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打听完消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他告知唐翎,阎府的小厮说阎渡川去了不夜楼喝酒。
“不夜楼,什么地方?”
唐樾奇异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道:“妓/馆。”
唐翎心中感慨这个阎渡川的夜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一边吩咐秋岁备了一辆马车,就要出宫。还不许秋岁唐樾跟着,只带了槲影一人以保自身周全。
趁着夜色,马车一路驶出皇宫,奔着不夜楼而去。
雍都繁华,热闹的景象更是唐翎平时在皇宫中见不着的。又因为快到了中秋节,穿城而过的河流之中已经有了不少河灯。街市旁糖葫芦、甜棵子、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叫卖声混成一团,叫人心驰神往。
唐翎眼中闪烁起了与平日不同的光彩。上辈子她在医院待惯了,这辈子一来就穿到了皇宫之中,倒叫她忘了这人生本就该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
槲影把马车停在了不夜楼前,唐翎一下马车便看见了一高楼中挂着无数彩灯,隐约听见里头传来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
她抬脚刚要进去,就听见路旁传来了吆喝声:“上好的梳子、发簪、同心锁……应有尽有的小玩意儿,只有客观您没见过,没有我这里没有的!”
唐翎被这吆喝的声音吸引,改变了方向,往这小贩的摊上走过去。
小贩带着头巾,见有人过来,更是卖力:“姑娘您要什么,只管挑。马上就到中秋节了,这几日我这里的东西都是按照最便宜的来卖的,平时可是没有这样实惠的价格的。”
唐翎道:“只是随便瞧瞧。”
她低头挑了半晌,一开始还是高兴的,后来又嘟了嘴起来,似乎是有些不满意。槲影抱着剑在她身边陪了许久,才听见她开了口,似乎是有些发愁:“我想要这个木梳子,宫里……家里的梳子总是做的好看,梳头的时候却总扯着头发,中看不中用。这个梳子瞧着多好,摸起来质感也舒服。”
槲影道:“那小姐就买这个好了。”
唐翎又说:“可是这个九连环我也想要,虽说不知道能不能解得出,可看着就很有意思。”
槲影:“那便一同买下好了。”
唐翎摇着头继续道:“这个桂花油也好闻,想要。”
槲影:“……有想要的,小姐只管买是了。”
唐翎难得羞涩,踌躇了半晌才开了口:“我没带钱,平时买什么都是秋岁付账的。”
槲影:“……好巧,我也没带。”
小贩听着两人的对话,脸色由喜转怒,听到槲影说的最后一句话,刚要准别撵人,就见一只手放了一锭金在摊子上。
“小姐想要什么,只管选就是了。”
唐翎一抬头,看见了阎渡川没穿官服,只穿了一件青色的宽大的袍子,一只手拎着酒瓶,发髻有些散乱,没了在国子监时候的威严,看着就像是邻家普通的少年郎,冲着自己笑得很是好看。
唐翎觉得阎渡川不穿官服的时候瞧着竟然有些莫名的顺眼,尤其是他手中金子的光芒,黄澄澄的,最是顺眼。
她心里没来由的噗通了一下。
第17章都城夜
阎渡川从不夜楼里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路边的摊前挑挑选选,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整个人温和的不似在宫中的那般。街市旁的彩灯映照着她的面庞,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嘟囔着嘴,更显娇憨。
他的酒愈发令人沉醉,于是不由得上前几步,就听得她说没带钱。他心中暗自好笑,手却不由自主地拿了锭金子出来替她解围。
唐翎看着那金子,心中噗通直跳。果然,自古以来还是金子最令人心动。
她内心天人交战着不确定要不要收下阎渡川这金子,就听见阎渡川对着小贩道:“什么有意思的都给她来一个,她年纪小,见着什么都稀奇。”
槲影默默地看见自家公主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嘴角翘上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很是满意,心想这孩子未免也太过好糊弄,不过是几个寻常人家的东西而已就能讨得她这样欢心,以后自己还是看紧一点比较好。
听阎渡川这么一说,小贩自然觉得自家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大包小包地给她包了一大堆东西。唐翎接过这些大包小包,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她抬起头对着阎渡川很是真诚地道:“没承想祭酒大人待客如此大方,以后我定常来找祭酒大人玩。”
阎渡川:“哈哈。”然后喝了一口酒。
唐翎抱着东西同阎渡川沿着街道一直走:“听闻祭酒在不夜楼,我本想去不夜楼寻祭酒,没想到您已经出来了。本来我还想去见识见识那温香软玉一番,倒是没了机会。”
阎渡川大概是醉意很深了,竟敢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那种地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该去的。”
唐翎道:“我从外面听着里头欢歌笑语的,倒是有意思的很。祭酒自己去得,我就去不得?”
