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舟又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怕,我会注意的。”
林清和想着那天失控还是心有余悸,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心魔已除,还有什么好怕的,又放缓了语气:“好,我和你一起去。”
第98章死阵
弭阆与江离舟约在子夜,也没说非让他自己来,江离舟就大大方方地带着林清和去赴约了。
已将将步入五月,夜间仍然阵阵寒风,黑云低压深林,像是在酝酿一场转圜的暴雨。
弭阆仍然维持他装神弄鬼的作风,卷了云风匿身其中,虎头蛇尾地搭了半晌的话,江离舟听的不耐烦,转头要走,弭阆才好好说话:“别急,这不是时间没到。”
江离舟眼睛无光,更烦躁不安:“你说的子时,怎么没到?”
弭阆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不就出现了——你要是不方便,可以让你身边这位看一眼,城墙边上的都是什么。”
江离舟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林清和的手:“看见什么了?”
林清和乍一看并未见什么异常,便捏了气诀拂去深夜水汽雾霭,细瞧去竟有鼓鼓囊囊的蠕动一路向成州而去。
林清和猝然抬眼:“这是什么?”
弭阆笑:“叫你过来就是为这个——你猜猜,明天天亮,这个城池会变成什么样?”
林清和分了通感,江离舟也能隐隐明白了些,周身裹挟着凉风,神色不动地问:“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为什么?”
弭阆收了云风,露出灰白的衣衫,悠然道:“还是上次的说法,放我进城——不知道今晚所见,算不算得我投诚的诚意?”
江离舟嗤笑:“看见了诚意,但是阁下若是突然反水,这种虫子估计会成千上万倍地倾覆而来,我觉得这个买卖,我们不怎么划算啊。”
他说着捏了一簇火,往城楼巡卫处奔去,不到片刻,城墙四周便燃起火光,那是驱妖符被点燃的光亮。
弭阆低叹一口气,笑道:“那怎么样才能得到信任呢?眼下你等不起,我也等不起。”
江离舟侧头笑:“我正好有个疑惑未解,不知道能不能从阁下这里得到解答?”
弭阆盘腿坐在风里,颔首:“请问。”
江离舟轻轻抚过尚听的棍身,说:“听闻阁下在南疆有个儿子。”
弭阆神色不变:“是,不过如今是死是活我也不太清楚。”
江离舟目光冷了冷,又说:“那听闻给阁下生孩子的是左丘家的家主?”
弭阆笑笑:“是,姐姐妹妹的我也分不清,如今怎样我就不清楚了,倒是救过我一命。”
林清和一直未开口,终于忍不住又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江离舟笑:“可是我听南疆一众说,左丘家只有一位家主啊,竟然是误传?”
弭阆听闻此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因为妹妹死了,可不就只是一位了。”
江离舟又问:“这是什么意思?”
弭阆大笑:“就是一个疯女人,道长这么感兴趣?”
江离舟挑眉:“怕不是你杀了她吧。”
弭阆摆手:“可不是我,你应该去问问她的姐姐,都做了什么——闲谈到此为止吧,希望明天的这个时候,能得到你的答复。”
江离舟回来还一副思绪万千的模样,林清和拉他去睡觉,说:“左丘家的事情你干嘛那么上心,睡会儿吧,天快亮了。”
江离舟和衣躺在他身边:“时欢身上有一串紫檀木手串,紫檀木不稀奇,那连接珠子的丝线稀奇,那是月白鹿的筋——这么些年,只有南疆左丘养过月白鹿。”
林清和把他往怀里拢了拢:“你是猜想……”
江离舟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算了,感觉那些个没一个正常人,这样的家,不回也罢。”
林清和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睛:“他早就回家了。”
江离舟抬头去迎他的唇:“这我倒是忘了。”
他们的这个吻都没能好好进行完,外头忽地鸣金擂鼓,惊呼喊声一片。
江离舟忙坐起身:“这又是怎么了?”
