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哦,小姐想看。”祝秋宴伸过手来,托住她的两臂,“那要抱紧我才行。”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句经典台词,“小姐想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同七禅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吗?”
哄得小姑娘终于发笑起来,他才叹出一口气,“秋日没有雪,此时离天黑尚早,也不能看星星看月亮了,不如七禅就陪小姐看一看草原的蒙古包吧?一座一座,五颜六色,也像隽永的诗章一样永恒,像小姐的美丽一样壮阔啊……”
床上一团被褥开始蠕动,伴随着一声克制不住的哼笑。
舒意听得清楚,那人一盆冷水从祝秋宴头上浇下来,吐出三个大字:“放狗屁。”
作者有话要说:刘阳说的什么大实话哈哈
今天是大肥章呢!快夸我~
第11章虎耳草
最后也没能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因为在刘阳骂完“放狗屁”后,立刻从被子里抽出一瓶伏特加,掷在门上。
“有人在外面。”他说完从床上翻了下来,拉开门一看,人已经跑远了。
“是个女孩子。”刘阳望了望祝秋宴,又望了望舒意,“谁招来的?”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定在舒意身上,意思很明白了,祝秋宴再怎么招蜂惹蝶,也不会公然引得女孩子三番两次听墙角。
这种做派不像是要同男人来一场艳遇,分明别有深意。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和昨天夜里偷听她和祝秋宴说话的,是同一个女孩。
这个人可能是秦歌,也可能是……蒋晚。
“我说过的,早上五点来敲门的是她,不太可能一个晚上来两次,所以,应该是另外一个女孩。”祝秋宴摊手。
舒意几下踟蹰,没有心情再吹风,拿起换下的红裙往外走。祝秋宴看样子要送她,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起不了思绪的头,只单单一个想法,倘若他在这个时机出现,恐怕她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停下脚步,挡在门口朝他略挥了下手,满是敷衍的无情:“衣服等我晾干再还给你。”
祝秋宴可以猜到她的顾虑,毕竟刚才一路走过来招了不少乘客的眼。两男一女在洗手间门口大打出手,这种事是只要认定了心中的猜想,不管你长几张嘴都解释不清。
他心下也乱糟糟的,被她一挡就这么停着了,目光打着旋儿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女孩子皮肤娇嫩,被人拎着脖子上提下拽,怎么可能没有红痕?就是不知道那个男人出手有多重,会不会积留淤血。
他想说自己习武,有一套活血化瘀的手法,兴许可以帮她揉一揉。但这样的话,哪怕到了21世纪的现代都市,也还是免不了轻狂下作吧?
刘阳掀起眼皮瞅了瞅门口的两人,婉转一声叹息,倒也觉得稀奇,这种时候祝七禅竟然还能走神?
他勉为其难替祝呆子出声道:“小姐的裙子被撕坏了,带回去难以解释,不如就留在这里,让七禅代为处理吧?”
祝七禅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伸手去接小姐的裙子。舒意原想随便找个垃圾桶塞进去了事,可一看他神思不属的样子,莫名有点不忍。
这么迟疑着,手递了过去。
舒意走后,祝秋宴凭窗望着草原,双臂拢在胸前,一副闲适潇洒的姿态。有熟悉的列车员来同他聊天,才发现他全然心不在焉,滋味索然,鸡同鸭讲地应付了一番后,车已快到乌兰巴托。
小蒙古包像雨后春笋般一个一个冒出来,屋顶黄的绿的,红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祝秋宴知道接近车站时还会出现一大片,好比彩虹洒落原野。
刘阳难得扔掉了酒瓶,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摊着一本簿子写写画画。
祝秋宴意兴阑珊,倚在门口问他:“写什么?”
“记账,算算你又做了多少件虚伪的好人好事。”刘阳舔着狼毫,一行一行数过来,眼睛渐渐放亮,“呀,光是这位小姐,就已经攒够养分了,不枉你使得一手美男计!”
祝秋宴听出他口吻间的讽刺,目光散落于垂在床畔的红裙上,眼角下垂,瞧不清云里雾里。
刘阳呷笑:“现在又何必故作忧心呢?我虽然不如你身手好,但这么些年在夜里流荡,耳力也算不俗,那位小姐被困洗手间时,你在做什么?”
他埋下头,在祝秋宴的善恶簿上又添上一笔,“你也想知道她的身份背景、此行的目的,对吗?不然不会等到裙子被撕碎才出手相救,既然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被陌生的男人欺凌,现在又惺惺作态给谁看?”
