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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娉婷愣了一下,抿着唇笑了。

周围的女子见了,皆大失所望。

“谢姐姐,咱们回去罢,我娘他们给哥哥和谢哥哥做了庆功宴呢。”阮呦催促道。

谢娉婷点点头,两人才手腕着手走了近道离开。

走马街的场面热闹非凡,重重人影外围,一家客栈外,一道削廋佝偻着的身影驻足,注视着高高坐在马头上享受着称赞恭维的阮雲,他眼眶嫉妒得发红,几乎快要滴血。

程方南握紧拳头,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刺痛,想到他如今是阶下囚阮雲却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不甘,嫉妒,愤恨的情绪交织掺杂,从胸口到喉咙,愈演愈烈。

噗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坐在那高头大马上的人不是他?为什么金榜题名的人不是他程方南,为什么……

他不服。

“你这该死乞丐,没看见状元游街么?到老娘的铺子吐血做什么?要死死远点去,别让老娘的生意惹了晦气。”做生意的妇人见他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嫌恶地皱着眉头让让小二将他撵走。

程方南才从牢房被人放出去,这些日子的折磨几乎让他不成人形,店小二的手脚力道不小,推搡他的时候,一股冲力几乎让他摔倒在地。

就他快要摔倒的时候,忽然间一阵清香袭来,柔软却有力的胳膊将他托住,意识朦胧之中他瞧见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这算眼睛,他很熟悉。

是红芍。

“姑爷。”红芍泣不成声,“姑爷可有事?”

“你……”程方南喉咙哽住,木木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死了……么。

当初郡主让人将她扔进了乱葬岗,他以为她已经死了,便没去找她了。

他的头越来越昏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在昏迷之际,只依稀听见红芍带着哭音说话。

“我是带着孩子来找姑爷的。”

………

一阵药香传过来,鸡鸣犬吠声响起,宛若隔世。程方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周围的布置非常的简陋,残缺不全。

头疼欲裂,他想撑着床起身,手腕却巨疼无力,身体又摔回床上,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推开门进来了。

正是穿着粗衣麻布的红芍,已经五六个月大的孕肚让她走动时显得很笨重,她瞧见了程方南起身,似乎有些心急,加快了脚步过来,手里还端一碗药。

“姑爷。”她羞涩地唤了一声,就像当初在国公府一样,温婉可人。

红芍轻轻用勺子搅拌着药汁,低垂着眉目,“姑爷,奴婢已经让大夫给你看了身子,大夫说您的身子亏损得厉害了,奴婢就让大夫给您开了一些补身子的药,奴婢服侍您吃药吧。”

程方南点点头,没有说话,安静地张口吃药,

红芍喂着喂着就小声地啜泣起来,“不过短短两个月没见姑爷,姑爷怎么就将自己作弄成这样了?”

“奴婢……看着实在心疼。”

程方南喉咙干涩,没有回她,而是打量了周围破烂简陋的屋子一眼,问她,“你这些日子都住在这个地方?”

红芍咬着唇点了点头,“那一日……我是被好心的阿婆捡了回去,阿婆救了我,还花光了家底请大夫为我治伤。”

程方南抿着唇,愧疚地对她说,“是我对不住你。”他的目光落在红芍圆滚滚的肚皮上,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孩子,孩子可还好?”

出狱的时候他就听说了,郡主肚皮里的孩子已经没了,现在他,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红芍用手帕抹泪,“还好着呢,姑爷,现在已经五个半月大了,大夫说是个男孩。”

“男孩?”陈芳楠那双灰色暗淡的眼睛微微染起光,他小声念叨着,“真的是男孩?”

他的仕途尽毁,他这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只有孩子是他的希望。

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红芍,他低着头,问她,“你,你不怨我吗?”