林清和抬眼看见天边红光乍现,心内一跳:“看来要打了。”
江离舟推门往外去:“我先去看看。”
林清和应声,招手把藏着他神识的半截鹿角藏在了身上。
天边拉起了大阵,在黑云中的血色术气显得尤为不详。
这阵铺天盖地,挟着杀意的罡风轰鸣不止,草动鸟惊,深林摇撼,摧枯拉朽地卷风破云而来。
江离舟在城楼几乎站不稳,那风强劲的要把人掀翻,林清和随后赶来,往旋风般的妖阵中看了一眼,提高了音量说:“阵不破,整座城楼都会被掀掉。”
江离舟焦躁地摩挲着尚听:“我知道,但破阵要先入阵,这么大的风,怎么入。”
林清和突然在狂风里吻了吻他的额头,清亮柔和的光晕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眉心:“让我做你的金甲。”
江离舟识海一阵地动山摇,缓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眉心:“你……”
林清和把他拽到怀里,迎着风眼纵身一跃。
江离舟眼睛尚未恢复,且被他死死按在怀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闻见越发浓稠的血腥味钻进他的呼吸间,让他心悸不止。
“受伤了吗?”
林清和声音裹在风里,显得有些悠远:“没事,这是风口,进去了就好了。”
江离舟伸手想探一探,却猝不及防地被风割伤了手。
林清和立刻握着他的手腕收回了怀里,轻柔地舔了舔他的伤口:“别急,没事。”
江离舟呼吸打颤,只能咬着牙随他去。
不知坠落了多久,那风总算弱了下来,江离舟急忙去捉他的手看他的脉象。
林清和吐了一口气,说:“皮外伤罢了,神兽的皮向来都很厚。”
他还插科打诨地想混过去,此时江离舟也顾不上多想,只说:“找到阵眼就好办了,我还看不见,你再辛苦一下。”
林清和应了声,声音里都透露着愉悦。
这阵怕是凝聚力整个妖族的心血,处处杀机毕露,再万般小心两人也是浑身伤口。
林清和拉着他躲过了一条滚烫的锁链,说:“果然把神识复位是对的。”
江离舟喉骨出被呼啸而来的利箭擦过,留下了很深的伤口,这一下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不怎么敢说话,感觉脖子上的脑袋都摇摇欲坠,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要身首异处。
林清和给他止了血,撕了衣摆勉强裹住伤口,心疼地直吸气,硬着头皮过关斩将。
许久仍然不见阵眼,黑雾沉沉,杀气盈盈,只有深不见底的、黑色枯井一般的狂阵。
江离舟嘶哑地说:“他们沉寂许久,竟然是在酝酿杀招,我俩既然进来了,若是破阵不成反而喂了阵,那真是雪上加霜了。”
林清和拇指蹭了蹭他的颈侧:“不行就自爆,死也不喂它吃。”
江离舟也笑,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身上摸出来一只香包,递给林清和:“你看看,这是不是鲛人凝脂。”
林清和捻起来看了看:“应该就是,有什么用吗?”
江离舟挑眉:“如果这阵是他们的底牌,那坐阵眼的必然是赢勾。”
林清和眸光一亮:“你是要凭香寻人?”
江离舟:“……别说的这么恶心。”
林清和立刻在指尖燃了这凝脂,化成悠悠的一缕白雾,他指尖一转,那白雾像是化了灵,直直地引着他们往某处走去。
林清和喜不自胜:“这是成了?”
江离舟的眼睛已经稍微可以看见一些了,眯着眼道:“跟着就是。”
白雾窜得极快,他们也随着一路疾行,咻然在陡生的石林前停住了,那白雾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缓缓散去。
江离舟鼻翼动了动,低声说:“这里的凝脂味道很浓,应该没错。”
那石林像迷宫,绕得人头脑发晕,忽见有人影闪过,林清和捏了气刃削铁破金穷追而去,江离舟手上一动,火蛇逶迤,席卷而去。
林清和的那光刃削掉了一半的石林,露出光秃秃的切面,死气沉沉地滴下恶臭的黑水。
江离舟胸口一闷差点干呕,掩面缓了一会儿才没撅过去。
林清和把他往怀里扯了扯,低声说:“刚刚那个,应该就是阵眼了吧。”
江离舟往四周看了看:“很大可能是。”
他们正说着话,身后传来一声惊叹:“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人立刻回头,竟然是几个时辰前见过的弭阆。
江离舟皱眉:“那你呢?”
弭阆摊手:“这个阵凝了无数生魂与妖灵,我路过贵地,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们都没搭腔,弭阆又说:“你们找到阵眼了吗?再耗下去,成州城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江离舟没好气地说:“这不是找着呢,阁下进了阵就不帮帮忙?”
