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乱世中威慑敌国的战神,明明是带着十万兵马逼宫的王爷,明明是即将登基的未来帝王。可两人相处起来,她怎么总觉得……是她在欺负他?
柳初语决定,她要把破砚台做得稍微再好一点。她拿回砚台坐到石桌边:“我还没做完呢,你等等我。”
厉宁还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行到她身旁坐下。他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温润的气质,柔声问柳初语:“要我帮忙吗?”
柳初语:“当然不要!这是送你的礼物,怎么能让你帮忙。而且我都快做完了。”她强调:“给你的礼物,全是我做的!”
厉宁便浅浅一笑,不再多说。他坐在那看柳初语刻砚台,神思还有些情绪剧烈波动后的恍惚。他问:“你吃了中饭晚饭吗?”
柳初语瞥厉宁一眼。晚饭便罢,怎么连午饭也问?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怔了怔:“你不会没吃午饭吧?”
厉宁没有回答,只是低低道:“有点饿了。”
这应该……便是没吃了。那个难看的笑容又浮现在脑海,柳初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忽然放下刻刀:“宁哥哥。”
厉宁轻轻“嗯”了一声,静静看她。柳初语将想说的话在脑中过了几遍,这才开口:“你方才似乎很担心。你是在担心,我恢复了记忆吗?”
厉宁没答话。柳初语继续问:“为什么要担心我恢复记忆?你不希望我记起什么吗?”
厉宁终是开口:“我们曾经交恶。”
柳初语:“为何交恶?我爹爹的死,与你有关?”
厉宁:“……”
厉宁手指支着额头,低低笑了:“不不,这个绝对没有。”
柳初语便点点头:“那你怕什么呢?我失忆这五年,就这么一件大事。”她小声道:“交恶什么,一定是我当初年少不懂事,宁哥哥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厉宁的笑容渐渐淡去,深深看着柳初语。她不记得两人的交恶了,可他记得。五年前,她突然开始疏远他,这让他急躁不安,曾当面追问原因。他将柳初语堵在小道,抓着她的手,而她厌恶甩开了。她身体轻颤,显然是惊惧的,却是不肯退缩嫌恶看他:“为什么?三殿下还有脸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问为什么前,先看看你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吧!”
她猛然推开他跑开,而他没让人阻拦。她的话令他通体冰寒:他那些可怕的阴暗面,被她知道了!
他和她解释过,或者,应该说是狡辩吧。他说他虽贵为皇子,却没有母族相护,很多时候也身不由己。但其实,他本无需如此用尽手段往上爬。只是她太好了,他不站去最高处,便没法得到她。
可任他如何解释,柳初语态度丝毫没有软化。她开始处处躲着他,躲不过时便会送上一顿冷嘲热讽。那两年,他时常觉得看不到希望,却还是一次次忍耐下来,竭力修复两人的关系……但直到他离京,状况都毫无改善。
而现下,柳初语在他面前,手中捧着要送他的礼物,告诉他当初只是她不懂事。少女在他长久的注视下偏过了头,只留给他半边脸颊。烛光下,那凝脂般的肌肤泛着浅浅的粉,仿佛她害羞了一般。
厉宁指尖抽动了下。他不知事态如何就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朝最好的方向发展了。可他知道这一刻,他很想抱住她,将她揉入骨血,再不分离。厉宁闭了闭眼,感觉本就入骨的爱意彻底包裹住了他,将他拖向更深更沉沦的地方。他缓缓呼出口气,声音暗哑道:“初语自己说的,初语可要记住。”他克制着拥抱她的欲望,轻声道:“因为宁哥哥,相信了啊。”
偷偷离宫之事就这么悄然结束,没有激起丝毫风波。回宫后,虽有厉宁“祈福随意”的旨意在前,柳初语还是和贵女们一起,回归了佛堂抄经书的日子。她回来后,厉宁便也每日都来佛堂。多半时间他只是陪皇后一起跪着,可是渐渐的,贵女们的待遇就越来越好了。案几座椅加高了,椅子上垫了软垫,又增加了四次小息时间,昨日甚至多了甜甜的花茶……
这日上午,柳初语一边抄着经书,一边偷偷看沙漏。再过一刻钟便可以休息喝花茶了,她很喜欢这花茶的口味,却硬生生憋住了没说好喝——她怕她说了好喝,明日青琼殿的饮茶便都会换了。柳初语开始觉得,待在宫中祈福的这段时间,她可真拘束。起初这拘束是防备着厉宁,担心厉宁强迫她,后来却变成了不愿平白受厉宁的好。在她看来,现下她对厉宁友善些只是为了对付系统,实在当不起厉宁这般宠溺的回报。
可喜欢吃的东西不敢多吃,闹心的事也不能随意发脾气,柳初语难免郁闷。正叹气呢,却见佛堂外,厉宁领着一众人行了过来。
柳初语撇撇嘴,这人时间倒是选得好,再过一刻钟贵女们便要休息了,他待上半个时辰,还能一起喝杯花茶。柳初语低头又去抄书,可都写了两行字了,却还没见到厉宁进来。
柳初语有些奇怪朝殿外看去。厉宁今日并不似往常一般直接进殿,而是在殿外就停住了脚步,盯着一众诵经的师太们。佛堂正中是佛像,佛像前摆着蒲垫,蒲垫上跪着皇后。佛像两侧则是贵女和师太。柳初语也朝那一众师太看去,立时发觉了不对。起初她没注意,现下才看清今日诵经的师太竟是换了大半,有许多陌生的新面孔混在其中。
厉宁依旧站在殿外,负手而立,脸上没有表情。他什么都没说,可柳初语却看见,他身后的人在悄无声息变化阵型。侍女和太监们后退,近卫们则上前,成拱卫之势,将厉宁护在其中。
柳初语眼皮一跳,忽觉不妙。若殿外之人不是厉宁,在佛堂外看一看,站上一阵再进来,并不为奇。可这人是厉宁。柳初语便是知道,他来这一趟,是想陪她半个时辰的。再加上太监没有通传,侍卫们又有异动……柳初语心中一紧:都说改朝换代最不太平,她该不会这么倒霉,就碰上了刺杀吧?