阎渡川喝了口酒,笑道:“我又不是姑娘。”
“大雍民风开放,祭酒一双桃花眼生得比姑娘还要好看,还是要小心为妙、小心为好。若不小心被哪个姑娘小伙看上了,惹了一身风流债,也是一番头疼的事情。”
阎渡川目光再她脸上停留许久:“小姐今日活泼不少。”
“是么,”唐翎停下脚步,话题转向自己的来意:“只是景阳今日似乎发现,祭酒也不似之前我想得那般不近人情。”她顿了顿,在阎渡川的注视下道:“凤簪一事,还是多谢。”
阎渡川装不懂,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什么凤簪?”
唐翎快步跟上:“祭酒足智多谋,自然已是窥见了凤簪中的玄机才将凤簪送给景阳,让景阳早做应对之策。”
“什么玄机?小姐越说我越不懂了,”阎渡川还在装傻,他戏做得足,连平日精明的笑容中现在都透着一股傻气:“那金凤凰还能真飞上天了不成?”
“不管祭酒承不承认,我心中都是知晓的,祭酒是站在我这边的。至少在同柳妃之间,还是会偏帮我多一些。”
阎渡川方才有了一丝正经的反应,晃了晃酒瓶,摇了摇头,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在唐翎耳畔道:“小公主未免太容易相信人了。你错了,我哪边都不站,无论是你,还是柳妃。”说完,直起身,又状似好心的劝了一句:“以后待人接物,擦亮眼睛,小心一些。”
唐翎本以为阎渡川把凤簪转手送到惠承宫里是在同她示好,结果现在看来,他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他们已然走到了街尾,不远处就是宫门。唐翎沉思了半晌,眼神里露出一点失落的神色,阎渡川目光闪烁,却什么也没说。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是景阳自作多情。”她看着他的眼睛:“今日之事还是多谢。”
在阎渡川开口之前,她面色冷淡地补充道:“我说的是祭酒送的这些小玩意。明日景阳会派人将金子送还。”
“不用。”
“用的,既然不是朋友,还是算得清楚一点比较好。”
阎渡川心里感到一丝好笑,这小公主对他还真是一点留恋也没有,见不能笼络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那可不一定。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好一点的地方便是耳根子软。小姐若再说几句好听话,兴许便能让我改了主意。”
我信你个鬼,你看你这不着调的表情。
唐翎微微抬起下巴,小巧精致的鼻尖更显得整个人骄傲得很,她从鼻腔里轻轻发出“哼”的一声。
阎渡川笑意更深,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公主。”
唐翎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唐樾站在宫门口,似乎等了她许久。她快步走上前:“你怎么出来了?”
唐樾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她身后的阎渡川,眼眸轻轻眯了眯,又在不易察觉之间恢复了常态。话却是对她说的:“公主先前把宫牌给了我,没有收回去。我见天色太晚,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您,因此来宫门口等您。”
他看见唐翎手中抱着的一堆东西,又瞧见她脸上带着点喜洋洋的红晕,虽然不大显露出来,可唐樾知道这证明了她现在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唐翎不疑有他,只教唐樾和自己一同坐马车回惠承宫。槲影驾着马车上前。唐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让她扶着自己上马车。
唐翎坐上马车回眸朝阎渡川望去,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眼中藏着一些不易被发觉的小窃喜:“虽说我和祭酒走得不是一条路,可今夜若无祭酒,我也不会度过得这样愉快。”
她话中真诚,有些寻常人家孩子的天真烂漫。
阎渡川想自己一定是魇着了,才会对她说:“中秋之日雍都之内更是繁华热闹,届时碰上公主及笄大礼,更是四海来贺,都城之内定会非常有趣。若那日公主得闲,下官很乐意同公主再走一遭,一同游街玩耍,乐得逍遥。”
唐翎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放下了车厢帘子。
唐樾回头望了一眼阎渡川,点了一下头。阎渡川举起酒瓶,也对着他示意回了礼。随即唐樾便也钻进车厢之中。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晃得唐翎很是困倦,眼皮都往一起贴着。在唐樾以为她几乎都快睡着的时候,却听见她出了声。
先是说:“这些玩意儿都是很有趣的,回宫之后,你叫秋岁来一起把这些小玩意分了。”
唐樾道:“多谢公主。”
随后又听见她说道:“阎渡川这个人还是不能太过相信。”
唐樾愣了几秒钟,问道:“为何?”