弭阆大笑:“当然要帮,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话音刚落,那逃窜的人影乍然显现,那人立于石林身后,看不清神态样貌,猝然抬手间整片石林轰然倒塌,林清和迅速抓着江离舟侧身一躲,还是被沉重的黑石砸中了右臂,顿时整条手臂都动弹不得了。
江离舟召出尚听,在那人身侧燃了一片大火,将其困在其中。
林清和手臂软塌塌地垂着,额头全是冷汗,左手凝了光刃,就要将那人切成两半。
江离舟心内却猛然一转,大喝一声:“慢着!”
第99章终局
江离舟余光突然瞥到一旁的弭阆,心中顿时闪过一个激灵,大喝一声:“慢着!”边拽着林清和猛然抬手,那光刃受惊,轰然落入石林深处,激起一阵巨响。
林清和看他一眼,见他目光湿冷,心有所感,还没等说什么,弭阆啧了一声:“反应过来了?可惜有点晚。”
刚刚被江离舟错手打开的光刃竟咻然乍现,不偏不倚地将刚刚的那个人影劈了开来,一霎那石林倒塌,地面塌陷,罡风震裂,江离舟觉得内府似乎被震伤,不到片刻便呕了一口血。
江离舟笑笑:“你可真是大本事,是我小瞧了。”
弭阆指了指这阵:“我可是为了你耗费了这么多心血,都不感动一下吗?”
江离舟冷笑:“是你教赢勾怎么用蛊来吸取他人精魂,而他的,最终也落在了你手里,刚刚那个,我如果没猜错,就是赢勾的一缕精魂吧。”
弭阆赞赏地看看他:“没错,是他野心不死,怪不得我,说回来他就是一缕精魂都比修炼几千年的妖怪要强得多,如今烟消云散,真是可惜。”
林清和缓缓将内力通过手心注入江离舟的内府,他的神识刚刚复位,受不得这种大震荡,又漫不经心地说:“刚刚那个也是阵眼,不过是加深这阵的阵眼,你把他放在那里,算是算计对了。”
弭阆啧了一声:“他能像个活人似的在这世上走来走去,不都是靠我,结果他竟然连我都想杀,我能不下手吗?”
江离舟有些站不直身子,低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弭阆打了个响指,也不绕弯子:“想要你的神识——你把它剥出来给我,我就放你们出去,对了,成州已经塌陷一半了,去晚了,你的小师弟们连骨头都不剩了。”
林清和立刻死死按住了江离舟的手,怒道:“想都别想!”
弭阆叹口气,笑道:“我费那么大劲让你把神识取出来还给他,就是为了取的时候不折腾,你藏的东一块西一块的,大家都很麻烦。”
江离舟突然笑起来:“所以……在台淮山也是你给我下的毒?”
弭阆想了想:“想来不算是我动的手,是你的熟人,那个季什么……你不是见过?”
江离舟垂着头低笑:“那看在这个的份上,不让你死的太难看。”
弭阆以为他在说梦话,大笑:“真是伤的糊涂了?”
江离舟抬了抬手指,说:“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我的神识?”
弭阆思忖了一下,说:“想来告诉你也无妨,我和赢勾不一样,不想当什么天下霸主,只是当初东城一战我的识海损毁得严重,至今无法恢复,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来找你要,不奇怪吧?”
江离舟眼皮都没抬:“别说的这么矫情。”
江离舟看了看自己手心,说:“想要神识是吧,简单,给你就是,你把这邪阵撤了。”
林清和猛然握紧他的手:“不行!”
江离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转向弭阆:“你撤阵我就给你。”
弭阆笑:“你以为你在哪里?还能跟我谈条件?”说着阵内一阵劲风掀过,林清和眼疾手快的抱着他闪躲,却因为右手被砸断而没有完全避开,两个人都被这风重创,江离舟几乎要睁不开眼,只是俯着身急喘,半晌吐出一口血水,笑道:“不谈就不谈,还打人。”
林清和紧张地去抱他,被他轻飘飘地挥开,温声说:“没事。”
弭阆笑着看他:“那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反正没了神识又不会死,顶多变成个痴呆,凭着这张脸,傻了也有人要,怕什么。”
gu903();林清和怒不可遏,掌风乍起,直愣愣地将对面站着的弭阆扇地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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