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请求,阿卿只管说就是了。”解决了心头大事的傅决心里正开心,于是他对识相的女儿格外好脾气。
脸上笑意还没下去,他就听傅卿软语请求道:“父皇,儿臣想要四皇兄陪我去秋猎……”
傅决想了想才想起傅卿口中的“四皇兄”是他那个长了一双异瞳的妖孽儿子。
傅柏舟是他人生少有的耻辱。虽然是妖孽,但也是他的血脉,他下不了手去害,就冷眼放纵着其他宫妃、皇子、甚至奴仆欺辱他。
但那妖孽命硬得很,这么多人辱他,他竟然长到了现在。
傅卿清澈的眼中满是期盼,本来心情大好的傅决,此刻有些烦了。他侧目避开傅卿视线时,语气隐隐有些凉薄。
“阿卿怎么同他走那么近了?那等不祥之人,你还是离他远些罢。”
“哪里不祥了?”傅卿微微咬唇,有些小脾气,“父皇,你就让四皇兄陪我去吧。俗话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四皇兄又有双金龙一般的眼眸,说他是祥瑞还来不及呢,又怎能说他不祥?”
这解释倒是新奇,只是傅决为了不让他人妄议傅柏舟,许多年都忽略了那妖孽,故意不许他出席正式些的场合,渐渐的,大家也放佛遗忘了那妖孽一般。
如今那妖孽若是这样光明正大带出去,只怕又要惹人争议。
他开口就要拒绝,只是傅卿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起来:“前几日儿臣要摔倒的时候,正是四皇兄扶了我。儿臣觉得他人很好,您就让他赔我一起去吧。”
傅卿继续摇着傅决的手:“若是儿臣当真嫁了那贺长渊,随他去了北戎,只怕再也见不到四皇兄了,父皇让他去吧,否则儿臣都无心秋猎了……”
傅决眼底微沉,他也算看过许多美人,自然知道像他女儿这样容貌明艳,身份尊贵的人,恣意飞扬的时候容色最为惊艳。
傅卿任性,若是自己不答应让那妖孽随她一起去,只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懒得去搭理贺长渊了。
傅决皱起眉头,只是要让那暗暗压了许多年的妖孽,一朝露于百官眼前,他还是有些不愿。
傅卿知道傅决嫌弃傅柏舟,但他更怕自己坏了他的谋算,所以她只要摆出坚决要傅柏舟陪着的态度,傅决就会让步的。
于是傅卿学着原主撒娇,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让傅决勉强答应了下来。
得到了答复的傅卿,嫣然乖巧地朝傅决一笑,便退了下去。
她一路走,等出了东暖阁,神色才冷了下来。
她就知道,皇帝九五至尊,能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根本不会把所谓的亲情、爱情放在心上,有时候这些感情反而是他们利用的借口。
如今她不就是被利用了吗?
那少年将军贺长渊,万里挑一的确,风流蕴籍也是属实,只是他方天画戟之下枯骨无数也是事实。
人家喜欢女主瑶晚芯,傅卿才不会去自讨没趣,平白惹人生厌。
她要做的,只是答应下傅决的要求,然后敷衍着去做而已。
秋猎的名单,早已拟好,要加上傅柏舟也不过是几笔而已。
于是刚吃完晚饭,傅柏舟就收到了以前从未受过的圣旨。
垂目瞧着明黄丝绸上的字迹,傅柏舟微微抿唇。
他记得,一直到傅决死,他都不曾收到过傅决写的圣旨,但没想到如今却收到了。
段玉此时笑嘻嘻地端着一碟子剥得干干净净的橘瓣,走了进来,轻轻放到桌案上。
“殿下,您看看着橘子多新鲜呐!据说是刚刚上贡来的,公主那里刚分了,她便让雪莹送了来。”
他顿了顿,瞧着那干干净净的橘子瓣,语气温柔:“公主真的很在乎您呢,她知道您不喜苦味,那橘子白丝微苦,她便亲手把它给去了。这一盘子橘子,也不知她撕了多久,而且这次秋猎,还是公主向陛下求了情面呢。”
耳边絮絮叨叨的都是对傅卿的夸赞之语,傅柏舟不耐烦地抬眼:“你说够了吗?她那么好,不如你去她的溯月宫伺候如何?”
段玉心里倒是想,只是他面上哪敢啊,他连忙赔笑道:“不了不了,奴才还是跟着殿下心安。”
那橘子干干净净,就如同那天晚宴,傅卿送来的一样,都是她亲手撕的。
傅柏舟垂目看着橘子,嗓音微凉:“怎么,你还不打算退下吗?”
