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语看去,便见假山后,那个面若冠玉的男人行了出来。厉宁含笑在柳初语身前站定:“初语怎生走得这般快,宁哥哥差点没追上你。”
屁!她走得一点都不快!追不上什么,难道不是你先去哄了你的兰彤公主吗?!柳初语心中又恼火又挣扎——恼火被他看见自己在这里傻转,挣扎要不要立刻完成任务。思及现下不完成任务,她今日还得上赶着再见一次厉宁,柳初语有了决定:还是赶紧对付完这任务,然后她要一整天,不,一个月都不见厉宁!
柳初语两相一扯嘴角,就当是给了个笑:“宁哥哥事务繁忙,追我干什么呢?”
厉宁眉眼弯弯,却是笑得真心:“你主动来找我,难道不是有事?”
柳初语本来喜欢看他真心的笑容,现下却想挠花了他那张脸。她决定速战速决:“是有事情。今晚宫中是不是有晚宴,招待各国的使者?”
厉宁颔首:“没错,初语竟然也知道。”
柳初语便跑到厉宁身旁,准备扯住厉宁的袖子也晃一晃,就当是撒娇了。却忽然想起这只袖子是兰彤扯过的!动作便是一顿。她绕到另一旁,扯住了厉宁另一侧袖子,用力晃了晃:“宁哥哥,你别让东祈国参加今晚晚宴嘛!”
这语气一点都不娇,配上这动作,简直有些恶狠狠了。柳初语去看任务图标,便见到任务图标没有动静。对此她竟也无话可说,实在是……这撒娇太敷衍了,她自己都看不过去。厉宁则露出了为难之色:“这个,不好吧。各国使者都会参加今晚夜宴,若是独独不让东祈国参加,对两国关系不利。”
柳初语豁出去了!她酝酿了下情绪,开始小小幅度晃动厉宁的袖子,放低了声音:“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参加今天的晚宴!”
“叮”的声音响起,任务完成,柳初语松一口气。她一甩厉宁的手,蹬蹬蹬退开几步,昂首横眉冷目:“我就是随口一说,殿下爱让谁参加就让谁参加,我不在意。”转头跑远了。
第二十六章
柳初语这回跑开,厉宁没有再追来。他就像忘记了这段小插曲,一整天都没再出现。下午时分,贵女们收到了参加夜宴的邀请。其实依柳初语的脾气,白天闹了一场,晚上这宴会她定是不会参加的,可她又求了厉宁不让东祈国参加晚宴。虽然那是系统的任务要求,但话却是由她说出口的,柳初语很想知道厉宁会不会听她的。她挣扎半响,还是决定混在贵女们当中,过去看看。
她们是最先到大殿的,官员们其次,随后才是各国使节。大殿渐渐热闹起来,眼看酉时将近,柳初语还没见到兰彤父女。
柳初语以为厉宁真如她所愿,不允兰彤父女参加夜宴了。这可是真会破坏两国关系的,柳初语心情复杂,一直堵着的那口气忽然散了,甚至开始思考要如何找补,再劝厉宁将人请来宴会了。却不料酉时中,殿外传来了谈话声,厉宁脸上带笑行了进来,身旁跟着两人,赫然就是可汗和兰彤。可汗笑着拍厉宁的肩,十分亲密,兰彤则微红着脸,大胆爱慕看着厉宁。
柳初语:“……”
柳初语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可意外的,她竟是很平静。她听见自己心中“呵”地冷笑了一声,仿佛在嘲讽方才那个愚蠢的自己。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厉宁即将入主大昭,本来便该对这个国家负责,因一个女人撒娇就得罪一位强大盟友,不是帝王之举。平日里他能百般宠溺纵容她,那是因为不涉及国事,但真涉及到国事时,难道她还真期待他做个昏君?
柳初语清晰感觉到,这些日,她心中生出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便如落败的花,转瞬凋零了。厉宁没错,他只是做了一位帝王应该做的事情。而帝王,高高在上的同时,大约都是要面临许多诱惑,许多麻烦,甚至许多身不由己的。所以帝王之妻需要大度宽和,而她做不到。她是柳家女,她容不得半点将就。没找到完美的那个人,她宁愿终身不嫁。
厉宁行入殿中,目光扫过一众人,在柳初语身上停了停。柳初语跟着众人起身,神色淡然行礼。宴会开场,丝竹声起。使节们纷纷恭贺,官员们谈笑周旋,贵女们没什么事,似乎就是来做捧场的花瓶。
即便如此,小姐们脸上也是带着浅笑,端庄得体。相比来说,柳初语这花瓶就非常敷衍了。她只是漠然吃着饭菜。身旁却坐下了一人。柳初语看去,便见到了兰彤。
兰彤换了身火红色的劲装,愈发明艳动人,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动听:“柳初语,你真恶毒!”
柳初语默默看她。她不惹事,这人倒来惹她?这真是……来得好啊!她不送上门,她这一肚子不痛快还不知道找谁发泄呢!
柳初语放下筷子,轻声笑道:“我怎么恶毒了?”
