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抿着唇笑,耳边的发丝被风吹过,轻轻拂过雪白的脸庞。
陆长寅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根根分明的手指纤细小巧,干干净净,指甲盖小巧圆润。
“阿奴哥哥,你这些日子很忙吗?”自那次在杨府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陆长寅看着眼睛的小姑娘双手捧着杯子,轻轻吹了一口气,茶杯里升起的白雾将她清棱棱的杏眸染上几分薄雾。看起来干净澄测,微微偏着头等着他开口说话,轻抿着的唇角透露着小女儿家的腼腆矜持。
陆长寅揭开茶盖子,轻呷一口茶,润过嗓子“嗯”了一声,“在忙冬猎的事。”
“冬猎?”阮呦想起来,她记得赵乾透露过是阿奴哥哥陪皇上冬猎的事。
“东猎是什么样的?”她微张开菱唇,露出白白的贝珠,显然有些好奇。
陆长寅放下茶盅。
呦呦还未见识过那些。
“就是打猎,没什么有趣的,若是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
那于他而言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无聊宴会。
那些圈养的野兽早就温顺得像猫,真正的野兽,那些的人还没有见识过。
他垂下眸,纤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道阴影,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腰腹之间凹陷的一块。
真正的猛兽,是会吃人的。
阮呦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上,她记得以前逃荒的时候,阿奴哥哥身上有很重的伤口,腰间有一处缺口,只长出了粉色的肉。
想到那些猛兽的可怕,阮呦浑身轻颤一下,“我就是好奇一下,阿奴哥哥不用带我去。”
她怂怂地摇头,神色还有些惊慌。
陆长寅低笑起来,眸底的戾气散尽。
“你别怕,有我在。”
慵懒的声线低沉微哑,在阮呦的耳边炸开。
撩得人心尖耳蜗都麻了一下。
—
阮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晕船。
坐了不过一刻钟,原本兴奋的心情就被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取代。她强忍着不适,只大口大口的喝着清茶,想压下心底的不舒服。
忽然,一双滚烫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身体不舒服?”陆长寅见她脸色比平日白了几分,眉头抑制不住地皱了一下。
“我——呕——”阮呦忙捂着嘴,咕咚咕咚又灌了一碗茶,压住干呕的冲动。
她干呕了好一会儿,抬眸,却见陆长寅的眸色沉下来,那双黝黑的长眸中染上一丝恼意。
“怎么不说?”阿奴哥哥的唇线抿得平直,透露出心情不好。
“阿奴哥哥。”阮呦抓着陆长寅的衣袖,轻轻的拽着,摇了摇,“我怕给你添麻烦。”
那语气很软,像在怯怯的撒娇,陆长寅认输地阖了阖眸,半晌,他才无奈的开口,“你别想这些。”
他怎么会。
船行至岸边的时候,阮呦才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在阿奴哥哥面前吐出来,那样的话实在太丢人了。
她提着裙摆要上岸,但船与岸边有一小段距离,她正在犹豫着,身后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揽过她,轻轻一提就将她抱了过去。
阿奴哥哥身上的苏合香分外明显,雕刻一般的面容,夜色中多了朦胧的美意,线条柔和了些。
阮呦低着头,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脸红心跳。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头顶传来磁沉的嗓音。
阮呦稍稍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掩住心底的失落。
她想多跟他呆一会儿。
路上,阮呦磨蹭了好久,路过街边的小摊的时候,她就会留下来挑挑选选,一路上买了好些糖人和小玩意。
就要到阮家宅子的那条街道了,阮呦踮了踮脚尖,“阿奴哥哥,我、我有点想吃梧桐巷那家糖饼。”
