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兰却落下泪来,“日后你娶妻纳妾,儿女成群,哪里还能想得起这梅苑斋里一个小小的我。”
柳如兰语气凄凉,林书平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他深知这一切不公平,可让他就这么放弃身份,他又不甘。
面对露出愧疚的林书平,柳如兰像是抓住一根稻草一般,他苦苦哀求道:“我求你,书平,我求你,你跟我走罢。”
柳如兰的难过苦痛,林书平不是不在意。
“不如你也娶妻罢,如兰。”
柳如兰不可置信的看着林书平。
林书平避开柳如兰的目光,“你若是娶妻,有个人陪在你身边替你打点我也放心。”
柳如兰猛地推了推林书平,他怒道:“你以为你可以枉顾我们之间的感情成亲,我同样可以吗?你以为谁都是你这般的无情无义吗?!是吗?!”
林书平上前一步道:“并非我无情无义,只是我身上背负的是林家的责任,而且即便我娶他人,你也另娶,我们依旧是彼此心中最爱的那一人。你唱戏,我便听,你笑我陪你笑,你哭我也陪你哭。”
“这样也不可吗?”
柳如兰怔了怔神,此时说着甜言蜜语的林书平仿佛回到他们二人初相识的那一刻,让他感到几分恍惚。
可他一想到日后林书平成亲,再日后林府里四世同堂,而他只能守着小小的梅苑斋静静等候他的到来,他若是不来他亦不能前去寻他。
这样卑微而又阴暗的关系,令他感到绝望。
自幼被人唤做戏子,低贱、戏子无情这些话他听得多了。他不想后半辈子一份被他视作珍宝的感情也被染上那些低俗的评价。林书平的苦处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世道龙阳之好本不是大道,让他抛弃一切随远走或许真的为难他。
可林书平若是留在京城,他日后总是会有属于他自己的家庭,他的生活里,他柳如兰终将成为过眼云烟。
试问如此,他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他同意了秦明惠的打算,不如赌一赌,如若林书平实在将他抛之脑后,他也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
柳如兰逼回眼泪,眼里透着一股决绝。
“书平,我今日同你透个实话罢。我见不得你成亲,更见不得你同旁的人许下此生的诺言。我知你若是在京城一定会成亲,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同我一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
林书平惊愕的看着往日一向柔顺体贴的柳如兰,自打他们二人相识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柳如兰。
“如兰,可是发生了什么?”林书平冷静下来,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性情大变,况且他要成亲一事柳如兰不是不知情,既然在意,何以从前不提。
柳如兰摇头,“书平,我自见你第一面起,便一见倾心。自此旁人再入不得我眼,这份感情于我而言珍贵无比,你更是独一无二。我只是一个俗人,试问我如何不在乎你另娶他人?”
“我一直不想你成亲,只想你和我一处。虽你承诺成亲之后我仍旧是你心中唯一,可当我看到秦府小姐后我便明白,你若成亲,我便只能当那乌云盖顶下不起眼的杂草。”
林书平有些错愕,“你见过秦明惠?”
“我去秦府外偷偷看过一次,那样温婉贤淑,落落大方的女子,相处一月你可能不会动心,可五年,十年呢?你能保证你始终不动心吗?”
“何况那人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柳如兰将“明媒正娶”四个字说得极重。
林书平如今好比站在桥中央,一边是家族,一边是柳如兰。
他也不是一直有龙阳之好,只是一次偶然随友人一道听戏结识了唱戏入木三分的柳如兰。
台上的柳如兰一出木兰出征英姿飒爽,一出贵妃醉酒妩媚动人。不知不觉他也爱上了听戏,尤其是柳如兰的戏。
渐渐的他们二人便成了如今这般,去哪儿散心采风都怕被人发现彼此的亲近关系,可终究还是被他娘发现了。
再后来便有了如今的定亲一事。
可他们明明有约定再先,他假意成亲,日后他们还和往日一样,不曾想今日柳如兰忽然变卦。
“如兰,你我在此事不是一直有共识的吗?”林书平握着柳如兰的肩膀,深情款款道:“我成亲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家中父母安心,为林家传宗接代。可你为何非得逼我做选择?”
“我向你保证,即便我成亲,我不会挂记旁人,不会惦记旁人,唯有你。”
林书平扪心自问,他对柳如兰并非没有真心,若是虚情假意,在被他娘发现那一刻他便会和柳如兰断绝来往。
可让他为了柳如兰放弃京城的一切,他做不到。
“林家并非你一个男丁,若要传宗接代,你胞弟同样可以。”柳如兰痛心疾首道:“如若你们府上唯有你传宗接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日我也不会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可你有几个胞弟,日后你爹娘膝下也有人伺候,你们林家同样可以枝繁叶茂。”
林书平被反驳的哑口无言,他第一次察觉柳如兰也是如此能说会道。
柳如兰继续道:“况且你娶秦府小姐,心中却又不记着她,对她何尝不是痛苦?何必如此折磨。书平,我此生只有你一人,即便是世人不容,可我还是坚定这个信念,唯有你我才愿共度一生。”
“所以,你愿意放下一切随我离京吗?”
