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欢深深地看了长公主一眼,他清楚地知道长公主要对明月宫做什么,而这一切恐怕预谋已久。慕容欢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从腰间摸出令牌交给长公主,命令院里的两名侍卫道:“从现在开始,一切听从长公主调遣。”
“遵命!”二人齐声领命。
长公主一手举着令牌,命令道:“带上你们的人,苍城山脚下等我。”
“遵命!”二人领命离去。
长公主离去前,慕容欢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一切小心。”
一路上,长公主和荀紫瑛皆是沉默不语。长公主目光深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而荀紫瑛像极了在沙漠里迷失方向的旅人,一脚深一脚浅,明知前路即死路,却倔强的不肯停下来。
有长公主带路,一行人直接绕过明月宫部署在各个山道上的埋伏,来到了明月宫的腹地。
天色已晚,夏日夜空,繁星满天。寨子门口,早上下山采买的几位宫女正在向陆姨娘和陆离汇报,宫主没有按时带长公主出现在汇合地,她们等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便先回来了。
“陆左使,陆右使,要不要派人下山找找宫主?”
陆姨娘和陆离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子声音,“不必找了,我们这不是回来了?”
待二人走近,陆离立刻就发现了荀紫瑛脸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
“表姐,你的脸?”
陆姨娘比陆离更敏锐,她不仅发现了荀紫瑛脸上的伤,还发现荀紫瑛和长公主衣着整齐,丝毫没有跟人打斗过的痕迹。
陆姨娘心生不妙,悄悄朝跟在身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跟随她多年,当即了然,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长公主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她什么都没说。
一想到秦姑娘方才说的话,现如今,面对从小便陪在自己身边的两位亲人,荀紫瑛的心情无比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缓了片刻后,荀紫瑛道:“我在山下遇到秦舒了。”
陆姨娘和陆离皆是一怔,一丝不祥的预感快速划过心头。陆姨娘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殷切的问道:“秦舒啊,姨娘还记得她,她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荀紫瑛难以置信地看了陆姨娘一眼,片刻后,才缓缓道:“她告诉了我一些事,她说明月宫灭了她满门,将她送到了烟花之地,像她这样的人,光是这两年来,就有数百人。我想问问姨娘和表妹,这是不是真的?”
陆姨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佯装嗔怪道:“宫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荀紫瑛看着她的眼睛,直言道:“秦舒现在在盈春楼。”
陆离急了,“在盈春楼又如何?我们能救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她自甘堕落,又与我们何干,我们明月宫对她可谓仁至义尽!”
陆姨娘也道:“离儿说得对,她受了我们恩惠,现在却来倒打一耙,不知有何居心!莫不是官府打不过我们,所以想出这么一个阴招,暗中收买了她,让她故意挑拨明月宫的是非?”
荀紫瑛不善言辞,三两句就被陆姨娘和陆离说得哑口无言。
长公主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倒是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忍不住为她们的巧舌如簧鼓起了掌,“二位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让人佩服!”
陆离一直不喜长公主,眼见她面有嘲讽之色,当即阴阳怪气道:“这是我们明月宫自己的事,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了。哦,差点儿忘了,宁国的天已经换了,长公主的身份如今也另有其人了!”
长公主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她的心胸还不至于让她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长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叠纸举在几人面前。
卖身契。
硕大的三个红字犹如晌午的烈日刺得人眼睛生疼。长公主道:“需要我一张张念出来吗?看看苍城里的各家青楼把秦舒她们卖身的钱都给了谁?”
铁证如山,陆姨娘和陆离无从狡辩。陆离恶狠狠地看着长公主,狰狞的面目像是随时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吃掉。
陆姨娘却很快稳住心神,试图继续找借口,“宫主,你要相信,这些都不是出自我们的本意,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素来不管明月宫的琐事,自然不知道。明月宫养着几十号闲人,光凭寨子里那点儿地,连她们那些人都养活不了。”
“所以,你们就将她们一个个卖到了青楼?”荀紫瑛一开口,连声音都在隐隐发抖。
不等她二人回答,长公主幽幽地补充道:“不止青楼。她们还为这些可怜的女子寻了更好的去处,譬如齐王府和赵王府。这二位府里的歌姬和舞姬可谓一绝,甚至有不少被送进了宫里,深得我父王喜爱。”
荀紫瑛不禁有些愣住,齐王就不说了,但这赵王几乎每年都会派兵上山来围剿明月宫,虽然每次都是她们取胜,但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明月宫亦是次次都有伤亡。
陆离急得跳脚,“你胡说!”