她的神色有些心虚,面色绯红眏在寸寸雪肌上,如同水出芙蓉一般,漂亮得不像话。
陆长宴低眸,嘴角噙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她心里是怎样想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阮呦盯着自己的脚尖,怂得像只小鹌鹑,缩着脑袋,直到耳畔响起一个“好”字。
她才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去另外一家铺子。
阮呦大着胆子去牵陆长寅的手,察觉到他缩了一下后,眸底黯淡了几分,却又更加坚定地抓住他的手。
这一回,陆长寅没再挣扎了,而是任由她牵着。
到了铺子,阮呦排着队买糖饼,陆长寅在外面等着,阮呦抱着几个糖饼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他身边站着宋悟。
又有锦衣卫来找阿奴哥哥了。
阮呦泄了口气,乖乖地站在一边吃饼。
陆长寅神色淡淡的,他微偏着头正在听手下的人禀告事情,目光却一直在阮呦的身上,眉头少见地皱着,似乎有些不愉。
宋悟在大人脸上瞧见了这不同寻常的神色,有些好奇,顺着陆长寅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几步之遥站着一个穿着粉黄色衣裳的小姑娘,只简简单单别了几朵粉色的珠花,模样却很出尘,一瞥一笑都是灵气。
宋悟笑起来,这不是那个阮家幺女嘛。
小姑娘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饼,轻轻咬了一口,脆脆的响声传过来,她吸了口气,像是被红糖烫了嘴,而后又弯着眸笑眯眯的,乖巧软糯。
路过的人被她吸引住,不少人在打量她,亦有不少清秀的书生少年红着脸瞟她,似乎想问她的来历又犹豫不决。
阮呦丝毫没有留意到有人靠近自己,她表面上吃着饼,却全神贯注地偷听着阿奴哥哥那边的谈话。
听见什么“三皇子”,“封昀”,“绑走的孩子”,“大鱼”之类的字眼,她听不懂这些。
但听见“玉香楼”三个字,阮呦的身子震了一下。
她记得,那个地方是花楼。
“大人现在去?”宋悟问。
阮呦抓着饼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偷偷看阿奴哥哥,就对上那双似乎有些火气的黑眸。
“姑、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的芳名?”眼前的光忽然被黑影挡住,阮呦才回过神来。
面前站着一个清俊的书生,皮肤很白,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阳光。
“我………”
她方开口就被打断。
陆长寅从两人的中间穿过,他身量很高将阮呦挡在身后,气魄不怒自威,狭长的眼瞥了一下那书生,眉尾轻挑了一下,“有事?”
“没、没事。”书生见他跟之前的锦衣卫讲话,没料到他突然过来,吓了一跳,胆怯地退后几步,躲进人群中。
“呦呦。”陆长寅转过身唤了一声。
“嗯?”阮呦懵懂地看着他,软绵绵地回应。
陆长寅泄气,伸手将面具给她戴上。
“无事。”
第54章
阮呦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像林中的小鹿一样,转动的时候灵气逼人,含情凝睇。
“阿奴哥哥,你带我一起去吧。”她拽住他的衣袖,青葱的手指捏得紧紧的,轻踮起脚尖,固执地抬头看他。
她不想阿奴哥哥去那样的地方。
陆长寅怔愣一瞬,低下眉眼看她,伸手将她耳鬓处的几缕发丝拢在后面。
“别闹……”
他在哄她,声音里带着溺人的缱绻温柔,轻轻扫过阮呦的心湖。
若是平常,阮呦早就招架不住了,可是一想到阿奴哥哥要去那样的地方,她就心慌。她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偶尔路过那条桃红柳巷也只敢匆匆瞥一眼。
她虽然有些好奇,却也听哥哥说那个地方良家女子去不得。
胡同口的张姨婆说那是妖精洞,但凡进去的男人都会被迷晕了魂吸干精魄,像没骨头似的倒在什么肚皮上,再也起不来。
陆长寅默声,就见小姑娘轻咬着唇,执拗地看着他,不肯让步。
陆长寅盯着她的唇,漆黑的眸暗了些,挪开视线,认输了,“我不去。”
他不希望阮呦去。
那些靡靡的场面他早就司空见惯,在他心里兴不起一丝波澜,但她不谙世事,心思单纯,若是撞见了那些事……学坏了总归不好。
陆长寅声音落下,阮呦就松了口气,吸了吸被冻得粉红的鼻尖,眸子弯弯,“真的?”
