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们兵分两路,谢珩连夜赶回江州。荀礼则跟着台司去察看安江的水势。
记忆中平静的安江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荀礼站在风雨之中,看着下面浊浪排空,声彻云霄。他眉眼之间俱是担忧,仿佛已经从湍急的江水中看到了洪水漫过堤坝,淹没城镇,百姓流离失所的景象。
“大人,我们已经派人挨家挨户告知做好防洪的准备。大人没来之前,其实我们也派了一部分人手,在郊外搭建避险营,以应对突发情况。只是我们地方小,人手不多,进度就慢了些。”知县说道。
“知县大人想的周到,”荀礼收回目光,与台司等人一起下去,“但也不必让百姓过于恐慌,告知他们躲避的路线,不要擅自行动。”
“是。”
荀礼又去知县口中的避险营看了看,果真如他们所想,人手明显不够,进度缓慢。荀礼撩起袖子,干脆带着人一起在这里帮起了忙。
“大人,您身份贵重,这种粗活怎能劳您亲自动手!”知县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拦他。
礼抱起一根圆木,认真道,“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天灾不可预测,我们能多做些准备便多做些。”
“啊?”知县见拦不住他,与台司对看一眼,也只得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荀礼与这些人都是文官,哪里做过什么粗活。但他咬牙坚持着,不停歇地忙了一上午,衣衫尽湿,累得站都站不直了。
知县叫人拿水给荀礼,喘着粗气道:“大、大人,您回去歇一歇吧。”
荀礼抹掉额头上的汗,微微一笑,接过水:“知县大人难道没有发现附近村庄的青年都已经过来帮忙了吗?”
知县惊讶地环顾一圈,发现正如他所说,搭建营帐的人比他们刚来时多了一倍还不止。明明没人去喊,但大家都自发的聚集起来,干的热火朝天,没有一个人喊累叫苦,也没人耍滑逃避。
“这……”知县深受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荀礼眼睛弯起:“大人是他们的父母官,您不怕脏累,这样为了大家的性命拼尽全力,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
知县默然了,良久后才叹道:“虽然荀大人比我年轻,但看的比我透彻多了。”
荀礼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及至傍晚,帮忙搭建营帐的人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大家齐心协力,进度自然就快了起来。
吕知州暗算谢珩,可倒了霉伤了身的却是他,尽管歇了一天,也还是没有好利索。今天又帮着干了这么多重活,等回到住处,荀礼实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可清晨起来,他还是忍下浑身肌肉的酸疼,与知县等人一起去帮忙。这样忙碌了几天,荀礼还去了几个村庄查看,知县做的很到位,上至耄耋,下至幼儿都知道若是洪水来了应该往哪里躲避,多少让荀礼宽心了些。
这日他又去营地帮忙,中午歇息的时候,水台司看着天色渐暗,暴雨将至,才让大家都先散了,找地方避雨。
前天台司去看安江的水位,说是几乎快要漫过堤坝,不知还能撑过几场暴雨。一旦决堤,洪水席卷而来,即使他们做了再多准备,也根本来不及反应。更何况这里的营帐也才搭建了一半,能容纳的人数实在屈指可数。
荀礼坐在搭建好的营帐中出神地看着雨珠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江州到石城不过半日距离,不知谢珩到底要怎样与吕知州谈,以及协商的如何了。
暴雨不停,他们也只能停工回去。不知为何,他今天格外烦忧,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只当是自己多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可没想到他的预感竟成真了,水台司纵马赶来,他神色慌乱,从马上跳下来摔在了荀礼面前,顾不得站起来便朝着荀礼大喊:“荀大人不好了,江水已经漫过河堤了!”
荀礼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河岸旁的村落,好像已经听到了人们惊慌失措呼喊救命的声音。
他怔楞片刻,立刻翻身上马,语气决然:“先去让百姓都撤离!”
知县这才反应过来,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挑了些身强力壮的青年一起跟了上去。知县拍马赶上他,劝阻道:“大人,我去!您还是在城中比较安全!”
荀礼摇头拒绝,现在发生了灾祸,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在城中坐镇,才能让人们安心。他只是来办差事的,不如知县在这里的威望高,留知县在这里才是明智的选择。
他分析的有道理,台司也这样劝了几句,知县才停了马。他朝荀礼深深一拜:“还请大人一定小心!”
荀礼顾不得回答,带着人就往城外飞奔。
知县一直看他出了城门,脸上表情骤变,挥手决然道:“关城门!”
