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宁一时没说话。昨夜之后,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宽规定,一天见柳初语两次了。可每次“路过”“偶遇”太勉强,他总得找个好借口,这只猫便送上了门。柳初语翻黑猫爪子时,厉宁便觉有点不对。但他得到的消息的确是柳初语没养过猫,几番推测,还是觉得这猫是柳初语相熟野猫的可能性比较大。
既是野猫,便有文章可做。厉宁自若躬身,朝着黑猫伸手。指尖碰触到动物温热的身体,他的心神却忽然生出一瞬的恍惚。可这莫名的恍惚很快过去,厉宁没有在意,双手捧起黑猫,将它抱在了怀里。
黑猫只是暼厉宁一眼,在他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舔起了尾巴。这是最好的情况,厉宁拍掉黑猫身上的尘土,语气熟稔:“又去哪玩了?弄得这么脏。”
柳初语惊得瞪大了眼:木耳!木耳你怎么了?!你的臭脾气哪去了!不是只让我一人抱吗?!
柳初语整个人都不好了。失落自己不再是唯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最后证明这猫是她的证据也没了。她盯着木耳,觉得特委屈:“木耳!你……”
柳初语竟然和一只不给脸的猫撒上娇了,厉宁不动声色拉回她的注意:“初语喜欢这猫?”
柳初语这才看向他,神情还是看黑猫时的委屈。放弃是不可能的!柳初语低垂着眼,小声嘟囔:“这就是我的猫。宁哥哥不要脸,抢我的猫!”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这么小声说话时,虽是骂人,也挠心得很。厉宁喉头动了动,哑声训斥:“不讲道理。”
柳初语:“呜……你欺负人!”
柳初语真打算哭。为拿回木耳她决定不择手段,哭只是第一步,不成再撒泼打滚,反正她现下只有十二岁,这脸爱要不要。而厉宁沉默片刻,将那猫送到了她怀里。柳初语心中一喜,立马换了笑脸:“谢谢宁哥哥!”
厉宁声音还是哑的:“宁哥哥好不好?”
柳初语:“好,好,宁哥哥最好了。”
厉宁温和道:“那宁哥哥把这猫借你养几天。”
柳初语:“什么?!”她惊疑又悲愤看厉宁:只是借?只是几天?
厉宁叹道:“我就这么一只猫儿,当心肝一般养着,都养熟了。”他顺了顺木耳的毛:“初语若是想养猫,我差人给你找百来只,随你挑喜欢的。”
我信了你的邪!柳初语抱紧木耳退后一步:“不不,我就要木耳。借几天就借几天。”
借几天是不可能的!不管厉宁存了什么心思,木耳都别想她还!柳初语朝着厉宁倾身一礼:“那不打搅殿下了,我先回了。”急忙跑了。
柳初语抱着木耳回了青琼殿,关上门,便将木耳朝地上一扔,冷着脸坐去了榻上。她等着木耳过来蹭她讨好她,可等了半天,都没见到猫影。柳初语憋不住了,偷偷朝门口看去,哪里还有木耳的影子!柳初语疑惑四望,便见到茶几上多了一团黑影。木耳凑在一碟糕点边,正在一口一口舔着。
柳初语被气笑了!她冲到茶几边,拎起木耳:“你还敢吃东西!没看到我生气了吗!”
木耳垂在空中,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姿态闲散。柳初语凶巴巴质问:“你为什么要让厉宁抱你?!我差点就拿不回你了!”
她正训猫呢,系统却飞回来了。近来柳初语虽然做了几次任务,但厉宁心情却很不错,表现在系统这,便是它已经肉眼可见缩小了一圈。系统看见木耳,阴阳怪气道:“哟,这猫还没死呢。”又朝柳初语道:“我昨晚和你说的话,你有没有好好反思?”
柳初语都不想理它!昨夜厉宁走后,系统便出来训斥她,责骂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苍天可见,柳初语除了想弄死它,才没生什么别的心思。见它又来烦她,索性转了个身背对它,眼不见为净。
系统气坏了,冲到她眼前:“你以为我是吓唬你?我可没有骗你!你和厉宁不可以在一起!厉宁必须世世孤独,这是他的命数,已经注定!”
它又换了副苦口婆心的语气:“我平日给你发布任务让你针对厉宁,便是这个原因。这段时间你却消极怠工,不就是因为喜欢上他了吗?你是不是还幻想着和他成婚,母仪天下富贵荣华?我今天便清楚告诉你,这是不允许的!如果你真想走到他身旁,那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死路一条!柳初语才不相信系统会这么好心提醒。不就是碍着它的剧情了么!她暗中翻了个白眼:“哇,这么可怕。”
这敷衍的态度语气!系统怒:“你!”
