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_独立电影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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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缓缓播放出来。谢兰生与莘野两人赶到门口,用力砸门,之后门就没关上过。仅仅过了七八分钟,发帖子的女演员就拿着东西走了出来,还一边走一边抹泪。又是大约两三分钟后,谢兰生与莘野也离开了。

哗有料了,娱乐记者们的脸上开始放光。

谢兰生在内心叹气,又说:我们回到一楼以后,制片主任对试镜者第一时间进行退款了。这是演员签字照片,而这个,是当天银行流水。演员签字只有姓氏,后面的字被打码了。银行流水则加盖着中国工商银行的章,每一栏都是500元,备注写着试镜退款。

另外,兰生又道,我与莘总当天晚上去警察局对此报案了。屏幕上是报警回执,我们不会伪造这个,否则犯罪了。

又是一片相机快门的声音。

最后还有最荒谬的负能量跟卖国求荣谢兰生说,首先,我那时候始终认为,可能现在还是认为,诚实、正对真实、直面人性,接受人的一切善恶,就是最大的正能量,而不诚实、逃避真实、否认人性,就是最大的负能量。《生根》源于一个新闻,屏幕上是相关报道,我今早翻图书馆的旧报刊才找出来的。我只是想记录记录这些人和这些事,再让大家看一看,说句实话,咱们今天种种争论21岁的我是没想到的。1991年,14年前,也不存在这些东西。接着,1994年,我第三部电影作品差点入围戛纳电影节,大家知道,这是殿堂级的竞赛。但是那年的组委会换了一个新选片主席,他认为《山坎》宣传政治,最后警察解救哑巴的镜头太慷慨激昂了,希望《黑白》代为参展。相信在座的很多人看过《山坎》还有《黑白》我对这些无法接受,跟主席大吵一架,写了声明,退出戛纳。屏幕上是这份声明,我当年是传真去的,这是原件,大家看看吧。我们会做这份文件形成日期的鉴定,大家请给这件事情一点点的证明时间。我想,这能证明那个时候我只是想拍点故事,不屈服于权力,不管是哪边的权力,也不屈服于资本环球影业让改成goodending我也同样是拒绝了。传真具有法律效力,组委会是接受了的。

几秒钟后兰生又说:《生根》是在日本朋友的party后卖出版权的,我不否认。当时,亚洲只有日本电影可以卖掉欧美版权,所以,我受邀时非常开心我必须要卖掉电影、收回成本、还掉欠债。但是,电影人的相互交流不应该被国籍束缚,我们只是正常交友,我很珍惜这段友情。森田小姐很有思想,受大师们影响颇深。谢兰生的十指紧握,声音带了一点颤抖,就在事件发生以后,远在日本的森田竟发过来了一些资料我牵连了我的朋友,我很愤怒,也很无奈。

材料又被打出来了,旁边附着中文翻译。

好了,谢兰生说,我真心希望,这场风波赶紧平静,这场闹剧赶紧过去,观众目光可以放在《一见钟情》电影本身上。

他说完,深蓝影业的叶总又做了一些补充回应。

屋里都是各大电视、各大网站娱乐记者,他们会把这些回应最大限度传播出去。

两点半钟,深蓝影业的发布会结束以后,公司公关在网络上同样发了澄清公告。

因为针对谢兰生的两个帖子是发布在天下电影论坛上的,深蓝影业这封回应也发布在了天下电影主版块上。

它采用了设问形式,一共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叫《一见钟情》有潜规则?第二部分叫《一见钟情》收费试镜?第三部分叫而每一个标题下面,深蓝影业都啪啪啪贴出一堆实际证据,无法反驳的实际证据,与之并列的还有条理清晰的冷静说明,十分可信。

与此同时,它还发了一封导演谢兰生的补充公告,题目叫《是我起了反叛之心我的15年,我的反思》。

所有人都被打动了。

谢兰生在信里写道:

【我在最近才意识到,这个社会变化太快,很多朋友并不清楚十几年前种种状况,因此,我也愿意随便说说我这15年,我的想法。

我出生在1969年。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大概是三岁那年对于电影着了魔的。大家可能并不知道,直到1994年欧美电影才正式地进入中国,但我当时非常幸运,因为小叔有些门路可以跟他看内参片由专人引进、翻译,给首长们看的片子。三岁那年,看到荧幕上机关枪突突突突地扫射时,我的手脚一阵抽搐,还啊啊地尖叫了。这件事在后来成了家人取笑我的素材。可我想啊,它那么真,那么真又真实,又梦幻,像我们的现实世界,但是更美。真的更美。

我喜欢看内参片,比如《大幻影》《发条橙》《午夜牛郎》《安妮·霍尔》并且深深为之着迷。我控制不住地每天模仿电影中的人物,学他们说话,学他们行动可是后来我意识到,我学校的那些朋友都没看过这些片子,甚至,没看过任何片子。于是,为了不让朋友眼馋,我便把对电影的爱深深深深隐藏起来,可是,当它成为一个秘密,它变得更为珍贵。这一隐藏,就是十年。

