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他竟然还一直默默期待着谢淮川会在某个特殊的时机把鞋子送给他,深情地告诉他自己的记忆已完全恢复。
如今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实在是既可笑又荒唐。
孟宇谈见他半路停住,脸色还有些奇怪,突然想到了什么,朝他说道:“对了总监,你也很喜欢这双鞋吧,我记得你还发了朋友圈,不过你那时正拍节目呢,错过了时间没有抢到。”
路弥勉强地笑了一下,心中却仍有些不死心,眼睛死死地盯着舒野,问道:“你是穿42的鞋吗?”
舒野似是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如此发问,歪了歪头,一派天真道:“是呀,路总监也是吗?”
路弥没有回答,站在原地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半晌,才轻轻呵了一声,气氛一时变得奇怪起来。
孟宇谈看不懂其中的暗涌,挠挠头勾着路弥的肩膀往办公室走去。
他进公司两年多,整个设计部的氛围一直特别好,但不知为什么,自从舒野来了之后,整个环境就开始变得有些诡异,明面上好似没有什么变化,却总觉得多了几分不自在。
孟宇谈私下里也听到不少传闻,但他不知该不该相信。
舒野虽然是跟谢总走得比较近,但明面上也没有特别出格的表现。在工作上也毫不敷衍,交代给他的任务都能认真完成,对待同事也都客客气气的,让人挑不出他哪里不好。孟宇谈不知该对他如何评价,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自他入职以来,路弥便对他多有照顾,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不留余力地给他提供帮助,他内心对路弥既感激又敬重,跟他的关系也是亦师亦友。
不管这个舒野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进到公司,但如果他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伤害到路弥的话,孟宇谈觉得自己还是会义不容辞地站在路弥这一边的。
第20章
路弥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才回家。
在客厅见到谢淮川的时候,路弥有些惊讶。平日里他总是待在书房,很少会出现在客厅。
谢淮川似乎是在等他,电视放着一部美食纪录片,但心思却一点没在屏幕上。
路弥在办公室想了很多,在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绪,决定下一步的方向之前,他不想与谢淮川有过多的交流与接触。
因此即使见他反常地待在客厅,也懒得去猜测他的动机,只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吃饭了吗?”谢淮川见他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打算,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路弥的脚步停住,却不回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有事吗?”
在谢淮川看来,路弥总是有着许多的情绪。
见自己醒来时的喜极而泣,知道自己不认得他时的难过伤心,试探自己的记忆时的小心翼翼,提到舒野时的委屈愤怒......
路弥有那样多的情绪,那些属于他的生动鲜活的情绪不加掩饰地呈现在他的脸上,曾经让谢淮川觉得充满负担。
可如今,谢淮川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能够从他脸上读到任何的情绪。路弥整个人好似一汪被施了魔法的深潭,包裹在层层浓雾里,模糊到让人看不清。
路弥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告诉自己他恢复记忆了。
一次次地期望,又一次次地失望,路弥只觉得好累,他的心已经禁不住哪怕再一次的撕裂了。
谢淮川像是在斟酌措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听说,设计大赛的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了?”
路弥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名单确定下来之后梁开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给他,经他过目之后再报给珠宝协会。但他还是回答道:
“定了,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愿意与自己沟通,谢淮川松了口气,继续道:“关于参赛人选,我想跟你再讨论一下。”
路弥皱了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这个名单是通过内部竞选确定的,但是......”
路弥反应过来了,所以谢淮川大晚上的待在客厅等他回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舒野在今天的比稿中落选了,所以他便来找自己算账来了。
路弥庆幸自己没再对他抱有期望,可是心还是忍不住地抽痛起来。
没等他说完,路弥便打断他,直接道:“所以你这是在为舒野抱不平吗?”
谢淮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难堪,但他很快地调整过来,辩解道:“我不是在为他抱不平,只是他为了争取这次的参赛资格确实非常努力,也付出了很多,这些你可能没有看到,但我希望你能公平地看待他的作品。”
路弥觉得可笑,冷嘲道:“你只看到了他的努力,那其他人呢?难道他们的努力在你眼里就不值一提?你又凭什么说我没有公平地看待他的作品?设计部总共五个助理设计师,参赛名额只有两个,每个人都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打磨自己的作品,每个人也都有同样的机会接受设计师的评判,而我甚至没有参加投票,谁能拿到参赛名额完完全全就是看他们自己的实力。今天他舒野落选了,你便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替他抱不平,可落选的又不止他一个,谁又替他们委屈呢?”
