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搞艺术的,他对死亡比一般人接受程度其实要高,可,还是非常难受。
谢导,莘野又继续道,沉浸过去无济于事,活着的人更加重要。现在,咱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李芳芳成为经典。
嗯。
如同柳摇所期望的,让李芳芳被人见到。让她用命演的角色可以绽放最大光彩。
还有,不输给李贤。
他必须要打起精神。
如同一个跋涉的旅人,不敢停顿,也不能停顿。
谢兰生又回到一边的小沙发轻轻坐下,闭闭眼睛,又睁开,问:莘野,咱们在电影节要做哪些宣传活动?
莘野颔首:预算30万。不过,资金不是首要问题,人脉才是首要问题。我已经跟最大那家媒体公关签合同了,由他们来邀请各大新闻媒体和影评人。不过,他们只会邀请到场,具体记者和影评人写不写、写什么,谁也无法控制。
嗯。这样很公平,很好。
另外,他们还能请来一些杂志记者做专访。我想了想,为了能上更多报道我们需要制造话题。早早出场也未必就不具备任何优势了。这样时间更多,可以制造更多话题。我目前打算两天一个,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天。电影前瞻来上一波,影展开幕来上一波,同志权益说上一波,女人权益说上一波,在《酒家女》公开展映时做对比再来一波,最后一天的闭幕式前做总结再来一波。我已经把每个话题所对应的大众媒体安排在了相应时段也确定了先后顺序,这样,因为有话题,没受邀的细分媒体也可能会进行报道,而且,因为有不同切入点,观众也不会厌倦了。据我所知,其他电影没有这样区分媒体,而《圆满》多轰炸轰炸可能让人印象深刻。广告学上有个理论一个广告出现七遍受众才会有所行动。这样,他一个人没法做太多采访的劣势变小了。
原来如此,还有呢?
还有一些意见领袖。莘野说,我出发前对当地的重要活动摸过底了。我会邀请意见领袖来电影节看展映的,开幕式票有诱惑力。另外,party,记者会,也全都有。
好谢兰生说,莘野,拜托了。
莘野一哂:客气什么。
请务必要做好一切。
当然。
两人讨论宣传过后谢兰生的干劲上来些,谢兰生又突然想起莘野上次也安慰过他,便小声道:莘野,谢谢。
谢什么?
《生根》当时胶片废了,也是你来安慰我的。那时候你还骗了我,说为考CFA,每天复习16个小时,然后吃饭两个小时,睡觉六个小时,其他什么都不做了。因为久坐,很少喝水,还患上了肾结石了还有,一支0.5毫米的笔芯能写25页的A4纸,跟真事儿似的。谢兰生想,莘野总能让他好受些。
那边莘野沉默了下,突然说:一支0.5毫米的笔芯能写25页的A4纸,是真的。或者说,差不多是真的。突然,给这件事盖棺定论。
谢兰生:嗯?有证据吗?
莘野又道:我当时是不知道,但后来却知道了。顿顿,莘野继续,谢导,那次1993年12月21号,分开整整两年那天,我想你实在想的狠了,给你写了一夜的信,写了六张笔记本纸,用下去了四分之一。所以,25页A4纸,差不多。
莘野谢兰生又有些呆了。
他曾经在酒店见过莘野那个大笔记本,不是A4,是Letter,不过尺寸区别不大。那里面有200多封信,其中一封特别地长,谢兰生数过,足足六页。絮絮叨叨事无巨细。日期就是1993年12月。而除去了那一封,其他的信都很克制。
谢兰生嘴张了张,说:莘野,我
话到这里戛然而且。因为兰生又想起来此时莘野还在影展,不想让他分心,便道:没什么,好好宣传。
当然。
谢兰生没说的话是我想你了。
没错,他突然想莘野了。
柳摇毕生都没等到真心对她的一个人。在这时候,对于对他的大影帝,他本能地想见一见,看一看,确定一切都是真的,确定自己不在梦里。
他前所未有地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90年代电影冲奖官方确实十分重视,文化部的副部长等亲自督阵是常见的~
第67章柏林(四)
影展开幕前三四天莘野做了不少活动。他每早都向谢兰生汇报当天的进展,谢兰生也不大明白,只叫对方全权负责。他相信莘野能做到自己完全做不到的。
中间有回,莘野说电影节官方要给导演一一拍照,因为最后一天晚上颁奖仪式兼闭幕式的主会场会悬挂起每位导演的大照片,这是影展对最出色的导演们的敬意。谢兰生并不能拍照,因此,电影节组委会希望谢兰生能寄张照片。他们承诺,洗完相后会把底片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谢兰生答应了,回到房间开始挑。
他毕业后的这几年都没什么单人照片,谢兰生挑了好半天,最后捻起一张来。
他决定寄这张过去。
这张照片是谢兰生毕业那年拍摄的。在照片里,他站在一银杏树下,笑的欢畅,充满希望。他静止着,也汹涌着。
那个时候,兰生完全不曾想到自己会走这样一条路。在他心里,他会进入大制片厂,当导演,拍电影,他的电影全国上映,爸妈带着大家支持。
可结果呢?是拍摄了六部禁片,与官方在对立面上,绞尽脑汁、偷鸡摸狗,想让人看他的片子。
仅仅隔了六年而已。
他不能到现场领奖,别人只能看看照片。那,就让别人看看自己风华正茂的那时候吧。
对于电影,他的心意还是一样,对于现实,他却更加无能为力。
在摄制时,他会走入一个梦境,五光十色,绚丽灿烂,他努力地认识世界,也努力地记录自己,作品不管好与不好,也全都是真实的他。每部电影,都是人生一个碎片,也是人生一块拼图,有的重要,有的不重要,可他通过这些电影才对自己真正了解。没有电影的谢兰生可以说是苍白无趣的。拍电影时,他的思想挣脱出笼,他的意识得以驰骋,因为电影这个形式而获得了新的生命,不再受困于现实的巢窠。他能构建新的世界、新的时空,里面一切让他满足。
可对于生活,幸好,他永远是心不在焉,也不会太焦头烂额。因为,与电影的世界相比,这真实的不值一提。
只有莘野让他注目,强行地,让他注目。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谢兰生也十分焦虑。
他睡不着觉。他每晚上只要睡上三四小时就会醒来,而后便干躺着,东想西想,一直折腾到天明。他想睡觉,可就是睡不着。到后两天,失眠愈发严重,每天晚上睡眠时间从三小时到一小时。谢兰生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能要吃安眠药了。
如果《圆满》只跟自己有关系他不会这样,可现在,还跟柳摇有关系。他不想让柳摇埋没。
他也知道焦虑不安对于现实无济于事,可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整日胡思乱想。
谢兰生的这个状态在开幕那天达到顶峰。
柏林时间2月15号,电影盛会开始了。
谢兰生像小小的兽,在房间来回行走。
gu903();他试着看书,可那些字好似蚂蚁,撕咬着他,啃噬着他,把他的心啃的糟烂,左右收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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