长公主淡道:“我有没有胡说,你不是比我更清楚?明月宫以不到百人的实力,屹立苍城山多年不倒,若不是有赵王暗中扶持,你以为宁国的将士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陆离咬死不承认,“赵王年年都派兵来围剿我们,扰得我们不得安宁,我们和赵王之间可谓不共戴天,你说赵王在背后支持我们,岂不是可笑!”
长公主冷笑道:“不共戴天之仇?赵王倒是很会维护自己的名声。就是不知道你们替赵王威胁的那些地方官员知道真相后,还会不会继续支持他?”
陆姨娘和陆离万万没想到长公主连这件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如今,她们所有的秘密都被抖搂了出来,一时间,二人再也无从狡辩,个个绷着张黑脸。
“姨娘,从一开始,明月宫就是个骗局,对不对?”晶莹的泪珠潸然而下,滑过脸上的伤口,蛰得人生疼,荀紫瑛却恍若未觉,整个人深陷怀疑与自责的泥沼中难以自拔,她喃喃的反问道:“我自以为秉持娘留下的初心不改,实则一直在助纣为虐,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疫情越来越严重,小可爱们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祝愿大家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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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古)
陆姨娘很快冷静了下来,“既然你全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不否认,明月宫和人做过交易,但像秦舒那样的女子加起来也不过十之二三。牺牲一小部分人,就能换取大部分人的利益,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买卖?不过十之二三?”荀紫瑛的心头涌起无尽的悲凉之意,她苦笑道:“生逢乱世,这些女子的命本就已经够苦了,而你不仅灭人满门,还哄骗着将她们卖去了烟火之地,彻底毁掉了她们的一生。陆姨娘,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我娘创立明月宫的初心是什么吗?”
陆姨娘狡辩道:“明月宫的初心是拯救天下的可怜女子不假,只不过,就凭我们这百十来号人,又如何能挑战天下数以千万的男子的权威?一直以来,我们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倒是你,我高高在上的宫主,一心只管精进武功,不食人间烟火,哪里又能知道明月宫所面临的困境?说一千道一万,是你把明月宫想得太过美好、太过万能,但这世上之事,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决的。金钱、权力,少了哪一样,都成不了事。”
荀紫瑛质问道:“明月宫有难处,你为何不同我说?缺衣少食,可以想别的办法解决,老百姓能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为何我明月宫就不行?”
陆离插嘴道:“我娘为何不告诉你,你心里难道不明白吗?你娘是我娘的师姐,我娘一直很尊敬她,她去世后,我娘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对你比对我都好。你虽是宫主,但在我娘心里,你永远都是晚辈,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会第一个冲上去,替你扛着。不让你知道,不过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从出生到现在,母亲的遗愿就是荀紫瑛此生唯一的信念,而如今,她唯一的信念却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亲手摧毁。她喃喃反问道:“不让我知道,真的只是不想让我担心?还是害怕我知道以后,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们?”
陆姨娘出言反驳道:“告诉你,你又能如何?你是能搞来银子,还是能一个人独战千军?小老百姓粗茶淡饭、粗布麻衣,就能如蝼蚁般苟活一生。我的宫主,麻烦你低头瞧瞧你身上的衣裳,上好的金丝云锦,光是你这一身就足够普通百姓家一年的花销了。”
荀紫瑛这一生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从不知自己身上的衣裳竟然如此值钱,越发自责道:“早知道是这样,我绝不会穿什么金丝云锦。”
陆姨娘继续推卸责任,“吃穿用度仅仅只是一小部分,明月宫要想守住自己的地盘,与官兵抗衡少不了武器和战马,而这才是真正的大笔开销。”
荀紫瑛万分悲戚道:“陆姨娘,我记得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同你说过,如果守住明月宫的代价,是用大家的性命来换,我宁愿不要这明月宫。”
陆姨娘据理力争,“明月宫是我师姐一手创立的,我想守住她的心血何错之有?”