林书平道:“你管那秦府小姐作何,她若是嫁进我林府,该有的体面我自然一样不落的给她。至于其他的,你更不必担心,我同你一样,心中唯有你一人。”
在他看来,秦明惠的确是一个成亲的好对象,日后定可以帮他安定内院,教养子女。因为他总不可能指望柳如兰替他打理庶务,一来他们同为男子,有违世俗,二来柳如兰的戏子身份难以被人接受。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需要一个贤内助。
这并非他想听到的答案,柳如兰缓缓闭上眼睛,“你走罢。”
“书平,此生便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林书平有些恼了,“难道你不知我的苦楚吗?我已答应你,心中只有你一人,你为何仍不满足?我身为林家长子,怎可能说走便走,一旦我随你离开,被人传出去不是一个笑话么?!我林家还有何颜面存世?”
柳如兰心如刀绞,原来他还抵不过他们林家的颜面。
“我就是不满足,所以啊,我说我们二人便当此生从未识得,自此便是陌路人,林公子,你可明白?”柳如兰一把推开林书平,一向柔弱的他将林书平推得连连退后两步。
“我不需要你选择了,你便回去做你的林家大公子,荣华富贵,光宗耀祖罢!”
说完柳如兰便背过身去,转身的一刹那,他泪如雨下。
虽早料到这个答案,可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柳如兰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这是他视若珍宝的人啊,可在他眼里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得家族的脸面重要。
林书平觉得柳如兰未免太过绝情,这个世道,男子与男子之间本就不能随心所欲,可柳如兰还要痴心妄想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一个戏子自然是孤身一人,说走便走,可他不同,他有身份有地位有大好的前途,一旦离京,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无名小子,或许此生只能依附柳如兰生存。
林书平盯着柳如兰微微颤抖的背影气恼道:“我不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魔怔,我先走了,你好好考虑考虑罢!”
他不相信柳如兰会真的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一路走来他不是看不到柳如兰对他的付出,正是看到柳如兰的真心,他才对柳如兰难以割舍。
成亲和柳如兰,他一直以为是能两者兼得的事,今日柳如兰却给了他当头棒喝。他觉得这不过是柳如兰脾性来了,过几日,柳如兰便会看清事实,乖乖回到他身边。
梅苑斋阁楼里,靳芳菲收回目光。
“看来林书平不会如我们的意了。”
伍思才若有所思道:“再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芳菲:难搞哦。
伍思才:看表姐咯。
表姐:看我干嘛,人家两个人的事。
第52章
今日风和日丽,秦明惠出门裁衣,林书平特地相陪。
靳芳菲担心林书平图谋不轨,本今日答应伍思才一同去翡翠居玩儿上一日,也只好履约随二人同行。
伍思才得知后担心两个女子无法对付林书平,也上街打算装作偶遇进而保护芳菲表姐妹二人。
前林老太君寿辰,秦明惠才裁了新衣,府中也有绣房,她哪里还用得着裁衣,但二人皆心照不宣,这是两家长辈特意想要他们提前熟悉彼此。
林书平先前和柳如兰大吵一架,有着气柳如兰的心思,因此今日对秦明惠体贴甚微,嘘寒问暖。
靳芳菲在一旁不屑于搭理林书平并对他的虚情假意感到嗤之以鼻。
为了避免林书平起疑,秦明惠依旧保持着友善的态度。毕竟谁也不清楚林书平若是知道是她教唆柳如兰会不会狗急跳墙趁着一切未定之时提前定了亲事。
金绣娘正在查看最新进的一批布料,看店的人来报是秦府上的小姐来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出去迎接。
这一去倒是让她愣住,她生硬的笑了两声,“您几位今日是赶巧了。”
上一回表姐妹二人亲密无间,无端多出一位伍家公子,这回倒好又多了一位林家公子。
金绣娘在京城谋生多年,自然认识许多世家贵人,这不一眼便认出秦明惠身旁的正是前些日子做寿的林老太君府上的大公子。
林书平道:“今日叨扰金掌柜了,还请金掌柜替秦小姐裁几身新衣。”
这话说得像是和秦明惠关系多亲近似的。
秦明惠端庄的笑道:“家母与林夫人是世交,今日来裁衣,林家伯母特意让林公子作陪,也省的出门在外有个意外。”
这算是撇清关系,金绣娘的心刚刚落下,转头看见伍思才同靳芳菲窃窃私语,二人目光流转显然关系不同小可。
她心头纳闷了,难道上回真的猜错了?