荀礼对此全然不知,等他们赶到离江岸最近的村庄时,冰凉的河水已经淹至大腿,并且还在不停上涨。好在还有官府的人将他们引至营区,先安顿了下来。
荀礼一旁忽然瞧见从远处飘来一个木桶,里面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她缩在桶里,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人们都在逃跑,慌乱之中将那木桶撞得七倒八歪的。荀礼艰难地拨开人群,伸长了手,一使劲儿,将那木桶拉至了身边。
女童脸上俱是污水,早就被吓得双眼无神。荀礼见她穿的单薄,裙角还被江水浸湿了,便脱下了外衣将她包裹了起来。做完这一切,荀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不怕了,不怕了。”
他想让人先推着木桶离开,眼睛还没离开女童,她忽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放:“爷爷,救救爷爷!呜呜……”
她扑腾着,险些将木桶打翻,荀礼赶紧将木桶稳住:“爷爷?爷爷没有出来?在哪里?”
女童抽抽搭搭地抬手指了指前方,然而荀礼根本不知道是哪里。他迷茫地站直身体,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仔细瞧了瞧女童,大惊道:“这不是云妞吗!你爷爷呢?”
“你认识她爷爷?”荀礼眼睛一亮,连忙抓住他问道。
“大人,我……”那男人刚想说话,却被身边人狠狠一拽,才改口道,“我,我只是知道她有个爷爷,并不,并不认识……”
荀礼失望地松开手,那人赔着笑走开,他身边人小声说道:“傻不傻啊你,你要是说认识,让你回去救人可怎么办!”
“哎哎,还是你聪明……”
明明人声嘈杂,荀礼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两人的对话。他将木桶交给别人抓着,自己快走两步,抓住方才那个男人。
“告诉我她爷爷在哪里。”
那人还想说自己不知道,却被荀礼先一步截住了话:“不需要你去救,我去。告诉我她爷爷住在哪里?”
男人无话可说,只得道:“就在村口往东走几步,门前有颗玉兰的就是她家。大人,您要自己去?他爷爷年纪大了,走路都不利索,原本也没几天好活了,真不值当再搭您一条命……”
荀礼眼神锋利地扫过他,吓得男人浑身一哆嗦,立马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荀礼无意难为他,天灾面前,谁又能苛求这些普通人舍己为人。
他叫人看好木桶中的小姑娘,自己找了一条粗绳拿在手中,不顾众人的阻拦,朝着刚才男人说的地方逆行而去。
眨眼之间,水就已经没过腰部了,荀礼一步不停,很快就找到了男人所说的玉兰树。他推门进去,屋内昏暗,不见有人。
荀礼心中着急,水已经淹了半间屋子,不知老人还是否安好。他寻不见人,只得放声喊道:“有人在吗?老人家?云妞爷爷在吗?”
他喊了一会儿,忽而听得里间屋子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谁……”
荀礼大喜,顺着声音望去,发现老人家佝偻着身子在床上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老人家,”荀礼赶紧过去,“别怕,我是来救您的!”他将手伸过去,扶着老人家一点点的挪了下来,荀礼顾不得其他的,将粗绳系在老人家腰上,再将另一头缠绕在自己手腕上,将他背了起来。
荀礼不敢耽搁,背上他就往外走。河水还在漫延,越涨越高,荀礼看不见路况,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摸索。荀礼仰了仰头,将背上的老人家往上耸了耸。
“好孩子,别管我啦!”老人家趴在他背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一把老骨头,死了不可惜的。只是,只是我那孙女儿云妞能不能麻烦你给照顾下?我是个命不好的,儿子儿媳都死的早,只剩下这一个骨血……”
“不要丧气,”荀礼咬了咬牙,“我们来的及出去的。”说罢,他也不再言语,只闷头朝前走去。
好不容易看见了焦急等他的一群人,让他松了一口气。随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木排划到了他身边,先把他背着的老人接了上去。荀礼如释重负,双手扣紧木排,想要使一把劲儿跃上,可洪量突然暴涨,水流变的湍急,猛力冲击在荀礼身上,让他手下一滑,直接被掉进水中不见了。
“荀大人!荀大人!”随从惊恐地大喊道。
这时只听另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决堤啦!决堤啦!”
