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竟是看得有些痴了,由衷得说:“便是生了黄疸都这样可爱,以后长大了,定会像郑美人一样生得好看。”
郑美人又是笑:“男孩子要什么好看,倒是希望他能同其他男孩子一样调皮,上蹿下跳斗鸡柳溜狗我都高兴,像临昭那样最好。就怕他身体……”
唐翎宽慰道:“这才不过十来日,又能定论出什么。早产的孩子多了,健健康康的也不再少数。郑美人宽心,全天下最好的医师都在宫中,些许的先天不足定难不倒他们。美人你也定能将这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对了,弟弟可有名字了?父皇取名了吗?”
“还没呢,”郑美人伸手理了理襁褓:“小名倒是有了。皇上说这孩子在船上出生,与水有缘,小名便唤做‘水生’。”
唐翎伸出个手指,轻轻戳了戳水生的脸:“水生,水生,我是你的皇姐。你可快些睁开眼睛瞧瞧我。”
她逗弄着小皇子,神情娇俏,笑语嫣然,叫人一时移不开眼。
第47章条件
唐樾从门缝中看着她,觉得若她能永远保持这样的高兴、这样的神情,那他做什么也是甘愿的。
可他知道那不可能,生在皇家,她终究不能时时像这样没有防备。
门中人笑容清浅,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怎样的灾难。看着她怀抱小儿安享时光,唐樾心中泛起柔情,又有些隐隐难过。
“皇姐。”他轻声在门口说了一声,声音极轻,无人听见。
里头谈笑声还在继续,唐翎的开心溢于言表,一会儿说是回宫之后要给这个小皇子备上一份大的见面礼,一会儿说等他长大了要带他到处去玩儿,抱着婴儿的手就是不撒。
直到郑美人瞧出她抱得有些累了,这才把孩子接过来,道:“公主也歇一歇,你弟弟还能跑了不成?”
她们谈话稍歇,秋岁适时道:“公主,阿樾求见你。”
“嗯?什么时候?”
秋岁朝门口看了一眼:“刚才开始就在门口候着。”
唐翎朝着门口走过去,拉开门一看,却见外面是空空荡荡的走廊,来来往往都是些普通宫人的面孔,哪里有唐樾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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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妃已经等了唐樾许久了,唐樾叩开她的门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瞧着来人,对着锦心道:“稀客啊,看茶。”
锦心刚要倒茶,唐樾就道:“不必了,我同娘娘也开门见山。娘娘要我做什么?条件又是什么?”
柳妃对他这态度颇为欣赏,也不绕圈子:“其实景阳是不是皇上血脉这事情对本宫而言并不是很重要,不是她,也会有那个叫梁迢的小丫头坐这个位子,那丫头看起来也是个不好惹的,也许还不如景阳得我心意。但中郎将你心中一定不会同本宫一样无所谓。”
唐樾紧紧抿着嘴,沉默不语,看起来,有些油盐不进。
柳妃也不恼,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对景阳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做个人情送给大人。郑美人那孩子我瞧着不是很顺当,出生这么多天了,正儿八经的哭都没哭过几声。估计也是个夭折的命理。大人倒不如早些送他走一遭,也免了他在这世上多受苦楚。如此,我就让红姑回青州县去,再不迈进雍都半步。”
唐樾并不在意小皇子,只是想起唐翎抱着那孩子的模样,眼睛里头的疼爱不会作假。若是这孩子没了,她该有多伤心。
他不应,眉头渐渐拧起。
柳妃看着他的反应:“怎么?中郎将这是……不答应?”
唐樾道:“小皇子乃皇上幼子,残害皇嗣可是罪大恶极,娘娘如何敢说出这样的要求来?”
一声笑意从柳妃嘴角溢出,她眼眸里盛满了对唐樾的嘲笑:“中郎将大人不会如此天真吧,你又不是没有害过人,做什么清清白白的模样,可没有之前可爱了。”
“我不是什么善人,却也知道稚子无辜。娘娘身为女子,更该知晓身为母亲的心,怎能如此轻易要了别人孩子的命。”
柳妃上下打量了一番唐樾,眼睛扫过他腰间戴的佩剑:“人吃/人是宫中常事。大人身上有佩剑,胸中有胆色,却连这么点事情都不肯应下来。是我给大人开的条件不够诱人,还是大人就是不知好歹?”
她心中主意转了几个弯,最终还是决定以怀柔攻之:“若是条件不够诱人,再加上这个呢?”柳妃缓缓道:“皇上失了幼子之后,心中必然沉痛,我届时再在一旁劝上几句,叫皇上想起原来身边还有一个不曾认祖归宗的儿子。皇上耳根子软,又是一个顾念亲情的人,到时大人身份没准就不是现在能比得了。”
这诱惑几乎令人难以抗拒,唐樾沉声道:“你是说,你可以让皇上认我?”
