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明惠,秦明珠和靳芳菲三人从老夫人院子里离开,秦明惠有意和靳芳菲交好,于是路上特意挑芳菲可能喜欢的话题——邙州。果然提起邙州,芳菲一下变得健谈许多,热心的介绍起邙州的风土人情。
“明惠表姐,日后若是得空,我邀请表姐去邙州玩儿上一阵,你定会喜欢那里。”
秦明惠怔了怔,笑道:“那一言为定,日后我若去了邙州,你可不能耍赖。”
芳菲感激先前明惠为她说话,真心应道:“一言为定,我靳芳菲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相比之下,秦明珠独自带着丫鬟走在前面,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模样。
三人的院子在不同的方向,走到岔路,秦明惠唤住秦明珠,道:“三妹妹,我打算到芳菲的院子里坐一坐,你可要一同来?”
这才一会儿,直接从芳菲表妹成了芳菲,秦明珠不满秦明惠语气中对靳芳菲的亲昵,冷声道:“二姐姐若是要去便一人去吧,今日我的功课还未完成,便先回去了。”
话落,便不理会身后二人带着人快步离开。
靳芳菲看着秦明珠的背影若有所思,秦明惠见了以为她心中伤心,宽慰她道:“明珠自幼性子娇纵,不过她并无坏心,时日长了便好了。”
靳芳菲收回目光,笑了笑道:“表姐说的是,菲儿明白。”
她到秦府才三日,秦府里的人性子如何她已有所了解。而且秦明珠果然如她娘所说,娇纵无礼,不过她回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见秦明珠,大不了日后尽量少接触便是。
为了照顾靳芳菲,秦老夫人特意挑了离秦老夫人院落最近的揽芳居给靳芳菲住,这揽芳居从前属于靳芳菲的母亲秦馨,秦馨出嫁后便一直空着。
年幼时靳芳菲随秦馨回秦府也住过几回,因此对秦老夫人的决定很是欣喜。
秦明惠随靳芳菲来到揽芳居,一进门见到房中所用之物便知为何秦明珠今晨跑到她屋里絮絮叨叨半晌。
原来是嫉妒使然。
秦明惠是长房嫡长女,她的兄长是秦府嫡长子,她所用之物自然不会比这差。
但秦明珠却不一样。
二房本是庶出,府中庶务由大房掌管。府中每房的月银又是固定份额,二叔平日在外大手大脚,挥霍无度,二婶的私房几乎贴补了二叔,除去二叔还有四弟,轮到秦明珠自然便少了,难怪秦明珠会嫉妒靳芳菲。
表姐妹二人就着软榻坐下,秦明惠体贴的问:“芳菲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
靳芳菲想了想,老实答道:“秦府一切皆好,只是突然离了爹娘有些不习惯。”
秦明惠今年十八,靳芳菲比她还小上一岁,孤身一人回京,想来心头还是没底,身为长姐的使命感令明惠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拉过芳菲的手,用一种关怀的目光,慈爱的口吻语重心长道:“芳菲,日后有表姐,万事勿怕。”
靳芳菲愣住,总觉得表姐看她的目光与从前看到的母鸡看小鸡仔的神情如出一辙,生怕表姐即将出口什么长姐如母的话,芳菲握住表姐的手感动道:“多谢表姐,今日这番话菲儿定不敢忘!”
本来秦明惠只是开了个话头,接下来她准备嘱咐些其他的,可芳菲这般一打断,她反而不好再继续,只不过停了话头总觉得又有些遗憾,这种遗憾持续到半小时柱香后。
秦府中与她一母同胞的只有兄长秦明正,但兄长身为男子有大抱负在,年长后便不常接触。二房虽有秦明珠,但因着种种缘由,她们堂姐妹之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近不得也远不得。
靳芳菲的到来,让秦明惠体验到一种从小便没有的感觉,拥有一个血缘至亲的妹妹。而且靳芳菲生得玲珑可爱,性情又有一种洒脱自在,格外合明惠的意,因此这两日明惠一直让人关注着靳芳菲,伺机接近她,今日终于让她找到机会。
秦明珠竟然当年给靳芳菲难堪,所以当时明惠出言替芳菲解围,为的便是能在芳菲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
二人吃着茶,靳芳菲说着一路上京的趣事,秦明惠则是将京中各家各族的趣事道给芳菲,倒是相谈甚欢。
靳芳菲发现表姐虽平日看着刻板守礼,但谈吐见解却并不守旧,相反有时会提出连她也会吃惊的想法。她自以为自小生活在邙州那样多元素的城池,接收了多民族的文化,自己的思想已是较为出前。
不曾想,表姐竟是真人不露相。
不过这正合她意!
