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和:“……”
林清和:“跳过这个话题……”
江离舟突然觉得他这个反应还挺有趣,伸手摸了摸他的腹部,笑:“那回去给我生一个。”
林清和把他的手拍掉,冷哼道:“回去捡个小猫小狗养着吧,术法无边,让它们开口叫爹也不是难事。”
江离舟突然伸手来摸他的脸颊,林清和莫名其妙:“又干嘛?”
江离舟平静地说:“摸摸你脸热了没有。”
林清和:“……”这真是个流氓!
江离舟感觉到一阵灵力的窜动,仿佛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但又明显有着距离感。
江离舟侧头问他:“前面有什么东西吗?”
林清和往江面望去,还是满江的烛火摇曳,人头攒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便又问他:“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江离舟笑了笑:“挺奇怪的,好像感觉到了我自己。”
林清和皱眉:“现在人太多了,气息很杂,要是混了两个异族估计也很难被发现。”
江离舟从身上摸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爻盘:“那试试这个吧,许久不用,我都快忘记了。”
爻盘也不是什么神器,道修们人手一个,先前在琉璃镇就使过,一般都是刚入门没多久拿出去练手用。
江离舟的爻盘已经许久没拿出来过了,主要是他用不上,真要用的时候也有师弟代劳,今天拿出来还是鬼使神差地想带这老古董出来见见世面。
爻盘的摆针却纹丝不动,江离舟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太久没用锈住了。
江离舟抬手注了几次真气,这摆针还是顽固地一动不动。
江离舟挑眉:“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一点邪气也没有,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他说着抬手扬起尚听,想要燎一下这铁疙瘩,这爻盘竟然飞速转了几圈,表示自己没坏后又耷拉了。
江离舟纳闷道:“哎,这什么情况?”
林清和眉目间都是不耐烦的阴骘之色,他揉了揉眉心:“去看看吧。”
千灯镇在江南地区虽然不是最为繁华热闹的地界,但是十月的河灯节算是独一份,因此会有许多赶来凑热闹的人们,此时的千灯镇甚至能赶上年节的盛景了。
江离舟拉着他穿梭在人群里,开玩笑说:“这总不能还是幻境吧。”
林清和面上都是烦躁,低声说:“人太多了,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他们跃身坐在一个酒家的屋顶上,可以看见店家的酒幡在夜风里缓缓晃动,也能看见脚下忙碌热闹的人群。
江离舟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就陪他静静坐着,时不时地去拉一下他的手。
突然人群里传来惊呼声,都纷纷对着天边惊叹。
江离舟扯扯林清和,叫他抬眼去看,这看了才发现,西边的天空竟在夜幕中惊现火红的大片厚云,仿佛从天际烧起的一阵大火,不见烟雾地滚滚而来。
人群里有个粗犷的男声叹了一声:“莫不是真有亡灵往渡?”
又听见一个老人低语:“夜空中见红云,怕会是不祥之兆啊。”
街上的众人七嘴八舌谈论了半晌,说什么的都有,但也不见一人惊慌离去。
江离舟听着还挺好笑,说:“人生一张嘴,就是说破了天去,这实打实的灾难不落在自己身上,也是学不会害怕的。”
林清和眉心灼灼,唇边挂着烦躁与厌恶:“凡人还是永远学不会消停,自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不过是遇到点天灾人祸就像沸水上的蝼蚁,还好奇心那么盛。”
江离舟皱眉:“说什么呢,好奇心人生而有之,这也招你厌烦了。”
林清和眼角上挑,挂着几分讥诮:“不过又是拼命大的时候了,反正人命都是草芥,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人在意。”
江离舟神色凝重起来:“你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格外尖酸?”
林清和轻笑一声:“我说的不对吗?又想教训我?”
江离舟被他闹的心头一堵:“我什么时候教训你了?你说话……”
“怎样?我说话怎么了?”
江离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你是临云山君,你是世人敬仰的神,凡人自然有无数陋习与劣根性,但你是神,和这些你说的草芥闹什么脾气。”
林清和内府灵气乱窜,识海混乱一片,猛地拂开他的手,凉飕飕地开口:“那不是你强塞给我的,谁稀罕!”
