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要我了。”
心脏仿佛被针猛然戳了一下,纪轻冉的眼神微微恍惚着,望着面前的这个孩子,他忍不住放柔着口气继续说道。
“抱歉,我不应该问的。“
男孩摇了摇头,语速微微急促地说道,“哥哥,你问吧,我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纪轻冉心中一块地方微微酸软下来,想到这个半人半鬼体质的盲童出现在医院附近,应该是被家人遗弃在医院里的。而按照顾承执告诉过他的,这样特殊体质的孩子,如果没有父母持续的阴气阳气汇入保持平衡,在阳世就如同一个幽灵一般,除了感觉格外灵敏的人能感觉到这孩子的所在,几乎与无形的鬼怪无异。
而且这男孩以后的命运多半是自行消散开来,或者是转化为可怕的恶灵,因此玄门中人见到这类无家人呵护的存在,多半是直接打杀了以绝后患。
纪轻冉心中微微刺痛着,他难以想象阴灵与人艰难诞出的这么乖巧的一个孩子,还会落得这样被遗弃的下场。
不过可能和前世的他与顾承执一般,鬼怪一厢情愿的勉强总会招致正常人的反感和抵抗,只不过盲童父母的人鬼关系中的那人和他前世一样,或者比前世的他还要心狠,如果前世顾承执是在他肚里的那个孩子诞生之后才消散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出再割舍下那个孩子的决定。然而那个孩子的父母,却是轻易做到了他前世都做不到的事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纪轻冉的出神,男孩微微偏了偏头,轻声问道。
“哥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纪轻冉歉意地笑了笑,或许是上辈子对那个被打掉的孩子的歉疚不知不觉地投射这个孩子身上,他忍不住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男孩没有对他亲近的举动有一丝一毫的抗拒,反而如同黏人的宠物一样,在他的手覆上头发的那一刻,男孩主动在他手下蹭了蹭,然后试探性地再度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可是我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爸爸妈妈带我回去,我的礼物快要坏掉了。哥哥,你愿意收下我的礼物吗?”
纪轻冉低头望了望那孩子,手下孩童柔顺冰凉的头发触感让他忍不住摸了再摸。
“什么礼物?”
男童微微侧过了头,在纪轻冉的注视下,孩子慢慢地解下了蒙着眼睛的布,纪轻冉猛然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然而这一刻,男孩瘦弱的身躯爆发出的极大力道却将他的手和身子紧紧按住,纪轻冉刚想大声喊着顾承执,下一刻却听到孩子轻声说道。
“哥哥,我知道你和我妈妈一样,都是不愿意的,我可以帮你。”
孩子微微侧头,似乎是缓慢而仔细地从眼眶中掏出了什么。
很快,男孩轻轻摊开手,一块血红剔透,不过指甲大小的红色晶石就静静躺在男孩手心里。
然而与那透明的红色晶石相对的,男孩一边空洞漆黑的眼眶可怖得让人不敢直视,另一边的眼半闭着,纪轻冉能看到男孩微微眨动的睫羽下,瞳眸里闪动着猩红的光芒。
似乎也清楚自己此刻的形容丑陋,男孩微微偏开头,将那晶石轻轻在纪轻冉的手镯上一按,却是如同划开豆。腐一般,轻易地将那宝石按进了玉镯里。
玉镯悄无声息地吞食下了那道红色的晶片,男孩轻声说道。
“哥哥,这是我的魂晶哦。我打磨了很久,才把它打磨成现在这么好看的。”
—听魂晶这个词,纪轻冉就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还没等他再问,男孩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魂晶可以短暂帮你屏蔽掉所有追踪你的阴气的感知,”男孩直起身子,这一刻,男孩身上一闪而过的模糊而又沉郁的气息让纪轻冉觉得有些陌生,然而一闪而逝得又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如果你想逃跑的话,我有办法带你跑掉,”男孩依恋地抱了抱纪轻冉的腰身,轻轻地说道,“我能帮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只要你想,我可以完成你的所有愿望。”
靠在纪轻冉的怀里,在纪轻冉看不见的地方,男孩微微张开了唇,近乎无声而眷恋地喊了两个字,微微张开的瞳眸里流出了甜蜜而又依恋的近乎玫瑰的暗红色。
——只要不丢下他就好了。
如果只是单纯厌恶那个男人的话,他可以帮他的“哥哥”,完成很多的事情。
如果能和“哥哥”在一起的话,就算是那个鬼,杀掉也是可以的。
男孩忍了忍,最后还是因为太过清楚此刻抱着他的人的温柔性格,没有将胸膛里所有的情感宣泄出来。
纪轻冉久久才反应过来,虽然不清楚男孩话里说的魂晶是什么,然而他模糊地感觉到那东西对男孩来说极其重要,而他拿了这个重要的东西,相当于又惹上了一个不知根底的麻烦。
想到这个麻烦,纪轻冉感觉他之前的可怜这个男孩的情绪都消散一空了。对于他来说,比起一个只见过一面,却还是不知根底的盲童,自然还是顾承执更加重要。虽然感觉到这个孩子不会伤害他自己,可是从男孩话中的意思看来,纪轻冉能感觉到这个男孩对“逼迫”他的顾承执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把魂晶拿出来!”纪轻冉刻意板着脸说道,然而想到了男孩或许只是不想让他重蹈曾经的覆辙,他不由放缓着口气说道,“我很喜欢我的伴侣,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不是你的家人那样,我不需要逃跑,更不需要你用性命为我做什么,知道吗?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我可以常来看看你,可是魂晶,”