靳芳菲自小家中并无血亲姐妹,到了邙州之后更是一人孤孤单单,这次回京能结识秦明惠,对靳芳菲而言,无疑是一大好事。
二人相见恨晚,吃完一壶一壶的茶,一碟一碟的点心,日落时分,连晚膳也在一处用了。
秦老夫人午休后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她就怕芳菲感到孤独,如今明惠真心愿意同芳菲交往,倒是解了她一个心结。心中一喜,于是特意吩咐厨房特意给表姐妹二人加了几道可口的菜。
那厢秦明珠得知后看着眼前与往常并无不同的饭菜不知心中滋味。
因只有二人一同用膳,表姐妹二人也不顾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之上笑声不断。
突然,秦明惠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芳菲,表姐一直有个疑问,你身为女儿身,即便你自幼习武,可世道险恶,姑父姑姑怎会同意你独自上京?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保护,若是出个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据说,靳芳菲一路问人寻到秦府门前,一来便对门房的人报她乃是秦馨之女靳芳菲,当时见到轻装简行的靳芳菲无人相信她的话,毕竟这太不合常理。
无人不知姑姑自十二年前随姑父前往邙州,一去便再也不曾回京,连带他们也再未见过靳芳菲。
可靳芳菲这名,却是听过的。因此秦叔将人带到祖母面前,祖母却是一眼便认出芳菲来,加上她又有姑姑的信物,芳菲的身份这才确定下来。
闻言,靳芳菲放下鸡腿,长叹一声,颇为苦闷道:“我也希望我是真的孤身一人回的京城!”
秦明惠一听这其中还有故事,翘首以盼的看着表妹,送上一个新的鸡腿。
靳芳菲又是一叹,推诿着不肯道出原委,秦明惠见状,再次送上鸡腿。
无奈,靳芳菲只好接过鸡腿啃了一口,叹道:“我其实是离家出走来着。”
“什么?!”
秦明惠没想到靳芳菲竟然是离家出走,连忙使唤贴身丫鬟阿萝将房中伺候的人赶了出去。
此事可万万不能传出去。
趁着赶人这阵功夫,秦明惠旋即冷静下来,觉得不对劲,问道:“不对啊,我记得昨日姑姑的信便到祖母手中了,若是离家出走,怎会如此迅速?而且信能在你入京第二日便送到,姑姑完全可以将你带回邙州才是。”
靳芳菲拧眉,秦明惠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的人,无奈之下只好道出实情。
“娘她自我离开邙州便派人跟着我,我能安然无恙回到京城全靠他们。起初我也以为我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见到娘的信我才恍然大悟,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远在邙州的靳母微微一笑。
秦明惠煞有介事的点头,天下父母心,姑姑这么做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她完全能够理解。邙州离京城足有千里,即便芳菲武艺绝佳,可涉世未深,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她心中暗暗想道,芳菲敢离家出走,胆子实在太大,好在姑姑有所准备。不过……总觉得问题有些不对劲呢。
不得不说,秦明惠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火眼金睛,她看着表妹,幽幽道:“芳菲啊……你为何要离家出走?还选择远走上京,我记得再过一年,姑父述职回京届时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能啊,这其中难道还有表姐不知的隐情?”
靳芳菲正啃着鸡腿,听见这话吓得顿时噎住。
“咳咳咳!”
秦明惠双眸绽放出一道亮光,果然今日收获不菲,敢情是还有故事呢。
“来,喝点茶,慢慢讲,表姐不急。”
秦明惠递过一杯茶,芳菲赶紧扔了鸡腿接过来喝了两口,好不容易缓过来,才道:“哪儿有啊,表姐,你想多了。我只是一时和娘拌嘴出了家,想着太久没回京,一时好奇便来瞧瞧。”
“一时好奇?”秦明惠可不信这个,伸手想要去拉靳芳菲,不曾想忘了她会武这事被她灵活的挣开,一时心中懊恼。
靳芳菲一个转身后站定,带着苦笑道:“表姐,我真的只是好奇,你也晓得邙州那个地方比不得京城热闹繁华,待的久了烦闷的紧。”
可芳菲越是解释,秦明惠越是不信,若是真只是临时起意,怎会特意带着姑姑的信物,不正是为了到秦家认亲么。总觉得这小妮子绝非为了好奇心才回京,可芳菲不提,总不能撬开她的嘴。
靳芳菲见秦明惠不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默默啃着鸡腿,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秦明惠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按下不提,另起了话头,“今日你私自出府,祖母可担心了,所以表姐在此叮嘱你一句,日后可千万不可再私自出府了。我知你自幼习武,可难免有个意外,平日还应多留心才是。你若是想逛街,下次记得叫上我,我带你去,论京城,我一定比你熟。”
靳芳菲回神点了点头,今日她的确有些鲁莽,“表姐,我记下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芳菲性子随和单纯,秦明惠满意的点了点头。
用完膳,二人又喝了消食茶,秦明惠见天色已晚便顺势提出告辞,芳菲亲自送她出了院门。
秦明惠回到自己的院子,母亲秦府大夫人李氏正侯着她,见她回来,扬起慈爱的笑。虽这笑容在秦明惠看来很难让她感到亲切。
秦明惠收起在靳芳菲面前轻松的笑容,端着莲步走到母亲跟前,轻轻唤了一声,“娘,若是有事寻孩儿让人知会一声便是,您怎亲自来了。可是等的久了?”