江离舟心内猛然一惊,抬手就去探他识海,林清和立刻反击,像被触怒了的狮子。
他猝然站起身,蓝色的瞳仁里似乎萦绕着丝丝黑雾,他冷声开口:“这个神谁爱做谁做,什么世人敬仰,你就是怕你死了默泉没人管,你只关心你的子民,你的世人,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林清和所有的记忆已然错位混乱到了极致,此时他不在江南,而在无尘谷。
毗邻的临云山从混乱归入平静,刺眼的神封破天而去,被独自扔在无尘谷的小鹿还在捧着额头欢欣不已。
那个人留下空口承诺后就把自己炸成了烟火。
他是被欺骗、被遗弃的宠物。
林清和自己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原来是恨过他的。
恨的刻骨铭心、痛不欲生。
他接过颜钟递过来的临云山神印,不是无声收下,而是暴怒而起。
当时未做的事情,此时都在记忆的幻像里炸裂开来。
他心口疼的像被利刃搅动,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周身的气息混乱且强势,如同能掀翻千石重海船的狂风,江离舟试图上前扶他,却近不了他的身。
林清和颈上青筋乍起,低低嘶吼半晌,竟将周遭房舍上的黑瓦都惊起崩裂。
江离舟心下慌乱无比,此时街道上陡然间变得寂静无声,竟连一丝的生人活气都感觉不到。
江离舟惊觉不妙,而林清和现在一副谁挨宰谁的气焰,更让他担心。
便狠下心扬起尚听,挥出一道神火,缓缓缠上他的身,将他周身的气息尽量压制住。
他靠近时只觉有数道利刃穿身而过,一道道实实在在地划在了身上,不一会儿就渗出血来。
他低下身去抱他,一道雾气擦脸而过,将他侧脸划出一道血口子。
林清和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稍稍平静了些,竟然缓缓凑到他脸边,舔了一下他的伤口。
江离舟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许多处,整个人像血淋淋的叫花子。
江离舟的心这才放下了一点,笑道:“看起来确实恨透我了,要喝我的血才能解恨吗?”
他话音没落,林清和当真张嘴就咬了过来,将他的侧脸瞬间咬的血肉模糊。
江离舟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推开他又放下了手,额角都是冷汗,颤着声音轻声说:“咬我一块肉能解气吗?不行的话那边脸也给你咬。”
林清和也就刚下嘴的力道惊人,没一会儿就浑身颤抖地松了嘴,不然真能活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江离舟着实疼得不行,伸手给自己止了血,龇牙咧嘴道:“这要是破相了我非得赖上你,不要都不行。”
耳后猝然风动,江离舟伸手揽了林清和往旁边一滚,刚刚的房瓦瞬间炸裂,那风声又紧跟着追了上来,江离舟一咬牙,拉着林清和跃下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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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好疼……(第n次捂脸)
第46章离乱
江离舟一身伤口,勉强带他跳下屋顶却没能站稳,被坠的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林清和神志仍然不清,凶神恶煞地抓着江离舟的衣角,大有扑上来再给他一口的架势。
江离舟哭笑不得,又不想对他下狠手,硬着头皮想大不了再被咬一口。
千灯镇仍是万户灯火通明,流淌成另一条蜿蜒的长河。
江离舟摔进了一条窄巷,似乎伸出手就能碰到石壁。这巷子四通八达,随便拐个弯就不知道会从哪里出来。
那阴魂不散的狂风呼啸着窜入,江离舟扯着林清和往边上一闪,刚刚的石壁应声倒塌,霎时间碎石与墙沫飞迸。
江离舟拂袖挡了挡石块,还是被飞屑呛的直咳。
一袭黑色披风在晚风里悠悠摆动,白色无脸面具下连眼睛都不曾露出,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江离舟的后背。
江离舟惊觉一阵冷凌,迅速侧头抬眼与那无脸人撞了个对脸,明明眼前的黑色依旧,却在霎时间寒意窜入四肢百骸,连骨头都在不适地狰狞作响。
江离舟缓缓转过身,身旁的灯火映照在他血淋淋的侧脸上,从他鼻尖处分出一道鲜明的阴阳线来。
他浑身是血,今日为了和那位看着登对特意穿的浅色衣衫也破烂不堪,无脸人却仿佛看见千年前黄沙血海里那个年轻的神将。
他面上是热血,眼睛却像月。
藏在面具下的脸露出笑。
“好久不见啊大将军,可还安好?”那声音嘶哑拖沓,竟难辨雌雄。
江离舟唇边带出点尖锐的笑意:“在下只是修为尚浅的道士,担不住阁下的神通。”
无脸人发出噪杂的笑声:“今日只是来打个招呼,倒也不用紧张,鄙人虽不才,但不会趁人之危。”
林清和捂着心口站起身,在那人话音落下前笑道:“下流事却是做了不少。”
无脸人微微侧头,似乎有些惊讶:“竟然还没疯?你倒是和那些小畜生不太一样。”
他说着似乎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又笑起来:“看来心障蛊还是轻了些,”他目光转向静默的江离舟,“明明是一样的蛊,可是这位,怎么不太一样呢。”
江离舟眼睫轻颤,心内震慑,那日与季鹤的逐斗中骤然记忆回涌,还以为是破开了什么封锁,竟然是因为蛊虫么?
