跑来边关凑热闹,王副将都跟我说了,迟早把那姓赵的赶回京城去!”
“可姓赵的这不是还在么?咱这几个兄弟咋受伤的你忘了!难不成想跟他们一样受军鞭?”
许清如睫毛微颤。
两个士兵交谈的声音不算小,那个‘赵’字不其然落入耳中。
明知道这两人说的跟她脑海中日思夜想的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却还是忍不住对‘赵’这个字格外敏感。
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她眼底闪过一丝轻嘲,心中苦笑。
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有机会再相见呢……
那士兵想了想,最终咬咬牙妥协,给许清如付了银子。
临走前,恶狠狠的警告道:“小娘们儿小心点,等过阵子老子再来找你算总账!”
恨只恨那赵建军手伸的太长,一上任就开始修整军纪,他们这几个同伴说来也是提王副将受过。
当然他们是心甘情愿就是了。
前段时间有几家人上告衙门,说军中有几个军官□□良妇,联合衙门一起告到刚到此地的赵监军面前。
其实在边关,军官烧杀抢掠的事情不算少,他们几个也不是没干过坏事。
但是这次却并非是他们所为,而是王副将和其他几个副将做的。
几个当兵的走后,院里的人连忙围上来安慰许清如。
许清如只摇头表示无事,继续给其他人看诊。
顺便听了一耳朵排队等候的病患们,谈起最近的八卦来。
“我儿子昨日放假回来探亲,说朝廷上头往军队派了位监军来,这位监军新官上任雷厉风行,一来就罚了不少做过恶的士兵,什么军棍军鞭都上了,有的当场就砍了脑袋!”
“刚才那几个难不成就是受了罚的?”
“应当是的!”
“那可真是解恨,不过那监军是个什么来头?听说上次来的监军没多久就灰溜溜回去了,都说兵痞子难管!”
“我儿子说他见过监军一面,瞧着像个读书人,长得也是贼俊,只不过手段不像读书人,忒狠辣敢做!”
“呦!那监军能压住那些欺压百姓的兵不?”
“那谁知道?”
“但愿别又待不了多久就灰溜溜回去了。”
许清如听了一耳朵八卦,心中纷乱,难免在诊脉时走了神。
“许医女?许医女?可是我这病有些严重。”
许清如连忙回神,摇摇头,“刚才走神没看好,我再给婶子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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