李氏摇了摇头,“我刚到,顺便检查你的功课可有懈怠。在芳菲的院子里用的晚膳?”
李氏管秦府庶务,不可能不知她是在芳菲的院子里用膳,她答道:“是,祖母知道还特意给我们加了几个菜。”
李氏注意到她头上的发簪,笑道:“芳菲赠你的发簪倒是别致,礼尚往来,明日你亲自挑一匹新的布料给芳菲送去,她多年不回京,你身为表姐,需多照顾她些,可知?”
秦明惠喜欢芳菲的性子,一口应下。
又嘱咐了几句,李氏便打算离开,“娘院里还有事需处理,先回去了。”
李氏起身,秦明惠立刻侧身,微微低头,低声道:“娘慢走。”
行至门口,李氏忽然回头,淡淡道:“今日观你书房的字,笔锋虚浮,练字非一日之功,平日切不可疏于练习。”
秦明惠头更低,恭敬的应道:“孩儿谨记。”
风中是衣袂滑动的声音,渐行渐远,秦明惠慢慢抬起头,一声浅浅的叹息化开来。
第8章
清晨,靳芳菲还未清醒,迷迷糊糊的唤了声,“香菱。”
香菱是靳芳菲在邙州府邸中伺候她的丫鬟。
靳芳菲的声音才落,门外随即响起声音,“表小姐,您可是醒了?”
闻声,靳芳菲睁开眼睛对着陌生的房间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这不是在邙州,而是外祖家京城秦府。她低低叹了一声,道:“进来吧,我醒了。”
门应声而开,红烛端着准备好的温水进来,瞥见床榻上衣衫凌乱的靳芳菲立刻埋下头,吩咐她来的嬷嬷提点了,若是能将表小姐伺候好,老夫人必定会厚待于她,相反的,若是有个不慎,下场也必定惨淡。
红烛将木盆放在一旁的黄花梨支架上,走到床前跪下,恭敬道:“奴婢红烛见过表小姐。多谢表小姐提携,奴婢心中感激不尽,日后奴婢定当为表小姐鞠躬尽瘁。”
“咯咯……”
少女的笑声在清晨显得格外的清脆。
红烛大着胆子抬头,不解的望着笑成一朵娇花的靳芳菲,“表小姐,可是奴婢说错话了?”
靳芳菲只着中衣下榻,担心她着凉,红烛立刻将备好的衣裳替她换上,二人虽今日第二次见面,却默契十足,穿个衣裳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偏偏被她们二人演绎的行云流水。
靳芳菲看着红烛细心的整理衣角,笑道:“红烛,今日的你比之昨日像是换了个人,鞠躬尽瘁什么的,倒是跟我爹爹的手下的士兵有几分相似。”
红烛恰好起身,听见这话闹了个红脸,羞道:“还不是我那表哥出的主意!他道您特意从老夫人那儿提拔奴婢,奴婢这头一次在您跟前伺候需得给您留个好印象,所以他教了奴婢这番话,让奴婢道给您听。”
红烛心中恨不得立刻找她那不着边儿的表哥算账,让她在表小姐跟前闹了笑话。
靳芳菲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慢慢道:“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靳芳菲随和的态度立刻让红烛转悲为喜,她拧了帕子递给靳芳菲,抱怨道:“表哥道您出生将门,一定性子更硬朗些,不过奴婢觉得表小姐您娇俏美丽,再如何也是女儿家,一定不爱听那话。表哥呢,偏生不信,逼着奴婢这样讲,反倒是让奴婢在您面前闹笑话呢。”
靳芳菲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这话里之意,似乎红烛这个表哥也是秦府中人。
如此想着,芳菲便问出了口,“红烛,你表哥可也是在府中当差?”
红烛答道:“奴婢的表哥同奴婢一样,是前年入府的,不过表哥为人活络又机灵,如今在府里做些采买的差事。”
采买……
靳芳菲点了点头,采买倒是个好差事,从前在邙州,内院的丫鬟不轻易出府的需得讨好采买的管事才能时常得一些缺的物什。看来红烛这表哥确有几分本事,又替红烛设身处地着想,想来关系极好。
红烛见她不开口,又不知说得对也不对,只好不再多言,安静下来专心替表小姐梳头。
靳芳菲哪里知道红烛的心思,她盯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心中却想起昨日鎏金坊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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