兰彤:“别装了,我都知道了!那些入宫的贵女真就只是为先皇祈福,你们根本不是燕王殿下的妻妾!”
柳初语假意惊讶捂嘴:“公主慎言!我何曾说过贵女们都是燕王殿下妻妾!你可不能这般信口雌黄,毁了我和其余小姐的名声啊!”
兰彤瞪眼:“你!你虽没有这么说,可字字句句都在诱我往那方面想!”她觉得这事扯下去也没有意义,遂转了话题:“我也觉得你该有些自知之明,不要想着嫁给燕王殿下才对。毕竟,你只是一国子监司业的妹妹,毫无家世背景,便是将来进了宫,也只有受人欺负的份。而我是东祈国的公主,我的背后,是我的父王,是整个东祈国!殿下便是为了这个,也会对我更上心。”
柳初语连连点头:“公主所言甚是。不知此番若是联姻成功,可汗可是要将东祈所有军队都送来皇城,供你驱使?”
兰彤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东祈与大昭世代交好,怎会有举兵侵入大昭之举!”
柳初语长长“哦”了一声:“我明白了。那公主嫁入宫中后,也只能留几个贴身之人伺候。”她怜悯看兰彤:“往后遇上了什么事,公主也只能千里迢迢传书可汗,可汗再千里迢迢奔来相救。这一来一回,也不知你的父王能陪你折腾几次?”
兰彤被噎得哑口无言,却是仍不服输,撩起耳边碎发,优越感十足道:“我能得燕王殿下的喜爱,又会遇上什么事?燕王殿下可是亲口和我父王承认,他对我十分满意!”
这话却是她胡说的。她打探一番,听说了燕王殿下十分宠爱柳初语,便想着给柳初语找点不自在。她以为柳初语定是会伤心,却不料,柳初语嘴角轻勾,摇了摇头,竟是没相信。柳初语忽然指着大殿上方的牌匾问:“公主,你知道那几个字怎么念吗?”
兰彤看去,就见到了几个如鬼画符一般的草书,默了。柳初语贴心指点:“允执厥中。知道什么意思吗?”
兰彤:“……我、我干吗要知道那个?!”
柳初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是我大昭倡导的中正之道,意思是一言一行都要不偏不倚。啊,你知道中正之道吗?”
兰彤:“……”
柳初语:“不知道啊?那你知道咱们大昭有句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吗?你们腆着脸过来塞女人,殿下自然要有风度,一些场面话,你听听就行。”
兰彤:“……你什么意思!”
柳初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你别着急啊。你不清楚大昭文化,与殿下有隔阂,往后没法做他的解语花,也没关系。你还可以以色侍人啊。古往今来,多少女人都是凭借美貌得到了一时盛宠。”她上下打量兰彤,却又露出了一眼难尽的神情,学着兰彤方才的模样,轻轻撩起耳边的碎发。虽然她没再说下去,可“你怎么连美貌都不如我”这几个字,却是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柳初语在那怼兰彤,没有注意到大殿中,有人正暗中观察着她。崔梦玉此番争取到了献舞的机会,也来了宴会。她本以为柳初语都撒娇不许东祈国参加夜宴了,厉宁一定会照办。东祈国受辱,剧情崩坏,她就可以准备附体柳初语了。却不料,厉宁竟还是让东祈国参加了夜宴,且丝毫没有因为柳初语,表现出冷落东祈国之意。
系统在崔梦玉身旁不悦道:“我按你说的发布了任务,为何还是没有崩坏剧情?”
崔梦玉想了想,觉得明白了原因:“可能因为事关大昭国,厉宁不会轻易顺从柳初语。”崔梦玉其实比系统还着急,毕竟柳初语一日活着,她就一日没法拯救黑化大佬,走进他的内心。她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你再去给柳初语发布个任务,让她哭着去求厉宁,逼厉宁赶走东祈国使团。”
系统不吭声也不动,崔梦玉以为它不高兴了,连忙道:“你信我,这个法子肯定有用!女人三大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讨人嫌,却绝对有效!我就不信柳初语这么闹起来,厉宁还能吃得消!”
系统却道:“没法发布这个任务,世界规则判定这个任务本身就在崩坏剧情。”
崔梦玉愣住,这才记起系统也是受世界规则限制的。她只得琢磨该再换个什么法子,却听见了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然后便是贵女们一片惊呼!
崔梦玉循声看去,便见到兰彤已经站起了身,正恶狠狠看着柳初语。柳初语偏着头,几缕发丝垂落,脸上赫然一个五指印。那瓷器却是厉宁摔碎的。他将手中杯盏砸在了大殿上,目光阴鸷,神色扭曲。
第二十七章
柳初语不料兰彤说不过就开打,实在是她多在贵女圈混,大家都是通过嘴皮子解决问题,没碰过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她懵了片刻,才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立时怒了!
——她爹爹都没打过她,兰彤算什么东西!竟敢打她!