想到这种关于魂魄的,让人一听就觉得牙疼的词,纪轻冉忍不住揉了揉孩子的头,用力地强调了一遍,“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要是不拿出来,我就让我的伴侣把你抓起来打屁股了。”
似乎从来没有受过这么简单直白地威胁,男孩有些微微愣住,此刻有些错愕地望着纪轻冉。
“哥哥,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那孩子越发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纪轻冉就忍不住将这小大人似的男孩的头揉得更乱了。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要惹我生气吗?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以后我就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明明是气势十足地教训孩子的时刻,然而不合时宜的,因为蹲了太久,纪轻冉感觉到脚底泛起一阵刺痛的酸麻,他忍着痛楚僵硬地想要站起,最后腿麻得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男孩低下身子,手轻轻按在了纪轻冉的脚腕上。
—股极轻的冰凉的气息缓缓抚平了血液不流畅的刺痛,纪轻冉感觉到好受了些许,还不等纪轻冉继续威胁些什么,男孩就乖乖地将纪轻冉手镯里的魂晶取出,轻柔地放回了自己另一边空洞的眼眶里,然后一圈圈再用布将眼睛牢牢缠住。
等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男孩才转过身,拉着纪轻冉衣角轻声开口道。
“哥哥,我很乖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看着男孩有些诚惶诚恐,似乎真的要以为他生气就会再也不理人的样子,纪轻冉感觉自己就连生气的样子都不忍心装出来了。
纪轻冉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带着点无奈意味地认真说道,“这样才乖,以后不准把重要的东西随便给别人,知道了吗?”
男孩轻轻点了点头,却是定定望向了他,嘴唇微微翕动着说道。
"哥哥不是另U人,是"
男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存在,男孩的脸色微微一变,身体从紧靠着纪轻冉的距离站远了几步。
“我要走了,哥哥,”男孩抬起头,虽然眼睛被布蒙着,然而却准确地望向了他所在的方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80章:别再惹我生气了。
总觉得男孩话似乎有些未尽之意,纪轻冉刚想说些什么,却望见男孩的身形已经如同白雾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墙。
下一刻,纪轻冉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将他包围着。
男人熟悉而阴冷的声音在他身后低沉响起,“你在看什么?”
刚到嘴边的话语微微一顿,不知怎么,纪轻冉对于让顾承执知道那个男孩又来找他的事情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抗拒。
如果让顾承执知道了这个男孩表露出的种种奇怪迹象,他不敢保证顾承执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伤害那男孩。
这并非是他的妄想,以着纪轻冉对顾承执两世加起来的了解来看,他敢肯定顾承执绝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留在他的身边,更不用说男孩信誓旦旦地说过可以帮他屏蔽顾承执感知的话了。
莫名的,对于男孩刚刚的那番话,纪轻冉发现自己几乎生不出多少怀疑,就如同他冥冥之能感觉到那个男孩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一样。
终于,纪轻冉下定了决心一一他不想让顾承执受到伤害,却也奇异得不想让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盲童受到伤害。
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纪轻冉最后选择顺从自己心意愿,他低声开口说道。
“没什么……”
顾承执自然早就将少年的所有神色都收于眼底,感觉到纪轻冉似乎还有事情隐瞒着自己,男人眼底的沉黑逐步地扩大着,眼底如同沉冷的寒冰,冷锐得足以刺穿一切。
不仅忘记了曾经信誓旦旦向他许下的承诺,只不过离开了他一会儿,现在还有了见不得光,必须要瞒着他的事情。
果然,少年人的真心都是这样无端而善变,除非将这人如同笼之鸟一样彻底圈禁起来,不然迟早会生出被外边的多彩世界迷昏了神智的心思。
男人眼暴虐阴冷的感情逐渐占据挤压着这些时日来被温暖的理智的一部分,顾承执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他的魂体阴气猛烈地冲撞着,似乎想要在身体里活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将所有暴虐冰冷的情绪都彻底发泄出来。
“你,你怎么了?”