“嗯。”
“阿奴哥哥送我回去吧。”阮呦将买的糖饼塞进他的手里,“这个甜甜的,很好吃。”
陆长寅颔首。
月色倾斜,风有些凉,鞭炮声四起。
阮呦和陆长寅已经快到阮家门口,阮呦偷偷瞄了一眼,就看见在外面和邻居磕瓜子闲谈的李氏和陈娘子,有些心虚地拉着陆长寅躲了一下。
“阿奴哥哥就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她小声说话,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香芋紫的小荷包和一枚平安符塞进陆长寅的手里,“这个是给阿奴哥哥的新年礼,还有这个是在云顶寺里求的平安符,阿奴哥哥要戴在身上,这样佛祖好保佑你平平安安。”
她又指了指陆长寅手里把枚荷包,然后从自己的脖子上掏出一枚环形的玉坠,是紫色的,透明的。
“我和阿奴哥哥的是一对的。”说完她朝着陆长寅挥了挥手,眨眨眼睛,“还有,记得让酒七姐姐早点回来。”
墙壁上的红灯笼散场的光映在她的脸颊上,雪白的肌肤晕上气色,看起来健康很多。
陆长寅捏着荷包,听见她说话,微愣了一下,低笑起来,他的眼尾染上瑰丽的艳色。
他就知道,呦呦是很聪慧的。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酒七是他的人。
陆长寅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力度稍稍放轻些,怕一不小心给她弄疼了,他取下腰间的那枚玉坠给阮呦系在腰间上。
“这个……”阮呦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个是当初她在阿奴哥哥生辰送他母亲的那枚玉坠。
这个对阿奴哥哥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陆长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若不是仔细留意,几乎看不出来。
玉佩是很重要,但于他而言,活生生的阮呦才是最重要的。
比他的命重要。
他原以为,他活下来只是为了复仇。
直到那个娇小的身躯,明明害怕得浑身颤抖,却仍旧握着刀挡在他的面前。
他就认命了。
他活着,不止为了复仇,还要护她一世荣华。
—
阮呦宝贝地捧着那块玉佩回去的时候,阮雲还没有回来,她脸上一直挂着傻傻的笑,看得李氏直乐呵。
“灯会就那么好看?都乐成傻闺女了。”
李氏端着热水进来,“快洗漱吧,你身子差早些睡了,守岁有娘在就行,别把身子熬坏了还得给娘添麻烦。”
“娘在你床榻上放了两个汤婆子,这会被窝都捂暖和了,也不会冻着手脚。”
“奥,对了,还得先喝了药才能睡……”
阮呦看着李氏正一旁唠唠叨叨,心里暖得不行,她伸手抱住李氏,翁声翁气地喊了声,“娘。”
“你对我真好。”
软糯糯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听上去委屈巴巴的,李氏心软成一摊水。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她笑着抬手轻拍她的背,“你是娘闺女,不对你好对谁好?”
“快洗漱吧,一会儿水凉了。”
阮呦乖乖洗漱完,回床上裹好被子。
李氏出去后,她又爬了起来,摊开手看了一会儿那枚玉佩,唇角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忽又想到什么,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阮呦想起那双卷着温柔的眉眼,心跳得很快,像生了病一样,砰砰砰的。
几乎快让她窒息。
温柔的阿奴哥哥原来是这样吸引人。
她又抿着唇傻笑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进一个小匣子里,坐回床上。
阮呦没有睡,心里还装着那孩童案那件事,正担心着酒七的安危。她知道酒七姐姐很厉害,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知道很多事的。
比如,酒七姐姐是阿奴哥哥的人,从一开始她就有些怀疑,阮家势弱遭人陷害,酒七姐姐就在那样的时机下出现了,她还有着很高强的功夫。
她还知道,屋子里的碳不是娘之前买的碳,是阿奴哥哥换的银霜炭,一两碳五十两银子。
徐太医也是阿奴哥哥找来的,不然以如今的阮家,堂堂一个妇科圣手,是不可能那样急着进门给她诊断的。
她从始至终都被阿奴哥哥照顾着,虽然阿奴哥哥什么也不说,但她就是知道。
阮呦眼角有些湿润,她缩进被窝里,手指从胸口将那枚紫玉项链取出来,轻轻搓了搓。
两条项链是一对,这是她当初从寺庙里求来的。
这叫做姻缘石,是僧人从积愿几百年的紫玉石上打磨下来的,能够保佑有情人年年岁岁永相依,朝朝暮暮心相携。
忽然想到什么,阮呦忽然敲了敲脑袋,有些懊恼。
她忘记问阿奴哥哥是了,这些日子没见到他,想问他,见到他了却又反而将事情忘记了。
外面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
是阮雲回来了,正在同李氏说话。
“呦呦回来了没?”
“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下了,之前先是有人将惜儿送了回来,她才回来的,你怎么没跟呦呦一路回来?”李氏好奇地问。
阮雲听见阮呦已经回家了,心才落下来。
他轻笑着转移话题,“娘,儿子给呦呦带了几盏花灯回来,也给您和陈娘子买了银簪子,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李氏也没问了,她知道阮雲做事心中都有数,只是想到一事,将他拉到屋檐下问起:
“雲儿,你那同窗中是不是有个叫张颜的?那孩子为人如何啊?”
“张颜?”阮雲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里隐隐约约翻出那么个身影,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人,娘怎么会忽然提起他来?”
李氏轻轻一笑,将那日在寺庙里的事都说了。
“过了年,呦呦就十七了,再拖下去可就成老姑娘了,日后不好说亲………咱们也不是非得是他,至少那孩子斯文有礼,又是个有孝心的,娘看着觉得还不错,你多打探打探,其余的事之后再商量。”李氏道。
她也知道,呦呦生养虽说能治好,却要好些年才能调养好,再者呦呦还有喘病。
她和陈娘子也谈过,呦呦这样的心性条件,要么得找个身份权势上能护她周全又没那么些后院小妾恶婆婆之类的腌臜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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