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让人去查了他的身份,查到他是是燕京陆家的私生子,两年前亲自带人抄了陆家,陆家上下一百多人都由他亲自监守,斩杀于东市。”
封昀微微颔首,“却有其事。”
若不是他是个狠人,陛下又何故于如此信他。
“其母早早病逝,后又恰逢战乱,邻里之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并不能寻到谁为他的身世作证。”程方南眯了眯眼睛,侃侃而谈,“那么就不能寻到他的身份是假的的证据。”
封昀有兴趣地抬眸。
“既如此,也一样说明,他的身份不能证明是真的,”程方南意味深长地道,“那么当初带人抄陆家,到底是为了秉公执法报复陆家,还是为了销毁证据………”
“就不得而知了。”
封昀这才正眼看他,毫不吝啬地道,“不错,你倒是个聪明人。”
“但既然如此,又能如何去查?”封昀懒洋洋地道,“陛下如今最信任的人是他。”
程方南笑起来,“在下的人查到青州尚还有陆家的奶娘在,她恐怕对陆长寅和陆家知情不少,在下的人已经去将人带往燕京的路上了,到时候见从她下手。”
封昀垂眸深思。
程方南又道,“在下是想拜托封都督查一查昭妃娘娘的事。”
“昭妃娘娘?”封昀眯了眯眼,嗤笑出声,“你好大的胆子。”
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就是昭妃和八皇子。
“在下自然知晓冒犯昭妃娘娘了,只是,陆长寅做锦衣卫这三年只与其有过……接触,”陆长寅抿了抿嘴,“她毕竟是陆长寅救下来的人,又曾在陆府过夜,所以在下想知道她们之间有何干系。”
“属下的人去查过,很奇怪,昭妃娘娘以前的事迹像是被人故意抹除了一样,她在被陆长寅救下之前的事,几乎查不到任何踪迹。”
第82章
“你自然查不到,”封昀放下酒杯,神色莫名,“昭妃娘娘以前的事迹都是陛下亲自抹平的。”
昭妃从前的身份有些不光彩,甚至……当日陛下宠幸她的时候,那方帕也未落红。只是陛下爱极昭妃,这事就成了皇宫里的辛秘,陛下不许任何人过问。
也是奇怪,这样的女人也能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程方南神色呆滞,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以为查昭妃娘娘定然能查出什么来。
封昀忽然开口,“你们若想查,我便告诉你们一个人,能不能查出来,就与本座无关了。”他挑眉冷笑,“陆长寅的事本座可以帮你们,但昭妃娘娘的事,本座不沾,你们要是敢拉本座下马,别怪本座翻脸。”
他们东厂若是与皇子夺嫡之事沾上,就是犯了大忌。
三皇子到底是想查陆长寅,还是想借他的手除去昭妃和八皇子替自己扫路,亦或者两者都是。
只可惜,他不是傻子,不会由人当枪头使。
“另外,别说合作,”封昀低低嗤笑一声,有几分不屑,他站起身,长袍落地,“本座要赢陆长寅是迟早的事,不需任何人插手。”
“没有其它的事,本座就先离开了。”
封昀说完便迈来步子离开,程方南还想说什么,却被郑子均拦住,“你莫要去招惹他,他脾气怪得很。”
“翻了脸是不给任何人面子的。”
程方南面色青了一下,“那今日?”
“也不算白费功夫,”三皇子手里捧着茶,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他至少收下了本王的酒和美人。”
离开茶楼,在回去的路上,马车行至拐角的胡同口处,里面传来打斗声。
四角茶巷狭隘逼,朱红色的墙皮剥落,缝隙处生了青苔。
封昀手指挑开车帘,寻声望去,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正在争抢着什么,一个身形娇小的小乞丐被压在地上,她死死着抱着几个馒头,身旁的人对着她又打又踢。
“死丫头,交出来!”
“快点,不然打死你。”
小乞丐一咬牙,承受着铺天盖地落下的拳头,拼命将馒头往嘴里塞,嘴被塞得满满的。
封昀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愣了神。
那张脏兮兮的脸与记忆里的模糊的人影重合。
“大人?”邱俞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停下。”封昀指着那乞丐,“杀了他们。”
刀光剑影间,热血横流。
封昀下了马车,一步一步靠近缩在墙角的小乞丐,一步一个脚印。
小乞丐还在啃着馒头,一边哭一边吃。
“叫什么名字?”