柳初语回忆了下书中内容,清楚记得这段时间,厉宁根本没遭遇过刺杀。但书中没写,不代表就不会发生。柳初语绷紧了身体。她的案几在第一排,如果对面的“师太”们有问题,那真打起来,她这池鱼首当其冲!她可是剧情预定了要早死的,想来死起来也比较容易,这种场合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初语:做个好的给你,之前那个碎的砚台,还我吧。
宁:被偷了。
初语:……你骗鬼啊!
崔梦玉摩拳擦掌:吼吼吼剧情要崩坏了!
第十九章
顿住的笔尖在宣纸上染出了一团黑墨。渐渐的,佛堂中也有人发觉了异样。皇后转头,看向诵经的师太们,可不待她做出反应,梵语声便被一声大喝打断:“围住他!别让他逃了!”
柳初语头皮一炸:什么师太!这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伴着这声令下,所有“师太”都摸出武器,朝厉宁扑去!殿内立时乱成了一片!嬷嬷大喊“保护皇后”,贵女们尖声惊叫,就连一向端庄的皇后都失了仪态,连滚带爬想要逃跑。
柳初语几乎是在那刺客头目喊出话的一刻,就抱头躬身朝后跑!她很快躲到了殿侧墙边,而其他贵女此时才反应过来,惊惧之下,四处乱逃!几个倒霉的撞去刺客身旁,便见剑光闪过,血肉四溅!一颗头颅高高飞起,又重重砸在了地上!
柳初语原本贴墙而立,见此一幕,脸色一白,脚都软了。那头颅还好死不死滚了几圈,咕噜咕噜滚到了她不远处!柳初语忍住恶心欲呕,朝旁挪开一步。却不想便是这一动,令所有人惊疑的一幕出现了。厉宁本来好好被侍卫们护在中间,此时却神色一变,动作迅速拔剑,直直朝殿内冲来!
刺客们见他竟然送上门,大喜!初时那发话的头目一声呼哨,召集大家将厉宁围住。可厉宁身手却是极好!他出剑极快,面色不改撕开一人胸膛,又将另一人刺了个对穿!只一瞬,他身上温润的气质便消散无踪,眉目间煞气极重,仿若择人欲噬的修罗。
刺客们也被这可怖气势震慑,动作缓了些许,厉宁便站到了柳初语身旁!男人的声音也染上了阴骘的杀意,却依旧是克制的轻缓:“初语别怕,就站这。”
柳初语朝旁跨的脚顿住,已是呆了。他是担心她乱跑吗?于是过来看护住她。他怎会这般傻,竟为她以身犯险。而她也竟是忘了,这世上最怕她死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厉宁。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不管她。
刺客们立时掉转方向,朝柳初语这边冲来!所幸侍卫们训练有素,增援又及时,与刺客们战成了一片。形势似乎控制住了,柳初语感觉厉宁稍稍放松了身体。他持剑的手微垂,另一手却朝后探去,寻了她的手握住。
男人有力的手将柳初语的手彻底包裹,依旧是那微凉的温度。可第一次,他周身带着极强的杀机与压迫,是柳初语不曾亲见的模样。他立在她身前寸许处,遮住了那些刀光剑影,身影好似一座无法撼动的山。那夜闻过的淡淡檀香往她鼻子里钻,柳初语好似被烫了下,手微微一颤。
心中忽然生出了无数条细丝线,纠缠在了一起,乱成了一团麻。柳初语陷在那团乱麻中找不到出口,却感觉厉宁抓住她的手忽然用力,随后耳边便是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爆炸一般,朝四面八方射出!女人的惨呼声一片,侍卫们亦是闷哼,摔了一地!几粒小铁珠蹦跳着掉落在柳初语不远处,柳初语一眼看去,便是一惊:这……这是火铳?!