红芍微微愣了一下,才苦笑着摇头,“奴婢也说不清楚,但奴婢知道姑爷也是可怜的人,郡主身份高,又自来不喜欢讲道理。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但姑爷却不能,这不是姑爷的错,姑爷也难。奴婢喜欢姑爷的才华,所以也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可怜,舍不得孩子罢了。”

“要说怨姑爷,又哪里要呢?姑爷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说罢,红芍掩面大声哭起来。

程方南眸色露出几分心疼,将她揽入怀中,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红芍,你放心,日后我会好好对你们。”

红芍依偎在他的胸口,哽咽地应声,湿漉漉地眼睫遮掩住了眸底的神色。

她再不是那蠢得可笑的女人了。她哪里会不知道,若不是郡主的孩子被她找人做掉了,姑爷又怎会这样对她好,又怎会如此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

程方南在红芍所住的农家小院呆了好几天,身子养得好些了,他才带着红芍一起回府。

宅子是当初郑国公送给他的,外面的匾额上挂着程府两个大字。

管家来开门的时候瞧见他身后轻抚着肚皮的红芍时惊了一下,额头冒出冷汗,“姑、姑爷……这是红芍?”

程方南冷冷地看他一眼,并未作答。

林管家抹了一把虚汗,硬着头皮问,“姑爷,您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府里的下人四下寻您也没找到您……”

“郡主她……肚子里的孩子……”

管家话未说完,便不肯再说话了,只将头扭向一边长叹了一口气。

程方南只阴沉着一张脸快步去了后院。

管家瞧见他诡异的神色,只觉得奇怪,心里有点毛毛的跟在他身后。

程方南快步到了后院,抬脚一脚将门踹开,巨大的声响吓了屋子内外的人一跳。

看清楚外面的人是谁,侍女们惊愣住,“姑、姑爷………”

程方南冷笑一声,他如今最见不得姑爷二字,这府邸外面挂的是程府,这是程家,这些下人在他的家里叫他姑爷,这是当他是什么?

想起外人说他入赘的事,心底怒火更甚。

他才是程家的主人,下人们该叫他程老爷而不是姑爷。

“都给我滚出去。”程方南冷冷地恨了她们一眼。

“你这是发什么疯?”郑秋媛本来正伤心,看见他身后人的模样,又瞧见红芍那圆溜溜的肚子,尖叫着抱起案几的花瓶砸过去,“好个淫夫□□,程方南!你这废物竟然敢当着本郡主的面偷腥。”

“红芍,你这贱人还敢怀孩子!”

郑秋媛当即扑了上来,抽出鞭子就要打红芍,红芍吓得惊叫一声,程方南狠狠地踹了郑秋媛一脚,又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程方南丝毫没留情面,郑秋媛脸上的横肉颤了颤,白皙的皮肤落上红印,很快肿了起来。

“你这贱人!”

“程方南,你竟敢打我!”

“你这废物,你怎么不去死……”郑秋媛哭闹起来,对着程方南又踢又踹。

程方南也不避让,而是靠近她,伸出左手掐住她的脖子。

“唔……”郑秋媛有些窒息,抓着那双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阴冷狠戾的程方南,一股陌生和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凉意穿进骨子里,她不断地挣扎着,“你……你放开…我。”

他想掐死她……他竟然敢!

“郡主,这是你们国公府欠我的。”程方南的掐得用力,手掌下的人因为缺氧脸色变得紫红,“是你们国公府一次又一次将我晾在牢房,坐守旁观,我是被你们毁了的。”

第一次,他断了命根子,成了废人。

第二次,他断了手筋,一辈子不得入仕,他的前途,他的光明全部都毁了,而他所效力的国公府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对他坐视不理,由他自生自灭。

“我在牢房里受的痛苦,我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受折磨煎熬的时候,你们国公府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救我?”程方南咬着牙怒吼,脖子上的青筋迸出。

郑秋媛呼吸不畅,难受地掰着他的手指,“你放开我,……我,我要告诉我爹……”

程方南笑起来,眸色越来越冷,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你去告诉他啊,你看他会不会帮你?我忍你很久了,这一次是还你上次用鞭子抽我的仇。”

“郑秋媛,我什么都没有了,死不死都无所谓,可我手里有你们国公府的把柄,逼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死也要拉你们国公府垫背。”

郑秋媛害怕了,哽咽着哭出声,“我爹想办法救你的,只是锦衣卫……锦衣卫不让插手……呜呜……”

“锦衣卫,锦衣卫!”程方南的眼睛腥红,像疯了一样,使劲掐着郑秋媛的脖子,“永远都是锦衣卫。”

“你们一群废物!废物!”