柳初语捧着木耳,忽然朝系统一送:“木耳上!”
系统惊得往后飞窜,以为又要被木耳挠一爪子。所幸这次,木耳并无动作。系统气得整个球都哆嗦起来:“柳初语!你还真当我没办法收拾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
它放了这句狠话,便飞走了。柳初语盯着它的背影,心中不是不顾忌。她与系统共处五年,知道它有古怪能力。她相信它有其他手段,可它逼人太甚,她却没法逆来顺受。还不如撕破了脸,痛痛快快膈应它。只是现下,她与它便算彻底闹僵了,往后行事,一定要更加警惕。
她思绪已定,这才看向木耳。方才木耳的反应让她觉得不对:黑猫神情始终淡定,好似根本没看见系统。
怎么回事?木耳明明能看见系统的!柳初语坐到茶几边,竖起一根手指凑到木耳眼前:“这是几?”
木耳看了她片刻:“喵~”
柳初语心中一松,伸出两根手指:“这个呢?”
木耳:“喵~”
柳初语:“……”她不死心,伸出三根手指:“看清楚,这个呢?”
木耳:“喵~”
柳初语:“……”
柳初语:“跳个舞给我看。”
木耳低头,舔起了糕点。柳初语眼眶忽然就红了。
她的木耳之前聪明得很,看见她生气会安慰,看到坏人会帮她挡,看到她无聊还会做些蠢事逗她乐。可现下,它连她的话都听不懂了!
——怪不得它肯让厉宁抱了,原来不是它变心了,而是它变傻了!一定是为了让她重生,它才会变傻的!
柳初语原以为木耳回来了,这次重生她总算没失去什么。可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她正难过,手却被舔了舔。木耳凑过来,仰着头,黑亮的眼睛看着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
这一瞬,仿佛那个通人性的木耳回来了。柳初语终是露出了一个笑,摸了摸它的头:“没事,你还活着就好。你傻了,我也不会嫌弃你。谢谢你之前照顾我,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却说,贵女们又过了一夜,才回到了青琼殿。小姐们自小娇生贵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在牢中都是惊恐地两夜没合过眼。当形容憔悴的她们看见青琼殿中闲适晒太阳的柳初语时,一个个心中又嫉又恨,却再也不敢发作出来。经过前夜,她们算是明白了,柳初语就是燕王殿下的命根子,磕了碰了燕王殿下都会要她们的命,不是她们能惹的。
于是,柳初语便发现,曾经对她各种排挤刁难的贵女们突然转了性子,开始讨好起她来。她晒太阳,她们便凑过来一起晒,捧着她说几句话。她收拾书,她们便一边奉承她看书多,一边帮她从箱子里拿书。她撸猫时,她们便把木耳吹得英武似虎、聪明似人,然后伸手欲摸以示亲近,当然,被木耳一爪子挠退了。
这待遇,自爹爹死后,柳初语就再没享受过。从前她们刁难她时,柳初语还能精神抖擞怼回去,可她们这么讨好笑着时,柳初语却没了折腾的劲,虽不愿与她们深交,却也没当面打她们的脸。
青琼殿就这么气氛平和过了几天。厉宁每日都以看望木耳之名过来,和柳初语一起待上半个时辰。柳初语起初还防备着他讨回木耳,几日后却渐渐回过味来,品出了厉宁的真正用心。
这人根本就是想找借口来青琼殿吧!他想来就来啊,折腾这么多弯弯绕绕,他累不累!
——两个字:虚伪!
可心中虽这么腹诽,厉宁这含蓄之举却的确让柳初语更自在,每天半个时辰的加深了解时间,柳初语也不会太有压力。她开始习惯两人一猫的相处,不再时时绷着神经。却不料这青琼殿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思清明。
这几天,厉宁天天都来看望柳初语,贵女们讨好柳初语更甚,赵绮怀恨得牙都痒痒了。可和爹爹一起牢狱中待了两日,她到底知道害怕,没胆子对柳初语做什么。这日傍晚,赵绮怀忍不住给爹爹递了话,与爹爹见了一面。爹爹只是让她忍一忍,说什么燕王殿下正在兴头上,可将来论起入主后宫,家境败落的柳初语绝对比不上她。
赵绮怀听了这番劝慰,心中总算舒坦了些。回朝青琼殿路上,走到御花园偏僻处,却有一团黑影朝着她一扑!赵绮怀惊得差点摔倒在地,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黑影竟是柳初语的黑猫。
赵绮怀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主子压着我一头便罢,你一小畜生,竟然也趁我不备吓唬我!见那黑猫跳去草丛中蜷起身体,似乎准备休息,赵绮怀恶向胆边生,悄然行到黑猫身边,朝着它狠狠一脚踢去!
