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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远处的马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某一个时刻举目望来,忽而空手比出拍照的姿势,半眯着眼,恬淡的嗓音道:“茄子!”

第28章火锅

怎么忽然变成三人行了呢?其实舒意也还没有想明白。

就在十分钟前,当她站在房间窗口,看到不远处街角那个男人时,她几乎想也没想就飞奔了出去。

来到他面前后恍才觉得自己太不矜持,耳根慢腾腾地热起来。

祝秋宴似乎料到她很快会来到自己面前,端着一丝兴味的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

啊,年轻的小姐,穿着盛夏里洋槐碎花的裙子,踩着斑驳的光影下朝他飞奔而来,风吹开她的裙摆,将她的长发扬起,似要扬进一片峥嵘绿意中去。

太美了,比蔷薇花骨朵还要饱满,比玫瑰还要美艳,比这盛夏还要明亮啊。

祝秋宴笑了,摸摸鼻子,算了,原谅她不告而别吧。

“你、你没事了吗?”舒意一停下来就问,“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你请了律师,原本、原本我想让我的律师留下帮你,但是大使馆的代表说他们会派专人跟进。”

见祝秋宴沉默不语,她声音放缓了一些:“我不知道那天在审讯室那么做会让你陷入更加糟糕的局面,如果知道是那样,我……”

“你能怎么样?”

“我就告诉他们,是我打晕了那个眼睛不规矩的俄罗斯警察。”

祝秋宴莞尔一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太阳伞,撑开挡住舒意额面上的阳光。

才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其实和当年他认识谢意时年岁差不了多少,但时代不一样了,那时十四五岁的女孩就可以独当一面,而今二十四五的女孩尚还在象牙塔里,哪怕如舒意一般还背负着一个深藏于西江的秘密,也还是稚嫩,还是可爱。

尤其是当她不安的小手似乎想拍着胸脯向他承诺,绝对不会让他独自一人承受苦难的时候,祝秋宴忽而被一种巨大的感动淹没,愿意对此生、对无法结束生命的这些煎熬的岁月,提出谅解。

他可以释然,为了她。

“刘阳从俄罗斯返回,在当地找了一个非常权威的律师,因为他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所以没有办法再继续羁留我。”

“那、那袭警呢?他们不是要告你吗?”

舒意微微踮起脚,将就他过于挺拔的身高,不想看到这个男人为了替她撑伞而弯下腰。

她总是觉得,他不应该向任何人弯腰亦或低头,不管是过去倒在谢意的车驾前,还是如今为了像守护美丽的花儿一样守护她。

祝秋宴察觉到她的体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他却故作沉吟的模样,端着一副深思熟虑的面孔,略带为难地说:“被限制出境了,为了要随时听候传唤,可能得在北京滞留一段时间。怎么办?小姐我无家可归了。”

舒意“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祝秋宴往前一步,肩膀微微向小姐倾靠过去:“小姐不收留我吗?”

“我……”

舒意为难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清是因什么而为难,还是难为情。

收留一只曾经冒犯过她的鬼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会把舒杨吓死的。殷照年如果知道的话,一定要堂而皇之地离家出走,满花花世界找女孩子了。

祝秋宴忽而说:“你怕我见家长吗?”

“什么?”舒意这才反应过来,一看男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还狡黠地冲她眨眨眼睛,顿时恼了,“祝秋宴,你、你……你怎么这样?”

晚晚说得对!他就是个大坏蛋,一肚子坏水!明明很担心他的,他却故意捉弄她。

舒意愤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祝秋宴忙跟上前去:“谁让你走之前连个口信都不留给我,人家很伤心的嘛。”

“我留了。”舒意说。

祝秋宴微微挑眉,似是在思考她话语的真实性。舒意脚步一顿,认真地说:“我留了,岗亭的值班边检可以为我作证。”

哪怕当时被枪支对着脑袋,她也还是不顾一切地闯进了平房内。

她以为他听见了,怎么会……

祝秋宴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我当时发烧了,短暂地失聪过一段时间。”

舒意想到可能是因为俄罗斯警察刑讯逼供所致,上下打量他一圈,仍不放心地问:“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祝秋宴非常受用的样子,又开始卖惨:“还差一点点,不过见到小姐就好多了。”

“你、你又贫嘴。”

舒意抽了他一下,祝秋宴佯装疼痛,跳起脚来,要她揉揉。

舒意涨红着脸道:“老不羞。”

“那你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特地跑回去跟我说?说嘛,我想知道。”

舒意只觉这夏天又热又闷,蝉鸣聒噪,盯着脚尖看:“我忘了。”

“骗子,哼。”

舒意嘴角漾起一丝弧度:“就是那些感谢你的话,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信,小姐分明看到我很高兴。”

“我……”

忽而一道声音插进来。

“小意。”

舒意一惊,忙抬头看去,哎呀,她怎么、怎么忘了……梁嘉善不知在路边站了多久,直到确定他们的谈话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后才上前来。

“我打扰你们了吗?”他笑着问。

舒意摇摇头:“没有,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晾在花园里。”

“没关系,只是想告诉你,殷叔叔出门了,他让我转告你今晚不回来吃饭。”

舒意对于殷照年“只要舒杨不在家就一定会外出留宿”的这个行为早就习以为常,感谢一声应下后,三人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要为他们互相介绍吗?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祝秋宴已然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恢复一派斯文败类的模样,朝梁嘉善走过去。

“梁先生,你好。”他友好地说。

“你好,祝先生。”梁嘉善笑意缱绻,不分伯仲。

祝秋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鼻间发出一声轻嗤,哼,跟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眉毛、眼睛、嘴巴,下颚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就连气质也跟从前一样,给人一种舒服的、信服的、想要依赖的感觉。

士族公卿,王侯将相,以他之眼光来看,纵观古今,梁嘉善是少之又少既像少年又像诗人一样干净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最容易俘获小女孩的芳心,得亏他及时赶到。

祝秋宴说:“之前在边境闹了点误会,我刚跟小姐解释清楚了。”

他是指在审讯室冲舒意动手动脚那只屎盆子!梁嘉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当时您是失智了吗?”

