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顿,他问:您不相信我这个当执行导演的?
谢兰生说:那倒没有。于千子的能力很强,之前几部纪录长片都入围过国际奖项,而且,谢兰生在自己演时也能把控整个现场,同时把控其他演员,于千子看谢兰生就好。
谢兰生是非常肯定他自己比王二强的。
可是
挺莫名地,他将目光移向莘野。
莘野默默地看着他,两只瞳孔宛如深潭。
他的目光冰冰凉凉,可一颗真心热气腾腾,又忐忑,又谄媚。
兰生明白对方意思。
莘野在幻想,在期待。
对着那样一双眼睛,兰生突然不大忍心让那心意跌成几份。谢兰生又无端想起莘野说的1384天,莘野用的黄桃罐头,还有莘野轻颤的手指。
在电影中饰演恋人,漫漶不清,似是而非,借着戏,借着才宽,他可以卑鄙地在暗中验证他是否能接受一个男人的亲吻、一个男人的碰触,而杀青后,他丑陋的心思便会被隐藏在借口下了。
谢兰生的呼吸急促。在执行导演于千子对他想出的自导自演这创意的不断推销中,他与莘野视线交缠。而后,在对方的静默当中,谢兰生说:如果没有更好的了,就试试吧我演才宽。
作者有话要说:有同学问自导自演能拿奖吗,能的,而且很多,除了正文提到的外,还有许多比如《美丽人生》《逃离德黑兰》,还有前两年拿柏林金熊的《出租车》,很多大导是玛丽苏
第46章《圆满》(十)
在开机前一星期时祁勇终于抵达北京。他看起来更艺术了,穿着摄影师的马甲,带着黑方框的眼镜,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谢兰生又围前围后,最后,祁勇实在忍不了了,怒骂:你真讨厌!祁勇觉得挺有气势,可紧接着他就听见旁边莘野啧了一声,还说40几岁的大老爷们一见谢导就又撒娇,登时呆了。
带祁勇回宾馆以后谢兰生没让他歇着,争分夺秒地讨论起《圆满》的分镜头脚本来。电影导演一般都会自己画分镜头脚本,也有请画师画的,但一般会大量参考摄影师的构图意见。非常强势让摄影师照着拍的不是没有,但比较少。当然,从来不画分镜头的大咖导演也有一些。
到了晚上,因为祁勇还有时差,想睡觉,谢兰生便放过了他,自己走进一家酒吧,做采访。
它名字叫天堂酒吧,是个gay吧,谢兰生想跟同志们好好聊聊,收集信息。电影中的男主才宽是个同志,喜欢男人,但谢兰生总是感觉他对同志不够了解,担心自己对才宽的塑造、演绎会不到位,因此想来采访采访,听听同志的经历、想法,看看他们的一言一行,深入这个边缘群体。他认识的人里只有莘野一个喜欢男人,可莘野又不太典型。
1995年,北京刚刚出现gay吧,而在过去,同志只能在公园等公众场合结识彼此。兰生是经多方打探才知道了天堂酒吧的,他还听说,它刚开始不是gay吧,是普通酒吧,因为某个活跃分子希望定期举办聚会,而老板也很乐于在非休息日里赚些钱,它才聚起了很多同志。而这些人敢进酒吧这样的商业场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于9月刚在北京举行的世界妇女大会中国迄今为止举办的最大规模国际会议。在这一次大会上面,很多欧美的女同志热烈讨论平权问题,因为她们的存在,知识分子、普通民众都受到了剧烈冲击,北京市民津津乐道,还传出去许多流言,比如她们打算裸奔,这些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反而是让很多以为中国没有同志的人知道这一边缘群体了。虽然仅仅几天以后,官方便把非政府组织论坛的开会地点从市中心移到京郊,并对同志这场讨论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谢兰生把天堂酒吧的两扇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这里光线十分昏暗,天棚、吧台等等地方都漫射着粉红色光,十分暧昧,十五六张桌子周围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有的坐着两个女人,有的坐着两个男人,Gay和Les并不分开。还有些人自己喝酒。
谢兰生并不大紧张,反而有些跃跃欲试,想马上就开始采访。他性子就是这样,不怕与人打交道,每回都能三言两语就跟别人熟稔起来,他对这点十分自信。
他点了酒,看看周围,而后拿着手里的酒流窜到了一张桌边,对着唯一的对象道:您好。
!!!对方十分女性化,眉梢眼角都是阴柔,他看了看谢兰生,娇羞道,您好~~~
呃,谢兰生手扒着桌子,头探过去,说,我是一个电影导演,要拍一部同志片,所以来这天堂酒吧采访采访、调查调查,请问您您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
问的如此简单粗暴,谢兰生也心里没底,同志之间是用眼神等等方式确定彼此的,对着直男曝光身份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因为对方可能是警察,谢兰生做好了对方说自己不是同志的准备。
即使是现在,同志们的聚会场所也经常被警察扫荡,同志们的处境艰难。一方面,在先锋的学界,已经有了《同性爱》《同性恋在中国》《中国当代性文化》《中国性现状》等书出版,北京组织中国彩虹也发布了解放公开信,可另一方面,法律一直没有变更,当同还是犯流氓罪,警察依然三不五时就抓点人拘留拘留。当然,比起从前,风险已经小很多了,一般来说好好认错当天晚上就能出来。
听谢兰生说完目的,那个小gay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他颓丧道:你问吧。
好,谢谢。谢兰生先问了几个比较温柔的问题,而后渐渐到了重点:那个,您是怎么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同志的呢?当时心境是怎样的?
啊,小gay陷入深深回忆,道,就,一直感觉不大一样想当女孩,喜欢化妆,喜欢变美。
嗯。
后来,一高年级的男同学喜欢叫我去卫生间,他很帅,给我东西,还用手我这里,也让我对他做同样的事。我、我当时就挺害怕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隔着空气在自己的上身比划。
嗯。有点少儿不宜。
小gay接着就娇羞道:但又感觉好喜欢啊!
谢兰生:
对面,小gay开始大方分享有多舒服,把谢兰生给听傻了。谢兰生是真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些东西,觉得对方真是大胆。
对方又道:上大学跟室友初恋,可后来我竟发现他有老婆,还有孩子,就分手了。再后来,我有一回在无意中闯进一个那种厕所,发现大家都都才知道,一样的人是这样多。我就是在那儿认识自己第二个男朋友的。
原来如此。
两人聊了十来分钟,谢兰生把问题问完,挺开心,说: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以后可能还要麻烦呢。
行啊!小gay其实十分开朗,把电话号写下来了,问谢兰生:你多大?
谢兰生答:我26。
我28!对方说,以后叫我白姐就好!
谢兰生先呆了呆,一秒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的说法,便笑了:那就谢谢白姐了!
嗯~不客气~
之后,谢兰生被白姐带着跟其他人也聊了聊,搜集到了更多东西。他又去跟白姐等人也不认识的人搭讪,中间也被别人搭讪过,一直说到晚上十点才带着本子离开酒吧。
幸好没有遇到警察。
谢兰生没告诉莘野他到酒吧采访来了,此时也不着急回去,而是沿着大路行走。
他回想着自己刚才在酒吧里听到的话,发现,那些人,与平常人有着一样的欲,一样的爱,一样的悲喜。
甚至说,因为边缘,同类难求,他们有着更激烈的欲,更激烈的爱,更激烈的悲喜。
gu903();谢兰生是当导演的。导演都对人的本能、人的爱、欲情有独钟,他默默地咂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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