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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礼快速看完,急忙道:“今日太晚了,明日叫人赶紧把房间收拾出来给父亲母亲。”

“是!”

荀礼心中溢满喜悦,将那信件反复看了几遍,才肯放下睡觉。

他这几日忙碌,父亲母亲过来,他要置办各种各样的东西,自然就忽略了谢珩,尤其是上次在谢家发生的事情,让他倍感羞耻,每次看见谢珩就会想起那事。他正好由着这个借口,顺理成章地躲了与谢珩的见面。

谢珩虽然不满,可也没有法子,毕竟他这理由再正当不过了。

三日后,天空飘着细雨,已有先行骑着快马来通知的荀家家仆,荀礼连忙和一众下人撑着伞等在门口。不过多久,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荀礼家的门前。

荀父年过半百,精神抖擞,一身富态。荀母保养得当,仪态万方。荀礼眼含清泪,上前扶着荀母下来:“父亲,母亲。”

荀母一见他,当场便红了眼:“礼儿……”

“行了行了,先进去,进去再说。”荀父虽然也心中感怀万分,却不肯表现出来。看着他们母子泪眼汪汪,又觉得有些被忽视,不由得出声示意自己还在这里。

果然,荀礼的主意被他拉了过来。

荀礼擦了擦眼睛道:“父亲,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京中气候干燥,可有不适?”

“倒没有。本就是襄城连日暴雨,你母亲在家中无聊,才提议来京城看看你,谁知京城竟也一样。”

荀礼睁大了眼睛:“父亲是说,襄城连日暴雨?那安江的水位……”

荀父给他使了个眼色:“先进去再说。”

一行人进了正厅,管家也是荀家多年的老仆,几年未见老家的人,自然也红了眼。他端上热茶,荀父与他寒暄几句,这才退下。

荀礼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父亲,大哥呢?”

荀父砸了一口茶:“正要与你说起此事。襄城,不,整个江安大小府道,都是数日暴雨,未曾停过。堤坝年久失修,安江的水位又不断上涨,眼看就要高过河堤了……我让你大哥留下,处理好家中之事便赶来京城与我们汇合。”

“为何水文台不曾上报呢……”他睁大了眼睛看向荀父。

“那,那也许是今年他们向整个江安的商户募集了一笔钱,说是用来修缮堤坝的善款,可能人家早有准备,是我想太多了。”

“他们又让你们捐银子了?”荀礼心中五味陈杂。

每年都有各种名目让各地富商捐钱,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全当做善事了。可渐渐的,这些噱头名目越来越多。说是自愿,可若不捐,整一年的生意都不好做,小一点的商户根本负担不了,直接都关门散伙了。

“可不,光是咱们家就掏了五百两。这都算啦.......不过我还是提醒了你各路叔伯,邻里乡亲,让他们趁早赶往其他地方避一避,不管到最后能不能安然度过这个雨季,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那杯茶在荀礼手中渐放渐凉,到最后一丝热气也没有了:“父亲再与我仔细说一说,我,我要禀明今上。”

荀父茶杯一放,摇手:“你就别瞎操心了,官场水深,还不知江安的官员与朝廷哪位大官又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再得罪了什么人可怎么办。”

荀母也在一旁接话:“你父亲说的对,你就莫要强出头了,真要有什么,他们也瞒不住的。礼儿,快过来叫娘看看,我怎么总觉得你瘦了些。”

当着二老的面,荀礼也不好忤逆,只得暂且放下心中忧虑,与他们聊些别的。

这时,青山进来在荀礼耳旁道:“大人,谢大人在外面,说让您出去一趟。”

荀礼心中微讶,不知道谢珩此刻过来有什么事找他。他起身跟父母告罪道:“父亲,母亲,我出去一下。”

荀母摆了摆手绢。荀礼这才离开厅堂,快步走向门口。谢珩果然站在外面,身后跟着元祁和几个小厮,每人手中都抱着一些礼品。

荀礼大吃一惊,皱着眉头不赞同道:“你这是做什么?这要让旁人看见了真不知要如何说嘴!”

谢珩也不与他争辩,只微笑道:“听闻伯父伯母已经到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少敬,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第27章

荀礼没有多想,他向来无法拒绝谢珩,便稀里糊涂地将他带了进来。

可到了父亲母亲跟前。二老看了看谢珩,紧接着四道疑惑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他时,才感到有些心慌,不知要如何开口。

他以前从不敢奢求他的情意能得到谢珩的回应,是以根本未曾想过要如何向父母坦白。可如今他既已与谢珩情意相通,今日若不明不白的介绍了谢珩,又觉得委屈了他。

荀礼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豁出去了:“父亲,母亲,这位是翰林院的谢翰林,谢珩。也是我一同在云章书院读书的旧友,我与他……”

他正要强自镇定说下去,不料却被谢珩突然打断,接道:“我与少敬相识多年,如今听闻伯父伯母进京了,未曾递帖子便前来拜访,还希望伯父伯母不要觉得我唐突才好。”

荀礼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勇气被中断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谢珩,不知道他为何不让自己说下去。

谢珩人长得端正,礼数也周全,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荀母忙说着不怪罪不怪罪,却又听着他的名字觉得甚是耳熟,想了半天,忽然拍手道:“啊呀,我知道了,你就是礼儿信中写的那个对他多加照顾的同窗吧!好孩子,真是太感谢你了!快,快请坐吧!”