祝秋宴挑着嘴角,漫生一抹笑意,晃着步子回到里间,随手掀开裙子一坐,从床下捞出瓶酒来。
“平白无故浪费一瓶好酒,一道记账上,回去了还给我。”
“呸,小气鬼,别想跟我转移话题。”刘阳说,“你哪回出行不留下一堆风流债,到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我!替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阻拦狂蜂浪蝶的追逐。要我说,不就是日行一善收集养分吗?你帮扶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行,干什么专挑年轻女孩下手?”
祝秋宴语调平淡:“年轻的生命美丽顽强,她们馈赠的喜爱与感谢,更经得起光阴的考验。”
刘阳笔头一顿,在簿子上落下个墨点。
“又放狗屁!只有你相信……算了,安生走完这一程就罢了。年轻女孩经不起你的招惹,这位小姐也是倒霉,怎么偏偏撞到你跟前来?”
刘阳单臂夹住账本,作势往外走。
“火车还没出站你就开始行好事,这一路上同人谈天,送人草药,帮人解围,还连带捉鬼,收集了这么多的养分,我倒要看看那株鸡蛋花有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
临到门口听见一声旋盖的破空声,刘阳转头一看,那个男人提着瓶酒又坐到窗边去。
那背影还是夜间的背影,可心情似乎却不再是夜间的心情了。
“七禅,听我一句劝,咱们和普通人不一样,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你是注定要离开的人,留得一时的仁义还好,留下不能长久的情,可就伤人了。”
觉察到这个程度的提醒还远远不够让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鬼清明洞彻,刘阳紧接着道,“你的使命是西江那座花园,别忘了此行如果不能找到适合极地虎耳草生长的土壤,你就得接受那些渣滓在你的花园里撒野了。”
祝秋宴待得门重重关上,浮世的喧哗与沉寂全都闷在四面漆红的格子间,方才闭上眼,将烈酒送到唇边。
刘阳说,他们活着不是为了活着,那是为了什么呢?
祝秋宴不爱喝醉的感觉,身体被烧灼起来,整个人悬空时,他常常会堕入噩梦,梦见谢意从花丛里钻出来,提剑刺向他胸口。
他转身一看,昔日名满天下的千秋园已经葬身火海。剑锋离心脏不过短寸距离,寒光忽而一闪,谢意将剑横在了自己颈边。
“七禅,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负我的人竟然是你。”
他心慌意乱,想折她手中的剑,可他每靠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最后将要退到那火海中去。他失控大喊:“谢意!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原谅你?”
她笑了,“除非春色满园,花红百日,山河往复,故人依旧,否则我生生世世不再见你。”
于是,他造了一座秘密花园,将亡灵的种子洒在沿途,待到来年开出花来,撷取年轻小姐身上的芬芳,育养花朵,让它们娇艳百日,永不凋谢,用满园春色以此壮大他的野心。
这样,小姐才有可能再见他啊。
……
下午两点左右,火车到达乌兰巴托,在这边要停靠近一个小时,旅客可以下去走走。
蒋晚被闷坏了,车没停稳就匆匆挤下了车。
从月台进入火车站,左边是换汇处,药店,旅游咨询处,书店,便利店,可以买点吃的和纪念品,右边有个旅行社,可以买明信片。
舒意没有跟他们一起,蒋晚也没有勉强,应该还在为先前的事费脑筋。她回包间的时候牌局已经散了,他们见她换了明显是男人的衣服,脸上相继闪过复杂的神色。
她解释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位置尴尬,正好在胸口。恰巧有人在外面等待,就借了她一套干净的衣裳。
这个说辞她想了一路,想不出更好的来。
虽然火车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但先前的动静不可谓不小。她知道他们未必会相信,庆幸的是他们都没再追问,让她好好休息。
之后蒋晚出了门,一直到下车没有再回来。倒是江远骐一直守在门口,看她也下火车后,就跟了上去。
这是个大站,有不少人下车,人群拥挤磕磕碰碰,忽然一个男人撞了她一下,江远骐立刻上前将她护住。
一看只是个普通的旅客,他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过度紧张了。
“对不起。”
舒意微微一笑:“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姜利回来时,满身的伤痕与戾气将他们吓到了吧?所以才没有追问她在洗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蒋晚和冯今不开口,他这个才认识两天的旅行同伴,怎么好开口?
江远骐尝试着说:“其实我、我想去看看你的,但我靠窗坐在最里面……”
剩下的话他不方便再说,在那场牌局中,当她和姜利一前一后离开包厢,其他人哪还有心思玩牌?