“正好今日来了一批新的布料,您几位好好挑挑。”
秦明惠本就无意裁衣,随意挑了两匹布后便对林书平道:“林公子,裁了新衣我便带表妹回府,至于回程便不必劳烦林公子了。”
林书平有些意外,他以为秦明惠会想同他多多相处才是。
“我今日正好无事,再者我答应过秦夫人,安然无恙的送秦小姐和靳小姐回府是应该。”
秦明惠微微低头,笑道:“如此,便麻烦林公子了。”
林书平意味深长的道:“以你我两家的关系,秦小姐大可不必客气。”
秦明惠心道,我当然不客气,正等着你呢。
送走几人,金绣娘默默嘀咕,“我如今是越发看不懂了。”
有伙计问:“掌柜的,您看不懂什么啊?”
金绣娘喝了一声,“好好干活,多管闲事。”
四人结伴走在路上,俊男靓女的组合吸引了不少目光。
街上来往行人众多,靳芳菲望着不远处隐隐约约浮动的人影,忽然问林书平,“听说林公子平日爱听戏?”
林书平看了伍思才一眼,才道:“偶尔会去听听,算不得爱好。”
“哦?那上回我还碰上林公子和梅苑斋的柳大家一同泛舟游湖,若是不爱听戏,你二人的交情怎会如此?”
靳芳菲神色自然,似乎只是随便一问。然而林书平却因此白了脸,他仔细望着靳芳菲,那对熠熠生辉的眼眸,他忽然明白了。
“你是那日和伍兄一起的……”
小公子?
那日伍思才提到那人是女子,他以为是哪个花坊里的姑娘,没想到竟是秦明惠的表妹,靳将军的千金。
“林公子可认出我了?”
林书平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后悔当日同伍思才搭讪。他本以为伍思才也好龙阳,特意套套近乎,有些交情,若是被他发现自己与柳如兰的关系也不至宣扬出去。
“原来当日的人是靳小姐,打扰了。”
不曾想,伍思才竟然是同秦府的表小姐私会!
那……
林书平不禁看向始终保持着微笑的秦明惠,不知她是否从靳芳菲那处得知了什么。
靳芳菲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那日见林公子与柳大家相谈甚欢,还以为林公子你痴爱戏曲,难道不是么?”
林书平一时无法解释与柳如兰的关系,只好道:“既然靳小姐看到了,我也不好继续隐瞒。我的确爱好戏曲,不过这家中长辈总对此颇有怨言,因此我在外一向不敢张扬此事。”
林书平弯腰,“还请几位替我隐瞒一二。”
三人目光交汇,皆从中看到几分嫌恶。
靳芳菲心底哼了一声,望着朝他们来的一方无顶小轿道:“诶,那不是柳大家吗?还真是巧,这会儿刚提到他,便见着人了。”
林书平以为柳如兰今日特地来坏事,转身一看登时愣在原地。
那轿上饮酒作乐的柳如兰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柳如兰吗?他对面的锦衣华贵公子又是何人?
一股怒气隐隐升起。
“咦,看模样柳大家同那位公子的关系更亲近些呢。”靳芳菲秀手一指,疑惑的看着林书平,“林公子,你觉得呢?”
林书平咬牙道:“是啊。”
好啊,你个柳如兰,不过是口角之争,他如今到跑到他面前找威风来了。
此时柳如兰也看到了他们,和往常一样淡而疏离的目光,林书平却不同了,何时柳书平用这般眼神看过他,仿佛他跟旁人毫无区别。
可柳如兰没有给林书平质问的机会,因为他和那位锦衣公子随着轿撵离开了众人的目光。
四人接着闲逛,林书平显得漫不经心,好几次伍思才叫他,他也恍若未闻。
见时机,秦明惠适时道:“林公子,见你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林书平一怔解释道:“或许是昨日夜里读书受了风寒。”
“受了风寒可大可小,既然身子不适,林公子还是需得好生歇息。今日竟劳烦林公子你一路作陪,实在是抱歉。”
秦明惠微微屈身,“不如林公子先行回府歇,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妥当。”
这一番话可谓是体贴又妥当,林书平不禁看了看秦明惠,他需要的正是秦明惠这样妥帖又大度聪慧的妻子。
林书平看了眼柳如兰离开的地方,他忍不住去想柳如兰和先前那位锦衣公子的关系。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先行回府,实在是抱歉林小姐扰了你的雅兴,改日,我定当给秦小姐你赔礼道歉。”
秦明惠此时心中正盼望着林书平离开,应道:“林公子这话严重了,我和表妹还有事,那我们便不送林公子了,林公子回府路上一路小心。”
靳芳菲:“林公子好走。”
伍思才拱手:“林兄慢走。”
林书平告别三人匆匆离开,丝毫没有察觉背后三人同时露出鄙夷的神情。
伍思才掸了掸衣袖,“走吧,今儿带你们去看赛马。”
靳芳菲为了秦明惠的事愁苦多日,伍思才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法子让她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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