“什么?”

“否则该是怎样强而有力的理由,才能让一位小姐原谅您对她所作出的那些远不止是过分的举动?”

祝秋宴自觉遇到了舌辩的对手,看一眼舒意,那位当事人似乎没什么两个情敌正因为她而难解难分的觉悟,正望着树顶上的麻雀出神。

他攥了攥拳,磨牙嚯嚯道:“是,我当时犯病了,神经病。”

梁嘉善一副宽容的神色:“我有相识的精神科医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您。”

祝秋宴咬着牙笑道:“多谢您的美意。”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交锋了一阵,还待继续,舒意忽而道:“晚上吃什么?火锅好不好?”她面颊有些泛红,“忽然想吃火锅了,晚晚也喜欢吃。”

于是,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人行,回家驱车至附近的超市,梁嘉善负责推车,舒意负责采购,那位祖宗嘛,似乎挺清闲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对着任何可以反光的地方照镜子,打理自己的仪表。

他忽而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款式老旧的电子设备。

黑色漆光面,翻盖,按键,哦,是2G手机。

他抓抓脑袋:“那什么,我可以留小姐的电话吗?”

舒意瞥了眼他手里的老物件,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压低声音道:“回头我送你一只新手机吧,存下我的号码,还有我社交软件的账号,你有什么事就可以联系我了。”

这么一想,她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祝秋宴果真是一副千年老鬼害羞的模样,冲她咧开嘴,天真烂漫道:“我翻墙去公.安局调查户籍了。”

……

“啊,原来北京市叫舒意的适龄小姐还不少,害得我……翻了好几家墙。”最后才找到她家,一周都快过去了。

祝秋宴自觉惋惜,却不想让她承受更多的情意,关于这些天来他内心燃烧的那些思绪。他不知道她是否同他做一样的梦,但他必须相信,那样的经历只能他一人承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一世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走着许多女孩都在走的路,谈一场恋爱,嫁一个爱她的男人,然后携手一生,在牙齿掉光头发花白走不动路的时候再去见阎王老鬼……不要、不要再在花儿一样的年纪陨落了。

可显然他并不能如愿。

她正在逐渐想起前世,更可怖的是那些人也在归来。

祝秋宴胸间犹如开了一道口子,狂风呼啸着往里过,他一边痛得喘不过气来,一边却贪婪地享受着小姐的鲜美。

他理了理衬衫的领口,露出凹陷的锁骨,不同于女性纤的细性感,男性锁骨更加呈现一种昂扬的力量感,野性之余不乏诱惑,在衬衫摩擦肌肤的窸窣声中,似乎有什么热浪正在悄然溢出。

舒意不妨对上他这副颠倒众生的模样,脸颊一热,忙低下头继续搜索冷柜。

过一会又问:“你吃肉吗?”

祝秋宴摇摇头:“我吃素。”

“沙拉吃吗?”

“沙拉是什么?”

“……”

“挑食吗?”

“挑。”祝秋宴谨慎地说。

“……”

最后祝秋宴不得不仔细挑选起自己的晚餐,舒意在一旁为他介绍。梁嘉善落后半拍,跟在两人身后,偶尔见他们相谈的样子,似乎不单是熟悉,就更不用说陌生。

只有几天不是吗?即便一见钟情,也不该是这副模样吧?

他感到遗憾,因为没能及早回来,他似乎失去了什么,但其实仔细想想,他只是仍未得到吧?

中途接到大使馆的电话,他告诉舒意最新的调查结果:“那两名在站外离奇死亡的遇害者,调查结果显示是蒙古人,在当地是地痞流氓,曾有目击者看到他们和巴雅尔发生冲突,似乎是为了争一单皮毛生意,警方暂时定性为因金钱关系而寻仇。”

舒意凝眉:“可他们没有在蒙古站上车,而是直接到了蒙俄边境。”

“所以凶手还在火车上,他们应该是按照约定来边境接头,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掳掠了你。当地警方还在继续往下调查,有了新的调查结果会通知我们。”

“好。”

舒意点点头,悄悄地与祝秋宴交换了一个眼神,如他们所料,凶手应该就在当时没有俄罗斯签证单独关押的两间房里,更有可能就在那两名中国人当中。

祝秋宴低声说:“我试探过了,那两个男人的身手和姜利差不多。”

在被俄罗斯警察押解送入审讯室的路上,他曾伺机寻衅,朝铁窗里扔小石子,那两个中国男人的反应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认识其中一个男人。

“十五年前他曾出现在西江。”

“你确定吗?”

“小姐可不要怀疑我的记忆力,我连你上火车那天头发水的香味都还记得,是玫瑰花香中带一点浆果的香味吗?”

舒意不理会他,心头忽的一震,十五年前正是她父母出事那一年。如此一来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为秘密名单而来了。

祝秋宴见她没有接茬,忽而恼恨起那两个男人,心里想着下次再见一定要绞了他们的头发,拔了他们的牙齿,让他们跪在小姐面前高爹爹求奶奶。转念一想,如此手段小姐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恐惧他?

他因下叹息了一声:“不要担心。”

舒意说:“我不怕,我只怕他们不来,不来就没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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