林清和抿唇不语,猝然起身向那人攻去,无脸人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林清和指间捏着利刃,手却不住颤抖。
一时之间涌上来数道黑影,带着尖利的獠牙怪叫着扑上来。
林清和一时不防,手臂被撕出了几个口子,这才被钝痛唤回了神志,他抬手将那黑影劈成两半,却被越缠越紧,那黑影仿佛烧不尽的野草,层层叠叠地扑上来,像融入黑夜的血鸦。
刚刚心魔反噬是他这些年来最厉害的一次,早就筋疲力竭,但是自己说过的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离舟。
那些诛心之言又确确实实源于自己的不平和怨恨,他甚至没办法面对自己。
身后的黑影露出獠牙,直直地冲他的脖颈咬来,似乎要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惊觉耳侧一热,侧目见一片尚听火光。
江离舟声音冷淡:“跟它们耗什么,回去吧。”
此时街道上多了许多人气,却不复刚刚的喧闹,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行人,擦肩而过的更夫刚刚敲响子时的更。
林清和局促又不安,侧目又见他一片血肉模糊,不知道应该先道歉还是先缓和气氛。
江离舟一路垂目不语,似乎没有注意到身侧战战兢兢的目光。
林清和轻咳一声,还未开口就被打断了。
江离舟的语气清冷疏远,像寒冬腊梅上挂了一夜的雪:“鲛人商队不用找了,根本就没那东西,他们只把一两个放在黑市里卖,或者根本就没货,至于那些失踪的鲛人,八成都被炼成了药——刚刚那人身上,有鲛人凝胶的味道,炼化鲛人血肉可保肉身不腐不坏,大概是这样。”
此时的千灯街道只剩下稀稀落落的灰暗灯光,和朦胧清艳的月色,长长的街道望不见尽头,屋檐的寒鸦扑棱着翅膀传来两声鸣叫。月色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在晃荡的云间又若即若离。
林清和再不敢开口了,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离舟有些疲累,没再说话,他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左边脸更是火烧一般。
回了客栈他翻出带来的伤药,拉着林清和一言不发地给他擦手臂上的伤口。
半晌他又说:“明天就回去吧。”
林清和又嗯了一声,垂眼道:“脸……”
江离舟挑眉,没露出笑意:“没事——现在我不太明白台淮的事情,你回去再查一下,不行就都杀了,反正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
林清和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我错了。”
江离舟没说话,自顾自地转身去清洗上药。
林清和心里猝然空了一大块。
听到那无脸人的话时他就知道黎崇早就回来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可怜我么?
现在还清了就要划清界线了。
我没有成为他希望的人,他讨厌我了。
他紧张地坐在桌前脊背都僵直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现在就得滚出去,省得招人厌烦。
江离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静默地站着。
“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么?”江离舟突然开口,他吓得后背瞬时一片冷汗。
江离舟没听见回话,补充了一句:“我先说吧,在台淮山就恢复记忆了,瞒着你是我不对,如果介意我可以道歉——该你了。”
林清和额头上也有了一层薄汗,他半晌才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江离舟走过来,俯身看他,浅色的瞳孔明明此时只是摆设,林清和还是有一种被看穿了的窘迫感。
“那我问了,当初我神魂破碎,你用什么法子固的魂?”
林清和不住地摩挲着手指,支吾了半晌才硬着头皮答话:“不、不记得了。”
江离舟笑了一声,林清和差点坐不住,他又问:“忘了还是不敢说?”
林清和手抖的厉害,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哀求道:“别问了……求你……”
江离舟神色不变,似乎铁了心要问到底,又说:“我只问你这最后一次,你不说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了。”
林清和脸色惨白,比刚刚心魔反噬时还要难看,他声音都在颤抖:“别生气,我错了。”
江离舟神情有了一丝波动,却还是没松口:“我没问你这个。”
林清和颤抖半晌怎么也不肯开口。
江离舟点点头,低声:“我知道了。”转身回到床上补眠。
林清和自然是不敢去和他挤一张床,神情凄惨地把自己打包扔了出去,在屋顶上静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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