说来还是不好意思,我本能考北大清华,却选择上电影学院,在交志愿的那天把第一志愿偷偷改了。家里当时鸡飞狗跳,我被打了无数顿。可我很开心,真的开心,好像,戈达尔的激烈情绪、特吕弗的人性洞察、斯科塞斯的慑人张力,都触手可及了。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国营的电影制片厂去工作。我为了有上片机会主动放弃留京名额,然而最终还是失望了。当时拍片需要厂标,我们单位一年一个,大导演们还不够分,刚毕业的只能等着。有回,厂里必须筹备、摄制关系户的一部电影,文学部的问了一圈,没有导演愿意沾,而我为了可以上片大刀阔斧修改剧本,可临开机时,厂长却让把总导演给有关系的其他人,我只能当执行导演。我拒绝了,继续蛰伏。到1991年3月,我听见厂长说,谢兰生要锻炼五年才能真正承担重任。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不听话,还是因为我新毕业。

可是,等会耗尽我的才华。那天,我决定了自己拍片。我当时对我自己说:你好,我叫谢兰生,我已经毕业两年了,再不拍片我就要死了。我想,为何画家可以画画,作家可以写书,导演却不能拍电影呢?我偷偷拍,再偷偷卖,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蹲监狱我也认了。作家不能只当助手,画家也不能,别人的片跟我的片完完全全是不同的。

于是开始筹备《生根》。

当时很难。为了筹资,我到公园演过猩猩为了我中国境内不能冲印,我把片子送去澳洲,澳洲海关开箱检查,胶片见x光,报废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谢兰生把一点一滴在纸上写出来了。

另起一行,兰生又道:

【我再一次非常幸运,《生根》入围都灵影展。我没资金去打广告,只能站在酒店门口,或站在会场门口,一边发宣传单,一边说:请来看看我的片子!请来看看我的片子!那个时候,参加影展、卖掉版权,在欧美的电影节和电影院中被放映,是唯二的见光机会。何况,我也必须还清欠债。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回来我被禁了8年。

1993年,《美丽的海》入围戛纳,1994年,《山坎》《黑白》退出影展,我就觉得挺没意思,欧美参展挺没意思,于是,带着自己几部片子在咖啡馆私下放映。有一回,我在举着大黑布遮某咖啡馆的天窗时,跌下来,摔断了腿,我在医院悄悄哭了,想,我好想被公映啊。真的,好想被公映啊。

1995年,VCD盗版碟流行起来,我觉得是一个希望,被看到的一个希望。于是,我请莘野来拍《圆满》,又一次参加影展。《圆满》柏林擒熊以后,盗版商们毫无反应,我就带着剧组的人在全国的租碟社问,让老板向盗版商们反馈这个市场需求,最终,我的盗版出现了,我那时候欣喜若狂,在大街上跑了起来。

1997年

2003年,我永远都忘记不了。11月1号那天下午,我在新开的图书城漫无目的随便溜达,却见到了《看电影》杂志的总编辑张学文。在那里,张总编对我透漏,民营公司不需要跟大制片厂买厂标了!流程变了,在前进了!电影局要给您解禁了!

他没说错。2003年11月30号,在电影局与青年导演的座谈会上,我跟其他独立导演被电影局正式解禁。

而后,这一年半,我拍摄了《一见钟情》。

至此,走过漫漫的15年,我终于能被公开放映了。

被人看到的时候,我才是活着的。

在我看来,走当初的那一条路自然而然、别无选择,即使后来被讨论、受争议,我也从来不曾后悔,亦不曾羞愧。那时情况太特殊了,与今天完全不同,并不存在为名为利去迎合谁或讨好谁。我有时候觉得委屈,想:你们是不是太敏感了?你们是不是为面子呢?难道可以忽略那些还在受苦的人们吗?说实话,我不希望我的片被拿去证明什么东西,或是大国崛起,或是别的,我很为难,它做不到。不过,另外一些时候,我又陷入一种迷茫。政治实在太复杂了,导演对此滔滔不绝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我只知道,21岁的一个青年无法判断过不过界。至于现在,我不想了,只要导演还想公映,过不过界有人决定,无法由他本人决定。我更在意我能做的,比如,就在上月,我与电影局的川局再次表达我的想法,同时也是表达电影人的想法希望,审片委员会的构成可以进一步地改良,减少官员的数量,增加其他人的数量,比如,电影与社会的学者、儿童教育专家,还建议了审片委员的年轻化等等东西,以及让电影人的作品能更容易与观众见面。我只想从电影出发,也只能从电影出发。我希望能更加自由,我不避讳这一点。】

性格使然,谢兰生是比较温和的,这个阶段,他更思考能做什么,比如促进放宽尺度,再比如争取规范条款。不过,他也知道,很多很多的电影人很激烈地反对审查,即使明知它绝无可能被取消,不沟通在表明态度的同时也放弃了沟通与博弈。

最后,谢兰生写道:

【这些天,一些朋友常常问我:谢兰生,见到资本的獠牙了吗?见到资本的狰狞了吗?你是不是非常伤心?是不是非常绝望?

老实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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