除了两个外来的男生,余下三人不过各怀心思,其中一个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舒意其实能察觉到他的心意,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西江往事的作者就是她,但不难猜测他参与这趟旅程的初衷。
到目前为止,他表露的关心与善意已经足够她受用了。
舒意及时打住他的话头:“你不用跟我解释,谢谢你。”
江远骐见她确实没有放在心上,点了点头。舒意问道:“你们散了之后就各自回包厢了吗?”
“嗯。”
“期间有人出去过吗?”
江远骐怔住:“为什么这么问?”
舒意只是笑,他不得不回忆了下之前的事,然后迟疑着回道:“蒋晚和秦歌都离开过,但是,蒋晚先离开的。舒意,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看不懂女孩子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明明前一日还如胶似漆,恨不能黏成双胞胎,插入另外一个女孩后,就变得拘谨生疏起来。
“之前你去了洗手间迟迟不归,后来传来一声巨响,我看蒋晚分明很担心,第一个冲出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被秦歌拽住了。等我们一起去看的时候,洗手间已经没人了。”
舒意说:“我知道了,谢谢。”
她没有再往前走,转头像是要回火车的样子。江远骐跟上来,舒意低声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远骐一顿,终究还是停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舒意穿过一节车厢,闪进门内。
复古绿的车厢旁日光一转,没能录下小姐的倩影。
就在这时,舒意抬起头,祝秋宴倚靠在漆红的门廊间,长长的甬道朝她打开,他正抬起照相机。
“咔嚓”一声。
“真美呀。”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每天都是大肥章,还有我这么努力的银吗?呜呜呜被自己感动。
第12章桂花
祝秋宴醉了。
在人流去了大半的车壁间,他卧倒在宝石蓝扎染映花地毯上,拽住她的袖子说:“小姐,七禅觉得好疼,身上都烧了起来,你不要再往里走了,好不好?”
舒意蹲在他身旁,听他喃喃低语,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她听不清,腰越弯越低,就差同他一起倒在走廊上了。
“你在说什么?”舒意想让他转过脸来,方便自己听清。
她还没伸手,他已自顾自转了过来。不知何时眼镜被摘掉了,一双眸子浸着青稞酒的香浓,润着血光,笔直地朝她看过来。
舒意再一次窥破时光尽头的故事——
明净庄严的厅堂挂满了素缟,金乌匾额两头缠着白色的花球,中间是“月满重楼”四个大字。
灵牌,挽联、香烛、冥镪等一应俱全,准备妥当,谢意一口气也不敢松,同管家仔细交代章程,吹班在下厅奏哀乐,看到前面有戚族的人前来吊唁,她赶忙扎上草衣,跑到棺材旁,双膝并拢跪在孝幔内,敬谢来宾。
不知跪了有多久,磕了多少头,天色逐渐暗下来。谢意拉了旁边的妹妹一把:“别哭了。”
谢晚拂开她的手,目光幽幽:“阿姐,你为何不哭?”
谢意抿着唇,望向天光灰沉的庭院,哑声回道:“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做。”
“有多少事是忙不尽的?这么多叔伯长辈都在帮忙,姐姐们也都回家来,虽然嫁到别家去不便再插手娘家的俗务,但是关上门谁知道幕后张罗的人是谁?阿姐不是一定要亲力亲为,样样都经你的手,这个谢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人!”
“你懂什么?那些人,有谁值得信任?”
谢意思绪上头,一时烦乱,口吻不自觉重了一些。谢晚错愕地望着她,这哪里还是她善解人意,彬彬有礼的阿姐?
“晚晚,我……”
谢意本想为自己解释两句,谁知一开口就被谢晚打断了,“你住口!”
她不想听她说话,听她辩驳,她知道这个姐姐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凡事不管黑白经她一说,她都会被带偏。
“阿姐,现在是父亲死了,父亲!你竟然一滴泪也不曾有,阿姐,你怎么变成这样?”
谢晚一手拂去脸上的泪冲了出去,谢意追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下来,给凛冬一个眼神。
凛冬略微伏身,紧跟上前。
谢晚还是没长大的小女孩心性,哭的时候天崩地裂,好像整个家都没了,“仇人”不在当前了,泪水自然停止。
她走到千秋园,抽噎着掖了掖眼角,拧头问凛冬:“阿姐为什么恨父亲?”
凛冬沉声:“小姐怎么这么说?只是因为大小姐没有为老爷哭?”
gu903();因为谢意和谢晚上头的五个姐姐出嫁过早,且早前几个都在旧宅出嫁,后谢融调任古都,剩余几个姐儿也相继出嫁了,与家里走动不勤,因此谢家很长一段时间府里只有这么两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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