头顶传来声音,小乞丐的视线出现一双锦绣靴,她缓缓抬头,高挑的身影遮掩住视线,眼前的人很高,她要仰着脖子才能看清楚那尖尖的下巴。
来得人逆着光,穿着艳红色的长袍,比起天上的落日还要绚丽,红袍上映衬这一簇簇花,开得旺盛,却不及那张脸更艳丽。
隐约看见那双凤眸正专注地看着她。
小乞丐愣住,唇微开,掩饰不住惊讶。
好威风。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小乞丐仰着头。
“可愿跟着本座?”
“本座?”小乞丐满眼迷糊。
“可愿跟着我?”
小乞丐满眼崇拜地看着他,“跟着你,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吗?”她指了指封昀身上的披风,“我喜欢这个。”
封昀在邱俞吃惊的神色下伸手解开,披在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摸着披风,眉开眼笑,“我要跟着你。”
“日后你就叫小七。”
小乞丐眼睛转了转,笑着点头,“好。”
—
封昀在宫外有宅子,他将人带了回去,小七跟在他的身后,见来来往往的人都恭敬地朝他行礼,不由得去看走在前面的背影,眸中的光亮了亮。
万安猜不透封昀在想什么,只照着吩咐带小七去洗漱。
等她出来的时候,未曾想过那尘埃之下的一张脸竟也有几分姿色。大人是男生女相,小七却是女生男相,十二三岁年纪,一身蜜色肌肤,长长的丹凤眼含情却又冷情,眉间尽是英气。
当她头发湿漉漉地扎成小髻竖在头顶,又披着大人的披风出来时,夜色阑珊中,光影重重。
万安一时看恍了眼,将她看成了封昀。
“快带我去寻他。”小七道。
“姑娘要叫他大人。”万安眉头皱了一下。
“大人?那是什么意思?”小七歪了歪头,黑色的眸亮晶晶的。
万安愣了一下,摇头嘱咐,“不管大人是什么意思,你只要这样叫他就好了,我们都是这样叫的,大人让你去用膳,进了堂屋要好好给大人请安。”
小七不说话了,跟着他走。穿过长廊的时候,她瞧见花坛种了一排花,那花开得红艳,和大人衣服上的一模一样。
她有兴趣地伸手摘了一朵,她笑着问,“这是什么花?”
“芍药,又名将离。”万安回她。
“大人叫什么名字?”
“奴才不敢唤大人名字。”万安道。
小七疑惑地皱着眉头,“那大人姓什么?”
“姓封。”
“那我日后也姓封,”她弯着眸笑起来,又摘了一朵芍药插在自己发髻上,“万安你看我好看吗?”
万安看了一眼,许是被她眉眼间蓬勃的朝气渲染,一向老成严肃的脸上缓了几分,他点头回道,“好看。”
小七又问她,“为什么大人要叫本座?”