谢淮川并不知道路弥没有参与投票,梁开将参赛名单报给他的时候只说是设计部共同推选的结果,再加之下班时舒野委屈失落的眼泪和欲言又止的神态,他便以为是路弥卡着名额,故意不给舒野机会。
尽管事实不像他想的那样,但一想到舒野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谢淮川便心疼得不行,于是放缓了语气商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只有两个名额是不是太少了,能不能找珠宝协会多要一个?”
如果说原本只是对这段感情失望,而当谢淮川说出这番话时,路弥切实地对他整个人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悲痛感。
路弥只觉得遍体生凉,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淮川,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淮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赛事说穿了不过就是给人镀金,如果能花钱买到参赛资格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路弥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可怕,心底有某种重要的东西突然碎裂一地。
他嘲讽一笑,轻呵道:“谢淮川,你忘了吗?大二时院里有一个交换留学的项目,我作为专业第一理所当然地拿到了这个机会,却被家里有关系的人给顶了下来,我那时的委屈与难过,你忘了吗?大四时有家公司看中我的能力,想买断我的设计当作他们品牌的原创去发布,我那时的愤怒与屈辱,你也忘了吗?”
他看着谢淮川的眼睛,只觉得失望极了。
“后来我们创业,不也是希望能给那些像我一样热爱设计却羽翼未丰的人一个更公平的平台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吗?可你如今说的是什么,做的又是什么?你指责我对你的心上人不公,你怂恿我去买卖参赛资格,谢淮川,我真的不再了解你了。”
谢淮川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帮舒野要一个参赛资格,何以牵扯出这么大的罪名。
况且多一个人参赛,就多一个获奖的可能,这对于品牌的声誉与影响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他不觉得路弥的坚守是有意义的,甚至可以说太过于理想主义,不懂得变通。
就算「山川」不主动去疏通关系,又怎么能保证别的品牌不会花钱买资格甚至买奖项呢?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如果别人做了,而「山川」不做,不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对自己的不公平吗?
谢淮川无奈道:“不过是一件小事,怎么就扯到那么远了?”
路弥心头巨震。
原来在他眼里,不过只是小事而已吗?
路弥头一次意识到他爱了七年的人,也许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样。
他们曾经彻夜谈天,共怀的追求与抱负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渐次消散了,可笑他竟还一直以他们共同的事业为傲,不知这份事业早已变了质。
一瞬间,疲惫感如滔天巨浪向他袭来。这间曾经承载了两人无数温馨记忆的爱巢也变得冰冷可怖,路弥只觉得自己将要呼吸不过来。
天旋地转间,路弥深深地看了一眼谢淮川,对方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冷静而残酷。
他再也待不住,抓了钥匙冲出家门。
————
第21章
路弥开着车出了小区,绕着城市转圈,心里乱作一团,根本没有目的地。
以前不管去多远的地方,一回到沪城便觉得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只因这里有谢淮川,有「山川」,有他们的家。
然而短短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自从谢淮川出了车祸,一切都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驶去,根本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曾经他所确信的,他所深爱的,他所引以为傲的,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整个世界支离破碎,满目疮痍。
路弥以为自己会哭,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流不出一滴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路弥把车停在江滩边上。寂静的江风吹拂着他的面庞,身后是整座城市不知疲倦的幻彩霓虹,不时有亲密的爱侣牵手走过,嬉戏笑闹在夜里走近又远去。
直到现在,路弥才发现,自己对谢淮川的依赖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即使在冲动之下从家里跑出来,他也没有交好的朋友可以倾诉。
路弥拿出手机上下划动,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他面前滑过,最后在一个名字旁停顿下来。
半个小时之后,晏暄和趿着拖鞋一脸无奈地打开大门,看到路弥抱着一个塑料袋的啤酒站在门口,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说吧,这次又怎么了?”
晏暄和凌晨一点被他的一通电话吵醒,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当初招惹谁不行非得招上这只麻烦精,觉都不让人睡。
路弥坐在地毯上,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颇为壮气地猛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语气坚定道:“我不想喜欢他了。”
路弥说话总带着一股子天真,晏暄和也给自己开了一罐,靠在沙发上看着他,道:“喜欢还能由着你想不想?”