柳初语腾地站起,二话不说甩了个耳光回去!兰彤在东祈国也是横惯了,没想到柳初语竟敢打回来,被抽了个扎实。她也勃然大怒,伸手就去抓柳初语,却听见了两个声音:“住手!”“放肆!”
“住手”是她父王喊的,另外那句阴鸷森冷的“放肆”,却是出自厉宁之口。兰彤不敢再动了,只是怨毒盯着柳初语。柳初语这会才想起兰彤的身份以及现下的场合,冷着脸朝厉宁看去。
厉宁已经站起了身,大步朝着两人行来。他的神色难辨,可周身气场却是阴沉压抑。柳初语不知这阴沉是冲着谁来的,警惕之下,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转圜,却见厉宁行到她身前,忽然抬手,将她按进了怀里!
柳初语兜头盖脸被他蒙住,一时怔愣。厉宁的衣袖将她的视线遮了个扎实,柳初语被困在这狭小空间,只能感觉男人的心跳剧烈,什么也看不清。可她看不见,其他人却看得见。兰彤便觉厉宁在搂住柳初语的那一瞬,忽然好似恶鬼附体,整个人变得阴森可怖。很显然,并不只她一人这般想。大殿中忽然没了声音,就连呼吸声都不可闻。兰彤吓得连退两步,带着哭腔向可汗求救:“父王!”
可汗见势不妙,担心女儿吃亏,急忙起身行来。他一边骂兰彤:“不懂规矩的东西!殿下的宴会,哪容你在这放肆!”又拖住兰彤的手,就将她往身后的士兵那送:“滚去你屋里!罚你这几天都不许出……”
柳初语缓过了劲,本想挣出来看看情况,却不料可汗一句话没说完,厉宁突然发力!有尖锐的刀剑出鞘声,厉宁狠狠一挥手臂!
殿内有一瞬的死寂。随后,兰彤爆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东祈士兵大声呼喊:“可汗——”
脚步声忽然杂乱起来,御林军们动了起来。柳初语的动作顿住,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厉宁甩手扔了剑,于金属坠地声中丢下一个戾气十足的“杀”!便打横抱起柳初语,大步朝殿外行去!
柳初语终于能越过厉宁的肩头,朝大殿中看去。可汗倒在地上,身首异处。兰彤扑在那尸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御林军们正在屠杀东祈的士兵使臣,其余人慌乱躲避……
歌舞升平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柳初语头皮发麻,却听厉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初语,别看。”
柳初语僵着身体,一点点收回了视线。又缓缓抬头,看向厉宁。可厉宁仰起了头:“……也别看我。”他停顿许久,音色暗哑道:“我怕吓着了你。”
男人下颚的线条绷得很紧,就像他克制到紧绷的身体。柳初语默然片刻,顺从垂了头。那些嘶吼惨叫连同大殿中辉煌的灯火一并被抛在了身后,厉宁穿过夜色安宁的御花园,将柳初语送回了青琼殿。
太医很快被传来,却发现自己没甚用武之地。柳初语只是被扇了一耳光,脸有些红,甚至都没有肿起。太医只能开了最好的伤药,让柳初语涂一涂。春絮送上伤药时,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厉宁终是动了:“给我。你们下去。”
春絮惊惧看向柳初语,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哆哆嗦嗦将伤药呈上,领着侍女们退了下去。房中只剩厉宁与柳初语。厉宁行到桌边坐下,打开了药瓶。
他似是恢复了平静,只是神色间还有些沉沉的压抑。见到柳初语看来,他还是笑了笑:“我帮你擦药。”
他沾了药膏,朝柳初语伸手。柳初语没躲。男人微凉的手指在她脸上轻缓画着圈,小心将药膏涂满了她半张脸。收回手时,厉宁忽然道:“对不住。”
柳初语摇了摇头:“殿下,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一记耳光,你实在无需那般生气。”
厉宁沉默片刻,问:“你讨厌吗?”
柳初语知道他在问什么。他一直在她面前伪装温润,今日却忍不住当着她的面杀了人,心里应是计较的。她垂着眼,轻叹口气:“我只是担心。”
书中的记载在柳初语脑中闪过:秦景浩攻破大昭皇城,朝臣都劝厉宁出外避一避。边关还有二十万兵马与东祈对战,战局有利。若是逃去那,还能东山再起。厉宁却拒绝了。他遣退了所有人,点燃了寝殿,于烈火之中,再次来到了密室。满室冰寒中,躺着柳初语。厉宁握住那尸体冰冷的手,与她低语:“我原想让这天下都为你陪葬,可我太厌倦了。我还是想早些来陪你。”他拔剑自刎,倒在了柳初语的尸身上。火焰渐渐将冰块融化,又将密室烧成了灰烬……
柳初语眼睫微颤,清晰感觉到心口抽动了下:“你杀了东祈国可汗,且不说其余国家会如何看你,单说那东祈国,又岂会善罢甘休?既然你已经决心以这社稷为重,那为什么不能忍到底?不过是一个耳光,我可以自己打回去,你又何苦插手,给自己平添强敌?”她越说越愤闷,胸口起伏:“你想做那灭世的昏君,我还不想做祸国的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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