“少敬在信中提起过我?”谢珩有些意外,可那笑意却早早地爬上面容。他冲着荀礼微微挑起眉,似乎在责怪荀礼为何从向他提过。

荀礼满面通红,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母亲居然还记得。

“是啊!”荀母高兴道,“礼儿一提起你,便是各种赞美之词,说你才学过人,为人磊落......我想着他必定是极看重你这个朋友的,这才记得深了些。”

“母亲!”荀礼没想到自家母亲竟连信中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还,还直接对着谢珩说了出来,让他实在难为情!

谢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愈发炽热,他实在承受不住,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出去,只希望母亲快快停下来。

荀母与谢珩相视一眼,抬起手绢捂住嘴,笑着揶揄道:“瞧他,多大的人了,多说几句还害臊起来,不说啦,不说啦!”

谢珩也轻笑了几声,可那生意在荀礼听来却与调笑无异,脸上更红了几分。

荀父看不下去,自家儿子的红着面皮,像是被煮熟了一样,帮荀礼解围道:“你也是,知道他脸皮薄,还捡这些来说。他们是好友,谢翰林能不知道礼儿心意吗!”

本是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可落在关系已经非比寻常的荀礼和谢珩耳中,却另外品出些别的意思。

谢珩自进到荀礼家的唇角就没放下过,他心满意得,别有深意地看了荀礼一眼,微笑道:“伯父说的是,少敬的心意,我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闲聊几句过后,谢珩将带来的绸缎、首饰、珍玩等数样礼品一一奉上,最后从元祁手中拿起一个包装比其他都要精美许多的盒子:“听闻伯父爱茶,便特意寻人找来这块濛顶黄芽送给伯父。”

“有心了,有心了!”荀父喜不自胜,向来听闻濛顶茶是极品,可惜产量极小,他们这寻常百姓哪里有门路能喝的到。可他虽然心痒,却还是有顾虑。

官场复杂,不知收了这礼,会不会对荀礼有什么影响。

荀父不敢擅自做主,只好看向荀礼,却见他满面通红,对荀父略一点头。荀父知道他是同意了,这才欢天喜地的叫人手下那块难得一见的茶饼。

他接过来欣赏了一会儿,当场便吩咐人拿去切一小块泡了,剩下的好好地收了起来。

等那茶端上来,荀父迫不及待地端起茶碗,汤色明亮,香气浓郁,品之一口顿觉满嘴鲜嫩。荀父满足地喟叹:“好茶!”

“伯父喜欢就好。”

晚饭自然是要留谢珩一起吃的。

荀母怕荀礼想念家乡的味道,不仅特意带来了襄城的特产,还亲自下厨动手做出几道江安美食,一解荀礼肚中思乡的馋虫。

清蒸草鳊,蒸三元、排骨莲藕汤,一道道摆上来,荀礼手中的筷子蠢蠢欲动,恨不能多长几个食袋在身体里,将这些美味都装进肚子里。

荀礼这顿饭简直吃的称心遂意,他许久没有尝到过这么正宗的家乡味道,肚子吃的滚瓜溜圆,以至于有些难受起来。

荀父荀母劳累一天,早已疲惫,用了晚饭便要回放去歇息了。荀礼强忍着胃里不适,将父母带去房间安顿下,回来一看,谢珩竟还没走。

他揉着肚子,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今天的菜还合你口味么?”

“每道菜都很好吃。”谢珩看他眉头紧蹙,知道他还是难受着,颇有些无奈握着他的手,帮他按揉四缝,内关两个穴位,“伯母手艺再好,你也不能如此没有节制。”

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谢珩淡淡他瞟一眼,直把荀礼看的心中一紧,他知道荀礼不过嘴上说说而已,下次还敢。不过他也没多在意,真有下次,他一定会管着荀礼,再不叫他如此贪嘴。

见谢珩没有再说些什么,荀礼松了口气,看着认真帮他按压穴位的谢珩,心中阵阵暖流经过。

忽然就想起了白天他鼓起勇气想要坦言告知父母他与谢珩的关系时,被谢珩阻拦了下来,心中实在不解,便出口问道:“方才你为何拦住我不让我说。”

谢珩看他一会儿,才缓缓道:“百善孝为先,你我之事非同寻常,且不谈伯父伯母能否接受,他们刚到京城,浑身疲累,你便要给他们这样一个惊吓,总归不妥。”

他这样为自己考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自己有一丁点儿为难。

荀礼胸中那块地方顿时酸涩难言:“你难道,难道不想……”

“我想!”谢珩斩钉截铁道,“此事但可从长计议,少敬,我求的是长久,不在这一时。”

谢珩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眼中的满满的坚定之意。而后他又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伯父已经收了我的茶,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谁也不能再将你许给别个了。”

荀礼疑惑道:“茶?”