段玉忙恭敬地退下了。
傅柏舟盯着那盘橘子一会儿,终究还是拈起一瓣吃了。
这时候的橘子正好,一口要下去水当当的,满口橘香甜腻,因那白色的丝全去了,因此吃起来半点涩味也无,口感顺滑得很。
傅柏舟吃了一瓣,又重新拿起了一瓣,他随手拿起傅卿放在此处的话本子,伴着橘子看了个故事。
等傅柏舟的手触及已经空无一物的盘子,他才微微愣住,然后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傅卿妍丽的笑颜,微红的朱唇。
那唇瓣生得如同花瓣似的,傅柏舟还记得自己摩挲傅卿唇瓣时,柔腻的手感。
不知道那样吐露出甜言蜜语的唇瓣,是不是也像如今的橘子一样甜腻生香。
盘子空空的,里面没有橘子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橘子吃多了容易上火,傅柏舟莫名觉得有些渴了。
每隔三年北戎和大燕都会分别派使者前往他国,主要是为了互通有无,以及展现自己的大国风范。
因北戎人来大燕时,都是秋日,所以三年一次的秋猎便成了传统。
秋谷围场一般也是三年开一次。
傅卿坐着铺了软垫的马车,跟着大部队上了国道,往秋谷围场的方向走。
秋谷围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部队一路上在官邸统共歇了两次后,第三天就到了秋谷行宫。
秋谷行宫在围场下方,只是年年习惯都是打猎那日,人人都带了帐子,在围场边缘处驻扎。
傅卿收拾好一切,换了一身飒爽的淡蓝色骑射服,便走出了自己的帐篷。
前方茫茫的草地上,早已铺了毯子,收拾了宴席,等着人来赴宴。
傅卿害怕傅柏舟因为在这样的场合遭人欺,就径直去了他的帐篷外等候。
段玉掀了帐帘,傅柏舟走了出来。
他一身黑色带暗纹的骑射服,发丝只用了一顶同色发冠束起,于是他的脸就全部露了出来。
肤色苍白却不显得文弱,剑眉黑湛,鼻若悬胆,唇瓣淡红,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秋高艳阳下,变得越发晶莹透彻。
他仿佛在发光一般。
傅卿呼吸一滞,她就算心里害怕傅柏舟喜怒不定,说杀人就杀人的脾性,但也不得不称赞他的好容貌。
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却无人跟来,傅柏舟转身,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傅卿,他一时起了兴致,便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走在傅卿心上。
阳光洒在他身上,配着他金色的淡眸,他好像浸润在光晕里一样,瞧着耀眼得很。
傅卿被她他气势所迫,就不自觉一步步后退。
傅柏舟依然上前。
直到傅卿的背抵在一旁的帐篷上,他才在她面前站定。
瞧着眼前妍丽却显得弱气的小脸,傅柏舟微微低头,凑到她莹白的耳垂边时,嗅到幽幽的桂香。
傅柏舟身量颀长,他站在傅卿面前,连影子都把她围进了自己的范围内。
莫名的压力,让傅卿紧张地绷紧了身子,视线不敢放在傅柏舟身上。
耳边酥酥微热的吐息痒痒的,傅卿身子僵硬,就听到傅柏舟轻笑了一下,他微凉低沉的声线,钻进来她的耳朵。
“两日不见,皇妹怎么又傻了许多?你呆站在原地的模样,就跟那御兽园里的傻兔子一般。”
他站直了身,眼神微嘲地瞧着傅卿,真的像是在看傻兔子一样。
诡异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傅卿回过神来,气得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是傻兔子?皇兄你眼睛没问题吧?”
她分明长得挺好看的。
她是乌发雪肤,红唇大眼的美人好不好!
傅卿越是炸毛,傅柏舟越是觉着有趣,他微微勾唇,垂下眼帘专注地瞧她气急败坏的神色,语气淡淡:“我说你是傻兔子,有问题吗?”
他又唬住了傅卿,傅卿苦着脸点头:“对,您说得对,我就是傻兔子行了吧。”
心里还是有气,傅卿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看向依然在原地不动的傅柏舟,没好气的回敬他:“皇兄为何站在原地不走?你这模样就像是宫中娘娘养的傻猫一样。”
傅柏舟微微一怔,他瞧着神色飞扬的傅卿,轻笑地跟上:“胆子大了不少,不过皇兄可不及皇妹蠢罢了。”
傅卿依然回敬他:“皇兄更蠢。”
两人低声吵吵嚷嚷间,距离挨得越来越近,似是拌了嘴的小夫妻一般。
傅卿这几日因为晕马车,她都是上了马车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下了马车,就去了官邸休息。
她几乎没有见到一路伴驾臣子,在此刻全都冒了出来。
他们吵吵闹闹到了宴席处,众人见到傅卿刚想要行礼,却被她身边的傅柏舟惊得呆愣在原地。
一双异瞳,这就是那个妖孽皇子?