…………

“啊!”

“郡主,郡主!”

“郡主昏过去了,快去找大夫,快去!”

“都不许去!”程方南吼住他们,下人们吓得顿住,屋子里气氛安静,谁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今后程府是我的地盘,你们都必须听我的话,谁要是胆敢违抗我的指令,女的直接贱卖窑子,男的直接送进窑厂。”程方南狠狠地看着他们警告。

“日后红芍是我新纳的姨娘,谁也不准对她无礼,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出事,我就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程府这方的事,早已被赵乾听得一清二楚,这边的情况也都传到了陆长寅耳边。

赵乾正绘声绘色地模仿着自己在程府看见的那一幕,图宴嘴角含笑地在一旁看着。

正说得起劲,外面忽然一阵骚动。

“出什么事了?”

陈公公双手捧着圣旨被人带了进来。

陆长寅神色淡淡的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明黄色,从座位起身。

“圣旨到,陆长寅听旨……”

赵乾几人愣了一下,齐齐跪了下来听旨意。

陈公公吸了一口气,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锦衣卫都指挥使陆长寅罔顾朕意,擅自处决牛先斋,梁诏安,齐栋青,手段残忍以致民怨,违背圣意是为大忌,即日起,罚俸两年,令其闭门思过,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暂由叶蔚图宴代为掌管。”

“臣领旨。”陆长寅接过圣旨。

陈公公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想了想,他又道,“叶千户升任的诏书也已经下来了,陆大人……好自为之吧。”

赵乾几人面色凝重,拳头握紧。

陆长寅嘴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眉眼间透着一股子慵懒劲,不紧不慢地开口,“陈公公慢走。”

“柴显未免太不要脸了,这是要推大人出去给世家出气。”

赵乾气愤道。

陆长寅坐下来,轻嗤一声,含着浓浓的倦懒之意,“锦衣卫的存在不就是为此?”

赵乾原本兴奋的情绪低落下来,眉目间隐隐不安。

“大人,咱们该如何做?柴显只说让大人闭门思过,却又没有说思过多久,如今又将锦衣卫的事务交给叶蔚去打理,那叶蔚是封昀的人………”

陆长寅轻笑一声,指了指图宴,“你这是看不上图大人?”

柴显可没说只让叶蔚一人打理锦衣卫的事务。

闻言,图宴放下手中的鸟,轻摸下巴,“唔,看来我平时太温柔了些,这些小家伙记不住呢。”

赵乾尴尬一笑,“图大人,属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他哪里会不知道图大人厉害,这可是有名的笑里藏刀老狐狸,背后下黑手可是不比大人心软,唯一和大人不一样的就是——图大人杀人的时候也是面带微笑呢。

“柴显还当如今的锦衣卫是他的,”图宴笑起来,他看向陆长寅,“大人就是将都指挥使的位子让给叶蔚坐,叶蔚又坐得稳么?”

赵乾忽然明白这其中的意味,是了,这锦衣卫里的人,在核心位置的几乎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叶蔚来了又怎么样,锦衣卫认可的主人,只有大人一人。

也只有大人,能让他们由心的信服跟随。

赵乾的目光又转向那道朱红色的身影,他神色淡淡的,正把玩着葫芦玉坠,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嘴角弧度轻扬,似讽似笑。

心中那抹担忧忽然就散了,赵乾咧开嘴角,笑起来。

“叩叩叩”门卫忽然传来声音。

“进来。”

宋悟推门而进,没料到屋子里这么多人,先愣了一下,才挠了挠头说起要紧的事。

“大人,江南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黄河决堤了。”宋悟吞了吞口水,“如今黄河沿岸几个州的郡县都出现水患,洪安郡的郡城郡守压着官粮不发,甚至让人去市面上抢粮屯粮,眼下江南的粮价已经飞涨起来了,这还是五月初,要是进了六月,只怕很快就会殃及大范围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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