谢珩一副老神在在样子:“婚嫁以茶作礼,今日我送的便是聘定之茶。伯父既然接了,在我这里便是允诺了你我的婚事。”

“这怎么作数……我父亲又不知道!”不曾想他还有这层用意,让荀礼无端羞涩起来。

谢珩无赖笑道:“如今你知道了。若你家长辈要给你说亲,记得要回绝掉,因为我已经定下你了。”

这下荀礼再无话可说,谢珩这样霸道狡猾,可他心中却是欢喜无垠。巡礼心潮起伏,近乎着迷地看着谢珩,几乎有些痛恨曾经迟钝的自己,明明六年前就可以拥有这样好的谢珩,他却生生错过了这么久,这么久!

“怀瑾,我心中也只有你。”

他喃喃着,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一些,俯身过去将自己的唇印在谢珩的唇上,舌尖挑开谢珩的牙齿。

谢珩不甘示弱,很快就从荀礼那里夺回了主动权,扶着他的腰身紧紧贴向自己,舌尖不停逗弄着他的。

情动难抑,他们沉溺在这无边的爱欲之中,忘却了世间的一切,谁都没发现外间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彼此都有些喘不过气,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荀礼舔了一下嘴唇,喘息道:“对了,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谢珩眸色黑沉,将他唇边水渍擦掉,哑声道:“你说。”

荀礼面颊粉红,神色却凝重了下来,将荀父白日里同他说的江安暴雨之事对谢珩说了,末了又道:“我想将此事禀告今上,但……”

他担心自己官阶低微,奏表递不到今上眼前就会被拦下。若暴雨停下一切好说,若不停,安江堤坝跨了,沿岸不知会多少城村要遭受灭顶之灾。

谢珩面色也严肃了些:“你是说每年各地商户都要以各种名目上捐善银,用以修路缮堤,可实际却从未用到正途之上?”

荀礼点头道:“不仅如此,我曾查看过工部历年的案卷,只说江安,年年雨季前后都在申请银子固堤。但自我记事起,安江一带从未有过像今年这样的暴雨,若真的这数十年来都将朝廷下拨的银子用来给堤坝加固加高,我父亲定不会如此心急就要离开家乡。”

“你怀疑他们……”谢珩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不是重点。”荀礼摇了摇头,“当务之急,还是要派人去了解安江堤坝的情况,若真的抗不过今年的雨季,尽早将河流沿岸的百姓撤离才是。更何况江安地区是鱼米之乡,一旦出现洪涝,毁坏粮田作物,接着必定是饥荒、逃难,甚至有可能爆发疫症,灾民毫无秩序地涌至附近的城,到时事态只会更加严重。”

“……”谢珩看着他,目光露出直白地赞赏之意。他想起在书院时荀礼与周文东对峙的话语,尽管这六年来受尽冷眼与不公,荀礼那颗爱国忧民之心却从未变过,“少敬,你说的对。明日我便进宫,将你说的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今上。”

荀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谢珩牵着他的手,与他一同站起身,两人相视一笑,缓缓走出门去。

今夜难得没有下雨,他们慢悠悠地走在这狭长静谧的巷子中。被雨洗刷过后的天空,一轮明月独自清冷孤傲地在挂在那,陪伴它的只有周围一点暗淡的星光。

就好像他和谢珩,荀礼心想,即便是暗淡无光,无法被人轻易看见,他也要留在这轮明月身侧,因为那明月是他自己的。

到了谢家门前,两人又难分难舍地黑暗的拐角处相拥了一会儿,谢珩才不情不愿地放他回去,站在原处目送荀礼。荀礼傻笑着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谢珩的身影。

他挑着灯笼,心情甚好地回到家中,准备洗漱睡觉。

路过厅堂的时候,却看见荀母坐在那里,神情呆滞,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荀礼大惊,慌忙冲了过去,不停问道:“母亲?您怎么了?”

他的声音让荀母蓦地回过神来,看见荀礼神色担忧地看着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没,没什么。方才做了噩梦,惊醒了......你去哪里了?”

听荀母这样说,荀礼才放下心来,轻松道:“我送谢大人回去,回来见您这样,吓坏了。”

“哦,哦。应该送送的......”荀母起身,语无伦次道,“那,那你早些睡,我也回去睡了。”

她像是要逃避什么一样,再也不敢多看荀礼一眼,匆匆走了。

荀礼虽然还有些奇怪,但也只当是母亲做了噩梦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便也没有多想,径自回房了。他明日还要当值,早睡才好。

次日,荀礼刚到工部,一个身着宫服的内官堵在了他的身前。

内官笑眯眯道:“可是荀礼,荀大人?”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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