荀紫瑛道:“明月宫只不过是一座寨子,比起明月宫,我们更应该守住的难道不是我娘的遗愿么?离了明月宫,天下之大,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片瓦遮身,又何愁不能守住我娘的遗愿?”
陆姨娘忽然嗤笑出声,“你未免太过天真!我实话告诉你,天下再大,都没有你荀紫瑛的容身之所!你别忘了,你是朝廷的头号通缉犯!”
荀紫瑛噤了声,她忽然不想再做无谓的争执了。这一切的的确确都是她的错,身为宫主,她竟然对明月宫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白白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
就在这时,那个被陆姨娘支出去的宫女疾步跑了回来,她附到陆姨娘耳边,小声汇报道:“陆左使,所有宫女已全部召集到位,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动手。”
陆姨娘微微点了下,表示知道了。
长公主在一旁看着,始终沉默不语,待到无人说话了,她才开了口,“陆左使能言善辩,三两句便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紫瑛,真是令本宫佩服。只不过,本宫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见陆左使这般理直气壮,便也有些忍不住想为紫瑛打抱不平。”
以前,陆姨娘并未将长公主放在眼里,但不知为何,从方才长公主带着荀紫瑛跑来质问她,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心底莫名就对长公主生出了几分忌惮。
不等陆姨娘说些什么,长公主又道:“据本宫所知,陆左使和你的师姐荀兰也是出身穷苦人家,因为家里吃不上饭,从小便被父母送去了七星庵。你二人年纪相仿,又是同一天被送去的七星庵,关系自然比别人更近一些,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陆左使和荀宫主出身同门,从小相依为命的事,明月宫的人几乎都知道,但她们不知长公主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
陆姨娘大脑嗡得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想也不想,扬声命令道:“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伴着话音,东边林子里忽然冲出一群女子,拔剑将长公主团团围住。
“看来陆左使已经猜到本宫要说什么了。”陆姨娘忽然发难,长公主却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哼笑一声,面色不改的说道:“看着陆左使这般对待紫瑛,本宫还以为陆左使为了给自己的师姐报仇,已然变成了铁石心肠。却没想到,陆左使竟对陆离生出了恻隐之心。也难怪,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仇人的女儿,日日养在身边近二十载,也该有些感情了。”
陆姨娘面色一沉,挥手道:“上!”
闻言,明月宫的宫女当即蜂拥而上。长公主不会武功,只能眼睁睁看着数把长剑朝自己刺来。不过,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慌,就在此时,埋伏在另一侧树林里的侍卫提刀冲了出来,挡下攻击的同时,将长公主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长公主话里隐含的信息量太大,当事人荀紫瑛和陆离双双怔在了原地。
见状,陆姨娘冲她二人大喊道:“宫主,离儿,千万别听她胡说!这个女人恶毒得很!我们不仅救过她性命,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如今她却带兵来攻打我们!”
长公主冷笑道:“是不是胡说,听过了才好判断,不是么?”
荀紫瑛有种预感,这并不是什么好故事,她一点儿也不想听。但陆离却鬼使神差的被她给吸引住了,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了她身上。
长公主从容不迫地立于刀光剑影之中,娓娓道来:“二十年前,有位年轻公子曾经在七星庵借宿过几日。短短几日,他和荀兰互生情愫,还曾承诺要娶荀兰。荀兰虽身在佛门,却未受戒。主持开明,允她还俗。这本是一段佳话,只可惜,那年轻公子离去后,便再无音讯。荀兰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那年轻公子派人来娶她,荀兰心有不甘,辞别主持后,下山去寻那年轻公子。”
“那位公子家世显赫,年纪轻轻便有功名在身,荀兰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他的住所。然而,等她进城之后,随便一打听,便听人说,那位公子早已娶妻,十里红妆铺了满城,场面蔚为壮观。荀兰气急了,提剑就想去杀了那负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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