从古怪的男孩事情里回过神来,这时的纪轻冉才察觉到了顾承执的情绪有些不对。
如果说之前的顾承执身上,或多或少能给他一些属于人的活气的话,那么此刻顾承执绐他的感觉,就如同一块在海不断下沉的沉冰,男人身上某种冷郁沉下的东西让他敏锐得雷达一般小动物的直觉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顾承执一把抱起了他,男人凝成实质的身体肌肉紧绷着,一寸寸冷下的触感如同冰块一般,这种被格外大力挟持的气息格外不好受,纪轻冉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忍不住如同扑腾的鱼一般拍着顾承执的身体,从
嗓子里憋出几个字喊道。
“顾,顾承执,你放我下来!”
如果说先前纪轻冉的表现让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到了濒临火山的爆发口,那么仅仅个字生疏得连名带姓的称呼,就如同最后推动着土层破开的汹涌岩浆。
气氛焦灼地仿佛凝成实质,顾承执的动作却奇异得慢了下来。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屁股和全身的重量放到了洗台,纪轻冉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时,他本来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和顾承执好好谈一谈,至少表明他不是故意耽误午回去的约定,而是林叔叔的病情让他以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已经挨不过今天,才违背了答应顾承执回去的约定。
然而当抬起头望向顾承执的眼时,纪轻冉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吓了回去。
男人的面色是比轮廓分明的雕塑般的冷峻锋利,然而顾承执漆黑得几乎透不出一丝光线的沉黑瞳眸,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萦绕于身的恐怖沉寂气息,却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自己逃跑时被顾承执抓回去的样子。
“你,你听我解释,”这一次纪轻冉终于感觉到事态的不对超出了他预料之,他缠着抓住了顾承执的臂,然而男人毫不客气地俯下身来,一口冰冷而准确地咬上他脖颈大动脉的力道,几乎让纪轻冉头皮发麻地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
下一刻,一个满含着血腥味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顾承执的力道大得几乎让他没有一丝反抗的空间,纪轻冉被迫吞下一口含着自己血液的吻,他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汹涌的吻,只感觉顾承执冰冷地在他身上扫过的眼神不带丝毫欲念,只是如同深沼吞噬着所有活物一般的没有丝毫感情。
疼痛,无力,冰冷。
在无尽的挣扎之,纪轻冉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前世的第一次见到顾承执,被恶鬼一遍又一遍用所有的气息脏污他的灵魂和身体的前世。
纪轻冉失神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累得就如同一滩死鱼一般瘫在洗间上,连动一根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顾承执衣冠整整,气息没有乱上分毫地定定望向他。仅仅是用阴气,顾承执就足以在自身不动一根指的情况下,将他的身体逼到崩溃的边缘。
在灼目的白炽光下,如同恶鬼一般面无表情的男人静静望着他无力的满头大汗的样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冰冷得无动于衷的面色终于有了微微松动的迹象。
“冉冉,我什么都不想听。”
顾承执扭开了水龙头,等到水流完全地从指尖流过,顾承执笑着望着他,然而那丝笑意却丝毫都透不进眼底。
顾承执用冰冷的沾着水流的拍了拍他的面颊,男人一点点俯下身子,不过咫尺的近距离,定定凝视着他的瞳眸,男人黑沉的瞳眸里透不出丝毫的光芒。
“从今天开始直到下月冥婚,你都不准再离开我身边一步。”
顾承执唇角的弧度微微勾起,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仿佛和昨晚在他耳边念着童话故事的那个顾承执没有分毫区别。
然而这一次,顾承执话的意味却是让纪轻冉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毛骨悚然。
“如果言语无法让你记住你应该遵守的承诺,我希望痛苦能让你记得更深刻一点。”
gu903();—点点舔舐干净纪轻冉脖子上被咬出的淡淡血痕,顾承执的舌尖如同某种冷血动物的蛇类一般,绐纪轻冉一种毛骨悚然,仿佛命脉被人缓缓咬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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