第34章
荀礼被污浊的河水包围,冲的他晕头转向。也不知后脑勺撞了什么东西,他只感到一阵闷痛。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居然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一颗已经倾斜了的粗壮大树旁边。荀礼拼命划动四肢,靠近了树干,扯住了一根看起来还算粗壮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树枝爬了上去,才终于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稍歇片刻,举目望去,所见之处皆被大水淹没。身后还能听见被洪水冲塌的房屋瓦解的声音。再向远处看去,依稀可见那个载着人的木排。
幸亏他们放木排下来时用了绳子在后面绑着,上面的人虽然被刚刚的洪流冲的摇摇晃晃,但好在最终还是没人掉进水中。
“荀大人……荀大人在那!荀大人没事!”
其中一个随从发现了他,惊喜地冲他挥手。木排上还带着老人,荀礼不得不朝他们吼道:“想办法先走!”
那掉入水中的是朝廷命官,木排上的随从也拿不定主意就这样抛下他离开。更何况现在水流汹涌,他们也有些掌控不住这小小的木排,正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忽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少敬!”
谢珩紧赶慢赶回来,一路上见到多少灾民,心都渐渐沉了下去,只祈祷着荀礼平安,别的他什么都不求了。
可最害怕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一眼看到被困在滔滔洪水中无助的荀礼,谢珩瞠目欲裂,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恐惧天灾,恐惧命运。
荀礼自然也看到了他,脑海中紧绷的弦瞬间断了。不知为何,他除了安心之外,竟还有些鼻酸,一时间险些落泪。
“怀瑾,先让他们走!”
谢珩闭了闭眼,吩咐随从将所有人都接上船,然后叫人划着船试图靠近荀礼。
可惜水势太急,船停在离荀礼还有数米远的地方就实在划不动了。他们只好从船上找了一根绳子,系上一块充了气的皮子丢进水中,希望能漂到荀礼身边让他抓住,这样就能将他拉过来。
可惜水流冲刷着气囊,四处漂荡,就是不肯去到荀礼身边。他们试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
“不行啊,谢大人!”随从有些气馁道。
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谢珩突然失态地朝他咆哮道:“有什么不行!给我继续试!”
这时舱内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谢大人,荀大人刚刚救的那个老人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必须马上去找大夫来啊!”
前面是荀礼的安危,后面是老人家的性命。谢珩两眼一黑,两边为难。
半晌,谢珩咬了咬牙,忽然脱去外衣,将绳子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随从:“拽紧。”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就扑通一声跳进水中,不过眨眼之间就被水流冲向了远方。
“怀瑾!”荀礼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掉了半条命,嗓子都要喊破了。
随从赶忙拉紧了绳子,控制着他的距离,停在了里荀礼不远的地方。谢珩从水中冒了出来,举起带有气囊的绳子用力扔了过去,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荀礼眼前。
荀礼赶紧伸手抓住,那边船上的人一看,大喜过望,几个人合力将谢珩他们拉了上来。谢珩先上了船,气都没喘匀就俯身趴在船檐,伸出一只手去拉荀礼。
荀礼握着他的手借力爬上船,双脚踏上平地的刹那让他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去。经历了刚刚的生死一瞬,他头脑一片空白,浑身脱力向前倒去。而迎接他的却是谢珩坚实有力的怀抱:“少敬……”
船上的人都鼓起掌来,谢珩双手颤抖紧紧抱着他,久久不肯松开。其余人只以为他们共同经历生死,情谊自不可同日而语,也没多想别的什么。
还是荀礼轻轻拍了拍谢珩的背部,温声让他放开了自己。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再在外面呆下去只怕都要病倒。
谢珩虽听话地松开了他,但一只手还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他还心有余悸着,若是他没有赶过来会发生什么……上次荀礼掉进水中他都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察觉他的手至今都还在颤抖,荀礼定了定神,用力地回握过去。
回到高地往下去看,洪水早已淹没大半个石城。
他们在营地生了火取暖,谢珩握着他的手平复了一会儿,才将情况与他讲了出来:“你们撤离的还算及时,这个村里大多数人都安全了。但洪水迅猛,其余几个村子还是……死伤无数。”
荀礼沉默了一下,才道:“至少……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过倒是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没有去江州,绕道去了最近的奎州,说服知州派人援助。”谢珩皱眉道,“洪水爆发,想必吕知州已经开始发文向上讨赈灾银了,等赈灾银粮过来还有些时日。不过也不必担心,还好先前从怀扬、奎南借调的粮食已经到了,想必不日就要发往各个城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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