书中的内容此时在柳初语脑海闪过。男主秦锦浩能称霸天下,重要原因便是他有火铳,军队武器是碾压性的强大。最初他手下匠人造出这火铳,还不甚完善,每次发射弹药后,要隔小半个时辰才能再用。后来他结识了女主,女主有本奇书,改制出了可以连续射击的火铳,男主这才得以一统天下。而现下,她竟是在这里见到了火铳!
厉宁不知何时放开了柳初语的手。柳初语紧张看去,这才发现佛堂中,几乎所有人都倒下了。偌大的佛堂中,只得柳初语和厉宁,以及那对面的刺客头目。其余刺客想是之前就被杀了,而厉宁这边本有许多侍卫,却被火铳一枪全打伤了。不止是侍卫,还活着的贵女太监嬷嬷,也都被火铳的威力波及,全倒在了地上。
刺客头目手中拿着一根造型奇特的铁管,想来便是那火铳。柳初语脑中思绪飞转:按照时间线,现下男主尚未遇见女主,火铳虽然威力巨大,却没法连续射击。而这里是皇宫,御林军很快会赶来,情势对她和厉宁还是有利的……
这个想法才刚冒头,柳初语便见那刺客头目扔了手中火铳,竟是又从摸出了一根火铳!柳初语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该死!这刺客竟然带着两根火铳!
刺客狞笑抬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厉宁,厉宁却只是一动不动。柳初语只觉心被攥紧:他这是干吗?难道为了保护她,他就准备一动不动站在这,让人射杀吗?!
柳初语怕死,可让厉宁为救她一命换一命,她却做不到。她爆发出了一声尖利呼喊:“你快跑啊!”
她的声音都变了,是不可置信,是恐惧,是焦急,也是震撼。而厉宁只是重复:“别动!”
刺客已经将一把铁弹送进了铳中,没有拖延,开火!“嘭”地一声巨响,柳初语身体一颤,失控尖叫!她以为她会看见厉宁血溅当场,却不料,一旁厚重的案几恰恰飞起,正正挡在了厉宁身前!
噗噗的闷响声连成一片!可木质案几并没有截住所有铁弹。厉宁身体狠狠一颤,显是受伤了。柳初语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缺氧一般大口喘息。
刺客也不料厉宁能如此精准踢飞案几,先是一愣,而后手持软剑冲了上来!厉宁支撑不住半跪在地,手中的宝剑也掉落!那刺客冲到近前,举剑朝厉宁劈下,厉宁却猛然抬手!有什么东西自他袖中飞出,射入那刺客身体!
巨大的冲力将刺客撞得退后一步!他双眼圆睁倒下,脖颈处插着一只短弩,血汩汩冒了出来。殿外此时才传来喧哗声,大批御林军赶来了。危机消除,厉宁彻底失了力气,摔倒在地。柳初语这才看清,他的身前,血早已湿了衣……
厉宁倒在地上重重喘息,朝柳初语看去。少女安然无恙站在那,厉宁终是放了心。可松了这口气,他才发觉柳初语神色不对。她呆呆看他,眼神中满是惊惧。厉宁心便是一沉。凌厉与狠戾的神情还残留在他脸上,一时收不回去,厉宁脑中只有一句话:他可怕的样子……又被她看到了!
第二十章
厉宁知道柳初语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因此一直在柳初语面前戴着面具,却也一直担忧她会发现面具底下,那个阴鸷厌世的他。五年前他出过纰漏,让她见到了他的阴暗面,于是他被厌恶冷淡对待了两年。那种日子,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可方才他没克制住,那些狠戾可怕的样子,还是被她看见了。
厉宁撑着一口气,定定看着柳初语。他等着她畏惧后退甚至逃离他身旁,可柳初语在他的注视下,却是朝他行了一步,然后扑通跪坐在了他身旁。她颤抖抬起双手,想碰他却又不敢,最后红了眼眶:“你……你干什么啊?!我不是让你跑吗?你干吗不跑!”
——你这样……你这样,让我怎么办?要我怎么还?!
厉宁深深看她,忽然就笑了。他可真是傻了。方才情势危急,他又是为了救她,她怎么可能因此出厌恶害怕。那些惊惧,只是担心他的伤罢了。厉宁心中安定,强撑的那口气也散去了。他缓缓抬手,握住了柳初语颤抖的手,吃力安抚道:“已经没事了……宁哥哥在呢。”
柳初语垂着头,说不出话。佛堂外,脚步声渐渐清晰,晋楚的声音响起:“刺客尸体抬去殿外,然后封锁佛堂。传石大夫来为殿下治伤。”
柳初语回神看去,便见晋楚行了进来。他的脸上已没了笑意,疾步在厉宁身旁跪下,又看了柳初语一眼:“柳小姐,麻烦你让一让,我看看殿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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