木耳这几日被贵女们围着习惯了,见到赵绮怀过来,根本没在意,却不料被她踢中肚子,立时一声惨嚎!它撑着身体爬起想要逃跑,可赵绮怀又是一脚踢来!这么一脚、两脚,赵绮怀丝毫不留余力,一心想将它踢死。木耳好容易挣扎着逃开,却是没跑多远,便倒在了草丛里。
赵绮怀远远看了看,见到那猫似是没了生息,这才昂着头,志得意满离去。
柳初语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木耳虽然变傻了,但有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就比如每日天黑了它就会回来,绝不会在外过夜,让她操心。可这天她等到戌时(21点),木耳还是没回来。柳初语坐不住了,带上春絮打上灯笼,出外找猫。
她将这几日木耳喜欢去的地方翻了一遍,一无所获。柳初语越找越心慌,皇宫如此大,一只猫能藏身的地方如此多,她清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已是戌时中(22点),柳初语咬咬牙,决定去找厉宁。
第十章
厉宁刚进京,又要处理皇后太子余党,又要稳定朝局,又要准备登基事宜,所有人包括柳初语都觉得他应该很忙。可厉宁其实并不忙碌。在外三年,他早培养了一批得力心腹,能妥当替他处理大部分事宜。而他的身体对睡眠要求不高,每日睡上两三个时辰便足矣。这导致每每天黑之后,他时常无事可做。
忙碌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空闲。因为人一闲下来,想法便多。而夜晚,大约总是令人释放心底最深处欲望的。经过白日的克制,夜晚独处时,厉宁总会想到千百种更快得到柳初语的手段,对白日谨慎的缓慢进展生出不满足感。这样的夜晚令他心浮气躁,于是他甚少晚上去找柳初语。通常他会留一两个心腹到戌时(21点),然后沐浴雕玉。这一雕便会雕到子时(24点),他才去休息。
今日却生了变动。戌时中,厉宁竟是听见了柳初语的声音。侍卫进殿通传:“殿下,柳小姐求见。”
厉宁意外行出殿,果然见到了焦急不安的柳初语。不待他开口询问,柳初语便几步奔到他身旁:“宁哥哥!木耳出事了!”
少女的鬓发被风吹乱了,凌乱贴在脸颊,秀气的鼻尖上渗着细汗,神色惶然。厉宁觉得,自己受到了夜晚的影响,竟是觉得柳初语这模样无措又娇柔,仿佛在引诱他抛下克制,做些什么……
厉宁压下这想法,转身朝殿中行:“别着急,进来慢慢说。”
柳初语跟着厉宁进了殿。宫女很快送上茶水,柳初语却没心思喝:“木耳以往酉时便会回了,可今日,它到现下还没有回来。”
下午方下过一场小雨,柳初语乱跑一场,衣摆和鞋子都有些湿。厉宁扫了眼她沾着泥水的鞋面,对身旁的太监道:“去拿干净鞋袜来。”这才问:“猫儿有时一宿不回,也是正常的事。为何你会认为木耳出事了?”
柳初语只是摇头:“不会的,木耳不会一宿不回。”她不知道要如何和厉宁解释,又担心他不相信自己,不肯半夜大费周章帮她找猫。惶然与无助感愈重。柳初语鼻子一酸,抓住厉宁的衣袖:“宁哥哥,你就相信我吧,它一定是出事了。它在宫里某处,可我找不到它……你帮帮我。”
她哀哀看他,厉宁心底那潭水更乱了。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放柔了声音:“宁哥哥信你。我这就差人去找它。”
他果然立刻下令,让御林军太监宫女全部出动,在皇宫中寻找木耳。柳初语这才镇定了些,却是仍不放心,也想跟去找。厉宁拉住她,压着声音训道:“胡闹。外面那么多人,还差你一个?你前几天才昏迷过,现下夜深寒重,你这么在外乱跑,如果病了怎么办?你就在这呆着,哪也不许去。他们有了消息,立刻会来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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