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美羚说着心里都疼,葛老有骨子倔劲儿,听说年轻那会儿是远嫁过来,就一个人带了一身喜庆的红盖头,跟了她丈夫。
岐林听着自己也想远了。
岐林听见周围的人都对着这事儿嘀咕,毕竟昨天的开机仪式今天导演就病了,实在就不是一件多吉利的事儿。
岐林上午有戏,连带另一个大角曹光汉都已经妆好在现场备着了。
外头的新雪加旧雪足足半个手掌厚,拍摄地点在新租的大楼里,是个外景。
岐林撑着伞出来,看着鹅毛片似的雪里站着一个人。
衣服他认得。
所以张口的时候就没犹豫,臧爷。
等话出了嘴,人回了头,才看清穿着衣服的是沈瑜之。
我像他么,沈瑜之笑着,伸手在岐林肩膀上点了一下。
岐林挡开那只手,不像。
末了又添了一句,一点儿都不像。
沈瑜之听了脸上的笑也没垮,反而笑的更大声,但是我认识的人里,有一个挺像。
沈瑜之的话刚说完,周编就过来喊人。
岐林心里有点儿在意,但是没来得及问,周编那头就开始喊人,快点儿,先过来集合。
岐林原本以为是要去拍戏,自己收拾了跟着沈瑜之往前走,但是到了跟儿,岐林才听见周编正在催着导演关机器,就觉着这事儿应该不对。
所以下一句就听见周编慌着扯嗓子在现场喊,早上先手工,具体安排等通知。
岐林听着这话就知道医院是出事儿了,所以等周编的话落了,岐林第一件事儿就是跟臧南渡打电话。
但是人没接。
岐林抬脚,又给山易亭打了电话,山哥,还有车么?
旁边儿的沈瑜之低头看了岐林一眼,我有车,你去哪儿要不捎你过去。
岐林手机里的山易亭说了手头现在没车,调车的话得先从公司开过来。
岐林看了眼沈瑜之,对山易亭交待,现在有点儿急,我先借着沈老师的车去葛老师的医院。
沈瑜之在前头开车,一开始沈瑜之让岐林往前坐,但是岐林摇了摇头,我坐这儿就行。
路上岐林捏着掌心,指甲在里头掐的都是印子。
沈瑜之看着没说话,就是脚底踩狠了油门儿。
路上雪下得越来越大,岐林下车的时候甚至没来的及等沈瑜之,自己先抬脚进了住院部。
三楼左拐第一间,岐林戴着口罩,冲身后的沈瑜之说话,我先进去。
沈瑜之就站着冲岐林挥了挥手。
白天的走廊里已经有了来来回回的护士还有有几个前脚跟着的白褂儿大夫也是风风火火。
岐林拐了个弯儿,看见原本躺着葛万淑的床上没人了。
心里先是一空。
然后就对着那那张空荡荡的床轻轻平复情绪。
没可能。
没可能。
岐林捏了手机给臧南渡打电话。
占线。
等他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顺便抓着路过的护士问,你好,请问昨天晚上在这儿的病人呢?
小姑娘着急,手里托着乒铃乓啷的盘子草草抬头,走了。
这么突然,岐林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自己低头在门口儿站着。
他身后的沈瑜之上来的时候,岐林都没察觉。
走廊长长的一条,岐林给臧南渡打了无数遍电话都显示占线,周编那头也一样。
就是通不了,牵扯到周编之前在剧组现场的态度,岐林确实觉得有什么大事儿,现在让臧南渡跟周编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半个小时都打不通,岐林实在很难往好的方面想。
他现在做的就是站在原地,等着臧南渡先给自己打电话。
毕竟这么多条自己的未接,要是对方在那头儿看见了,铁定能打回来。
没事吧?沈瑜之看着撑在窗户上岐林走过去的时候放轻了脚,是不是葛老师出事儿了。
岐林就盯着窗户外面的大学,嘴鼻里头冒着成团的白气。
说不准,现在情况不明朗,我再等会儿,岐林说着去三楼的护士台想找个人问问,护士台赶上交接班和查房,人不多,负责葛万淑的护士刚巧不在,岐林兜了一圈又回来。
沈瑜之听着岐林说话的口气还算冷静,刚想凑过去再把前事儿细细捋一遍,就突然发现岐林的肩膀在抖。
他的眼神又从肩膀一直顺到岐林的指尖,捏着手机的手很紧,露在外头的指尖已经泛紫,指甲盖儿上的乳白月牙在紫色里就更显眼。
岐林?沈瑜之轻轻叫了他一声。
之后人就没了回应。
沈瑜之看他状态不大对,就尝试从后头拍他肩膀,你没事吧?
被触碰到的对方猛然回头。
沈瑜之轻轻吸了口气,他看见的就是一张恸哭无声的脸。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哭起来能如此热烈饱满,悲伤就明目张胆挂在脸上。
一个人的眼泪能划着两边儿的脸往外冒。
现在成了沈瑜之没办法收拾的摊子。
他原本已经想好了安慰的说辞,但是总觉得对着白雪映衬下的这张脸,语言无力。
沈瑜之愣了半天之后,选择的是伸手。
他扣着岐林的肩膀想把人往自己肩膀上带,但是最后却是未能如愿。
岐林,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男声。
沈瑜之虽然没回头,但是他看见岐林脸上惊喜的表情,也看见岐林是多么如此迫切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沈瑜之最后也只是回头,看见来人叫了一声,臧爷。
沈瑜之突然觉得窗外的雪开始有了声音,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该是哭声。
岐林的哭声。
岐林在刚才隐藏的所有声音,现在都在臧南渡的怀里释放出来。
沈瑜之自知现在在这种场合不合适,最后转身,从这条走廊另一头自己退了,等临近拐弯儿的时候,他留了一只眼,然后捏着手机,给另一个臧姓拨了电话,等通了就对着那头说了句,你再不回来,可就没戏了。
走廊灰白的墙上被外头的大学映衬的更加惨白,一共十来米的距离就装了五六扇带绿漆的窗户,其中两头的都往外敞开,一阵阵往走廊里带凉风。
风刮在脸上,略过脸上被眼泪冲刷过的皮肤现在就更刺痛。
知道臧南渡的手指轻捻在上头,哭什么。
葛老师呢?岐林哭过之后身上没劲儿,现在说话都只能靠着臧南渡,跟条细软濒死的软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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