唐翎阖着眼睛,用右手撑着脑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来:“我之前想错了,原来他并不站在我们这边。”
唐樾“哦”了一声,她又继续说道:“阎渡川既不与我们一起,又不与柳妃一起,真是叫人看不透。大概是觉得自己能耐大得很,即使谁也不帮,也能全身而退。”
唐樾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大概阎大人不想卷入宫闱之事中。”
唐翎嗤笑一声,眼睛未睁开,脸上却带了一点嘲弄的神色:“这岂是他不想就能如愿的。你我皆如棋子,早在棋盘之中。”
唐翎随口扯得几句玄乎的话倒似乎镇住了这傻孩子,她偷偷睁开眼睛瞧了唐樾一眼,见这孩子被她这话唬得一愣一愣,若有所悟。
她心想自己真是有装作人生导师的本事,有些想笑出声,连忙又把眼睛紧紧闭上,作出昏昏欲睡的样子来。
第18章及笄礼
八月十五那一日一早醒来便是阴晴不定,准确得来说,是早已接连几天的阴晴不定了。
各位嬷嬷们已经都候在了惠承宫里,每人手上皆端着唐翎要穿戴用的东西。有嬷嬷上前给唐翎穿上了一身朱红大袖褙子,里头穿着玉白锦缎圆领衫,更称得这褙子艳色如火。
可她发髻做得极为婉约,只因凤簪要在行礼之时才能戴上,现在只是轻绾着,带着些不会夺风头的头饰。
秋岁爱凑热闹,听到里头嬷嬷们高喊了一声“仪毕”,迫不及待的打开门,眼睛往里头直瞧。惠承宫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是来凑一凑这喜庆的。
唐翎坐在梳妆镜前,对着秋岁招了招手:“你这丫头,过来。”
秋岁蹦蹦跳跳地跑上前,说出来的话很是好听:“公主今日真是艳贯天下,哪哪儿都是美的,秋岁都要看得眼花撩乱了。”
唐翎努了下嘴,示意她把嬷嬷手中端着的东西戴到自己头上。秋岁瞧过去,只见这嬷嬷手中的漆盘里赫然放着及笄礼上要用的凤簪。
她不敢去拿,只道:“这是行礼之时祭酒大人要替公主戴上的,秋岁不敢妄动。”
唐翎挑了挑眉:“我只戴上瞧一下,待会儿拿下来便是了。”
端着漆盘的嬷嬷在一旁劝道:“公主,这于礼不合。”
唐翎觉得她们实在迂腐,阎祭酒待会儿给自己戴的时候又没有镜子在场,她也瞧不出自己戴上是个什么模样,现在提前看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眼波流转一番,见这几人都是唯唯诺诺不为所动,作出起身的模样:“你们不敢,我自己来戴好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站起来,就听见唐樾站在门旁道:“他们不敢,我替公主戴上就是了。”
唐翎朝他看了过去,只见他今日一身笔挺的侍卫服像是刚洗过的,焕然如新。平日里他总是素净得很,今日腰间也难得的别了一条玉绦子,怕是自己精心收拾过的。
她心中带着些许感动,又觉得不亏是未来小皇帝,现在行事就很有气魄。于是笑语盈盈,道了声“好”。
唐樾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要拿凤簪的时候被老嬷嬷阻拦道:“这实在于礼不合。叫旁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若是传到了皇上娘娘和祭酒大人的耳中,只怕……”
唐樾笑道:“嬷嬷在宫中待得年岁长,整日怕这个怕那个。今日是公主的及笄礼,她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再者,惠承宫中向来没有‘旁人’,若外头真听说了什么,恐怕和嬷嬷们脱不了干系。”
那嬷嬷也是见过风浪的,见说话的这人像是公主心腹,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不再阻拦:“老奴们口风紧,公主放心。”
唐樾从她手中的盘中拿起凤簪,走到唐翎身侧附身替她戴在发间,簪子穿发而过,金色的簪子在乌黑的发丝上尤为显眼,那凤凰眼中的红宝石犹如点睛之笔,好似整个凤凰都要展翅欲飞。
唐翎面容红润,往镜子中的自己瞧过去,问道:“好看么?”
唐樾点点头:“好看。”心中莫名来了点自豪的感觉,小声说道:“皇姐很好看。”
唐翎已经被秋岁唐樾这些夸赞夸得飘飘欲仙,再怎么掩饰眼神里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定了定神,她对着唐樾道:“拿下来吧。”
唐樾依言取下,放回漆盘之中。
唐翎被簇拥着推开宫门,门前的红毯早已铺上,一路蔓延到永蔚台前。这一路按照祖制,她不能乘坐轿辇,必要一步一步自己来走。
唐翎双手相拱,撑在胸前,朱红褙子长长拖在身后几乎要与这红毯融为一体。远处仿若传来点点惊雷,可观之天象,密云丛生,金光乍现,像是仙人来贺。
天色时晴时阴,百官已在永蔚台前等候,观天象异常,心中窦然犯嘀咕,又在这庄严肃穆间不敢言语,永宪帝就在永蔚台上坐着,他们连眼神交汇也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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