冰爽可口的啤酒下肚,路弥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清晰了不少,他不理会晏暄和的调侃,径自分析道:“我跟谢淮川在一起七年,对他的感情自然不能说没就没,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我渐渐发现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晏暄和听他语气虽然难过,但似乎已经不像录节目时那样爱得盲目,而是能够跳脱出来,相对冷静地思考这段感情了。
这样的转变自然是好事,但晏暄和却十分好奇是什么促使路弥发生改变。
虽然相处时日不长,路弥却下意识地信任晏暄和,见他发问,便毫无隐瞒地将前因后果说与他听。
晏暄和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他,因为倾诉的过程也是路弥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的过程。
路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能够为理想燃烧自己的生命,他单纯而炽热,真诚而勇敢。这样的一颗心,纯洁得容不下一点沙尘去玷污,最为难得,也最为珍贵。
而谢淮川,也许曾经也为路弥的纯真所感动所震颤,却终归只是俗人,渐渐屈服于日复一日的商海沉浮,沦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不能说谢淮川是不爱路弥的,至少在他失忆之前,他一直都试图将自己商人的一面藏起来,尽力去维护路弥心中的净土。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残忍地将这表面上的平静打破,让他再不能维持虚假的平衡,也让路弥发现他伪装下的本质。
但晏暄和却并不同情谢淮川,他与路弥原就不是一路人,就算没有车祸,也会有别的原由让他在路弥面前暴露本原。
再者说,就算没有这一理想与事业的冲突,那舒野的存在又作何解释呢?
说到底两人的关系早已如危桥般摇摇欲坠,他只怕路弥认识得太迟了。
路弥像是不太能喝酒的,这才喝了一罐,脸上便飞红一片,双眼朦胧迷上水色。
晏暄和见他一罐喝完,竟还想再开一罐,二话不说将他手中的啤酒夺过,起身到厨房给他倒了一杯牛奶端到他面前,不客气道:“我早跟你说了谢淮川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信。”
路弥一时没法为自己辩解,又将牛奶给他递了回去,双眼无辜地看着他,真诚道:“我乳糖不耐,喝不了纯牛奶。”
晏暄和简直怀疑他就是来故意折腾自己的,然而对着那样一双水濛濛的大眼睛,却又实在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于是只好一口气把牛奶干了,又转身去冰箱给他拿了两罐汽水,假装恶狠狠道:“汽水总能喝了吧?麻烦精,再娇气就把你扔出去,让你睡桥底。”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已经醉了,抱着枕头冲着晏暄和傻傻笑道:“你才不会呢。”
晏暄和见他这么信任自己,不由心中一动,故意逗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路弥把脸埋进枕头里舒服地蹭了蹭,拉长了调子道:“我们阿暄呀,他虽然是个黑脸怪,可是他啊,他超——喜欢我的!”
猝不及防地从他口中冒出喜欢二字,晏暄和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路弥像是看到什么新奇事儿一般,凑近了用手指碰他的脸,不依不饶道:“黑脸怪变成红脸怪了哦。”
晏暄和将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表情看起来凶一点,粗声粗气道:“什么黑脸怪红脸怪,喝了一罐啤酒就醉成这样,真没用。”
路弥则借着酒劲耍起了酒疯,他将枕头抛到一边,不由分说跨坐在晏暄和腿上,双手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脸,接着又毫不客气地揉搓起来,不满道:“干嘛否认,你就是超喜欢我。”
晏暄和一时怀疑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自己一张分分钟能迷倒万千少女的俊脸被他蹂躏得生疼,总不会是装疯卖傻故意折磨人吧?
路弥不安分地坐在他的身上扭动着,全然不管晏暄和被他折腾得又躁又热,而作乱者仍一副天真无辜的单纯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晏暄和拍拍他的后腰,沉声道:“别闹,快下来。”
然而身上的醉鬼犹不知觉,抱着他的脑袋小猫似的蹭着,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晏暄和实在忍无可忍,翻身将他抱在怀里,站起身来朝房间走去。
突然离地让路弥升起些许危机感,下意识地往晏暄和的怀里缩了缩,双手怀住他的脖子,将身体贴得更紧。
晏暄和只觉得自己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
第22章
第二天醒来,路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拍节目,但宿舍的床可没那么柔软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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