各个官员的目光让傅柏舟眼底微沉,他抿了抿唇,暖暖的日光之下,琥珀色的眼睛却很是凉薄。
他就知道,在这些人眼里,他只是妖孽罢了。
“看什么看,缘何见到本宫还不行礼?”
一道香软的身躯突然挡在他面前,也遮去了别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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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傅柏舟被傅卿挡在身后,她阻断了他人的视线,平静又冷淡地瞧着周遭赴宴的臣子。
众人心里一凛,便朝她拱手道:“微臣见过公主。”
傅卿随手抽出腰侧的鞭子,露出身后的傅柏舟,拉着他的手,微微勾唇:“怎么,各位大人是不是眼神不大好使,见不到我四皇兄?”
臣子中有人想要反驳傅柏舟不过是个妖孽罢了,不值当他们一拜,只是他立即被同僚拉下。
他们微微朝傅柏舟拱手:“见过四皇子。”
傅柏舟冷淡地点了点头。
“起身吧,今日父皇令四皇兄陪本宫秋猎,本宫心情大好,所以不希望有人胡言乱语,来搅乱本宫的好心情。”
傅卿拉着傅柏舟同桌案而坐,一旦她察觉有人用恶意的目光,看向傅柏舟的眼睛,傅卿就冷着脸朝朝那人看去,手里摆弄着鞭子。
傅卿现在倒是觉得,因为自己无知就对别人容貌冷嘲热讽的人,也实在不怪傅柏舟后来手段残忍。
毕竟你做了初一,他做了十五,你也不能说他不对。
傅卿模仿了傅柏舟生气的样子吓人,倒是把那些人吓得立即收回了目光。
席间官员暗道:那妖孽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才得了公主的回护。
公主一向骄纵荒唐,她不顾局面如何,向来只以自己的心情行事。
万一她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真的朝自己一鞭子抽下来,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于是谁也不愿做那第一个出头鸟了。
在傅卿眼神下,也没有人敢看向傅柏舟了。
没有贵女着傅卿说话,傅卿反倒觉得清静。
傅柏舟拿过她放在桌案上的鞭子把玩:“皇妹挺凶的呀,怎么你一到皇兄跟前就怯了?”
当然是因为别人都是狠人,而你却是狼人。
傅卿淡淡一笑,试探性问他:“都是因为那日皇兄落水方醒就掐我的脖子,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傅柏舟垂目不语。
那是他重新回来的第一天,当时他正是茫然的时刻,陡然看见傅卿,下意识就那样做了。
视线轻轻扫过白皙的玉颈,又联想到傅卿脖子上被他掐出的青紫红肿的伤痕,傅柏舟眼底微沉。
傅卿之前打傅璎,手红了都要疼上半天。那天她脖子上的伤痕,只怕要疼上好几天。
她心里不怨他,也说不过去吧。
傅卿却并不怨她。
她手杵雪腮,含笑回眸时,朱红的唇瓣吐露出撒娇般的请求:“皇兄,看在我现在对你好的份上,你将来能不能也对我好一点?”
傅柏舟闻言心里嘲讽,他怎么可能会对傅卿好呢?她以为她现在随便对他好一点,给他颗糖吃,他就会翻过之前的仇,把她当妹妹疼爱吗?
神色淡漠地瞧着傅卿的笑颜,傅柏舟冷淡开口,脱口而出的话却不自觉变了意思:“嗯,我以后试试吧。”
话一出口,傅柏舟就微微怔住。
怎么回事,他根本不是这样想的,怎么他莫名其妙就答应了?
第一次得到暴君的保障,傅卿感觉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她激动地拉住傅柏舟骨节分明的手,笑容灿烂:“我就知道皇兄最好了!我好开心!”
贺长渊垂目瞧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柔软纤长的手,心里微漾起一阵波澜。
罢了罢了,他既然答应了,就做到便是。
但若是有一日,傅卿她重新变回以前那样骄纵跋扈,故意为难他的模样,他再算账也不迟。
傅卿心里甜滋滋的,她现在有了男主萧如诲的一个承诺,又有了傅柏舟不会杀她的保证,要是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安全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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