“因为大人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万安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是奇怪,并未觉得不耐烦。
小七手指捏着那多芍药花,她低头嗅了一下,再抬头时,笑得灿烂,“那小七也要成为大人那样的大人物。”
万安嘴角带了笑意,他看着前方敞亮的大堂,整了整神色,“到了,你进去罢。”
“记得千万要对大人行礼,莫要惹了大人生气。”
他正唠叨着,小七就蹦蹦跳跳地打开门进去了,见了这一幕他的心提了上去。
小七忆起万安的话,笑嘻嘻地朝着坐堂之上一身绯衣的封昀行礼,“封七给大人请安。”
未等封昀发话她就起来了,见封昀盯着她发呆。
“大人,花送你。”她起身走到封昀身旁,将芍药递给他。
万安神色绷得很紧,怕小七的无礼惹怒了封昀,但出乎意料,封昀伸手接了,他嘴角牵起,可以看出来他心情不错。
万安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用膳的时候,小七仔细打量着封昀,松松垮垮的绯衣未系腰带,人斜靠在榻上,露出半边肩膀和锁骨,修长的右手捏着长长的烟袋,那烟袋红黑底色,中间镶嵌了梅花玉环,显得华丽秀雅。左手斟酒,半眯着眼睛似醉非醉,身旁三五个女子亲手喂他吃食。
屋子里燃着熏香,小七原是用手抓饭吃,她见了封昀的动作,便也用左手握着筷子,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封昀面前的酒杯。
“看什么?”封昀问。
“我也想喝这个。”小七指了指酒杯。
封昀笑起来,招手让侍女给她倒了一杯。
小七抱着喝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一张蜜色的脸蛋通红,眼眶溢出泪来。
封昀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临走的时候,小七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封昀恍惚了一下,低头瞥了一眼,并未说话,就进了马车。
“姑娘……”侍女唤了一声。
“我不叫姑娘,我叫小七。”小七转头道。
“小七,回去休息罢。”侍女道,她领着小七回了院子,便转身去烧热水。
等到提着木桶回来的时候,依稀听见从屋里传来什么声音,她放下木桶,从缝隙里去看。
屋子里的人,懒懒地靠在床榻上,她曲着一只腿踩在床榻上,解开腰带露出了半截肩膀和锁骨,一瞥一笑,宛若督主。
她甚至学着大人的语气和神态,微抬着下巴,吐出两个字。
“本座。”
—
三月初,燕京城里忽然涌出些大大小小的意外来,临安街道寄宿的有三个赶考的学子吃坏了肚子。这本是小病,只是没想到接连不断的拉肚子,竟然闹出了痢疾,三个人中死了一个人,另外两个卧床不起,正好生调理着。
阮呦连着做了几日噩梦,白日也心神不宁,她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生出来,便将自己拘在家中不轻易出门,同样的,也不让阮雲出门。
闷在家中好几日,阮雲几乎憋坏了,这段时间有不少人递了帖子想邀他一同温习课业,同窗互相温习研讨这是固有的传统,也算是为之后积累人脉。
阮雲学识好,来请他的人很多,他原是准备答应的,只是每每打算出门就瞧见阮呦忧心忡忡的模样,便拒了那些人。
也有人提议来他家中,他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
开玩笑,他平日将呦呦防得严严实实的,还真能让那群兔崽子偷看了去?
只是今日,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得出去一趟。
阮雲将收下之人刚刚传递过来的消息烧了个干净,他眸色一沉,心中冷笑,直直去了阮呦的房间。
到的时候阮呦正坐在屏风后绣着什么东西,她身旁挂着一排彩色的丝线,正蹙着眉头仔细挑拣着,似乎想着用哪种颜色更合适。
听见脚步声,阮呦转过头,眉目舒展下来,甜软软地叫了一声,“哥哥。”
阮呦放下手中的针线。
“在绣什么?”阮雲走近了些。
阮呦却有些心虚地用布将其遮掩起来,“绣的一幅画,等绣好了再给哥哥看。”
阮雲见她藏掖着,知晓那画定然有什么秘密,她还不想说出来,阮呦也不强迫她,温和地笑了笑提起他来的意图,“好,你什么时候给哥哥看,哥哥就什么时候看。”
“我听娘说张夫人赠了呦呦一对手镯?可以给哥哥看看么?”
阮呦没想到他忽然提及这个,应了声,她转身将一只红木小匣子取出来,递给阮雲。
阮雲打开木匣子就看着里面躺着的一对玉镯,质地光滑温醇,样式新奇独特,看上去的确是贵重的宝贝。
阮雲轻蔑地笑了笑,正因为这东西看起来太贵重又惹人眼了,所以当初他去拜年左仲缨的时候才会留意到,左夫人的手腕上就有这么一对。
国之珍宝,向来只有一对。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赝品,也就无需多说了。
“这玉镯太贵重了,哥哥替你还回去吧。”阮雲道。
阮呦眨了眨眼,有几分明白他的意思,“哥哥要出门去?”
“嗯。”阮雲刚应声就瞧就她担忧的小眼神,心底烫慰,笑着道,“你放心,我出去一趟就回来,要不了多久的时间,也不会在外面吃喝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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