柳妃笑道:“便是景阳,也不能应下你这个。偏偏本宫愿意允你。”
锦心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狂喜,就差没有替唐樾答应下来这事情。
柳妃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叫那个孩子早些魂归他方,景阳的位子就能保得住,你的身份也可重正。大人想一想,这是不是很划算。”
她不做赔本的买卖,这事情听上去似乎很实惠,可柳妃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景阳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唐樾即使认祖归宗,没有母族没有背景,也难成气候。说不定到时候景阳还会为了临昭的利益同唐樾反目,也不是不可能。可郑美人的孩子不同,皇上的疼爱本就是宫中难有的加持,郑美人回宫恐怕就要升位份,到时和她平起平坐,她讨不到什么好处。
锦心见唐樾不说话,有些急了,不顾规矩就道:“阿樾,你在想什么?娘娘都已经如此善待你了,你还不快谢娘娘。”她这意思,是要唐樾应下来。
柳妃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耐心也是有限的。先前已经给了你那么多时间都没有催促你,等着你来找本宫。如今你找上门来,我还要给你多久你才能想明白呢?万事不要总是想顾及周全,先想想自己吧大人。什么对你有利,什么对景阳有利,你心里不清楚?”
唐樾按了下身侧佩剑,轻吐出一口气:“会给娘娘个答复的,娘娘等着消息便是。”
他转身快步走开,像是想甩掉什么污秽的念头。柳妃缓缓露出个笑脸:“还算懂事,也还算聪明。”
唐樾辗转回到郑美人房门口,驻足许久,房门关得紧,没有刚才秋岁故意露出的一条缝隙,他什么也瞧不见。时不时听见里面有哄睡的声音,然后又是安静了下来。
唐翎猫着脚开了房门,一打开门就是吓了一跳,唐樾直愣愣站在门对面,也不避讳。唐翎心口一停,将门关上了才轻声道:“你这样站在这里是为着吓谁呢?刚才秋岁说你要见我,为得是什么事?”
唐樾停了许久才说出口:“我想见一见小皇子。”
唐翎压低声音:“小皇子睡了,这里是郑美人厢房,又不能叫你现在进去看。他每每睡到傍晚会醒来,到时候我抱着他去给你看几眼。”
唐樾听着她话语间都是珍视的意味,说了声好:“我傍晚间都是在甲板上巡视,有时会有些凉风。皇姐来的时候定要将小皇子多包几层襁褓,不受风吹。”
第48章我抱一下成么
傍晚唐樾在甲板上巡视的时候,瞧见唐翎抱着小皇子,刚从船里头出来探出了个身子就不肯再往前多走几步了。正好瞧见唐樾也看到了自己,冲着他招了招手。
唐樾走过去听她道:“纵然包了好几层,我也还是不敢带他去到甲板上,要真被风吹着了,郑美人要怪我的。”
唐樾低头看着襁褓里露出来的一张脸,皱巴巴的,眉头锁在一块,眼睛微微睁了一条缝,好似个不高兴的小老头。他没从这脸上看出什么可爱来,就是觉得有些滑稽。
他心中刚这么想,就听得唐翎在一旁道:“可爱吧?”
“……嗯,可爱。”
他低头望过去,又抬起头对着唐翎道:“皇姐,我抱一下成么?”
唐翎不疑有他:“成,可你抱得时候小心一点。抱稳了。”
她把小皇子放到唐樾怀中,动作缓慢,那孩子也没哭闹,乖巧得很,只是眉头依然皱着,皱得厉害。
唐樾道:“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哪有,我们水生高兴得很。不过就是还没长开罢了,等他长大一些,你就知道了。”
她伸手探进襁褓里,试了试孩子脖颈处有没有出汗、是不是感觉热。探了一下,觉得还好,又对着水生道:“水生,这位是你的……”她看了眼唐樾,没有迟疑:“这是你的皇兄,他今天来看你,你高不高兴?”
唐樾不知道怀里这个小孩高不高兴,但他听完唐翎说得话之后,自己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很是高兴。
“他听不懂的。”他说。
唐翎嗔了他一眼:“听不懂便慢慢和他说,迟早有一天能听懂的。”
“迟早有一天么?”他突然笑了笑:“那皇姐可要提醒郑美人好生保护着小皇子,他一出生,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
唐翎动作戛然而止,看了眼唐樾:“你说得对,是要小心翼翼些。”
她目光刚从唐樾身上移过来,突然瞧见水生最外层襁褓上沾了些什么脏东西,仔细看下去,竟然是一片污泥。她愣了愣:“奇怪,这是什么时候蹭上的?”
唐樾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兴许是我大意了,巡船的时候会触碰到栏杆上的污泥,恐怕是我抱着他的时候弄上去的。”
他刚说完,天上陡然阴了下来,飘过一阵冷风,有几滴冷雨滴落。
唐樾反应极快,把外层襁褓脱下,把水生往唐翎手中一塞:“最近几日天气都不大好,看样子是要下雨,皇姐先把他带回去吧。这襁褓我洗干净了给皇姐送过去,叫郑美人知道我抱了小皇子还弄脏了襁褓,她心中怕是也不会高兴。”
唐翎一愣:“她不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叫宫人们去清洗便好了,你不必……”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唐樾推进了船舱里,他露出个温和的笑来:“皇姐带着水生快进屋吧,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往甲板上走去,喊道:“都先进船舱里拿伞,要下雨了。”
唐翎瞧着外头乌云蔽日,估摸着不久就是大雨。她抱着水生回了郑美人厢房里,刚进去就听见了外头一声闷雷,水生被吓得嗯嗯哭了几声。郑美人过来哄他,瞧见唐翎心不在焉的模样,关心问了几句。
“不是说抱着水生出去透透气么?怎么回来这幅样子。”
唐翎也没有瞒着:“他皇兄见了他。”
郑美人道:“临昭王爷么?叫他常过来玩儿好了,正好船上日子闷的慌,临昭个性活泼,他来了也能带来不少生气。”
唐翎道:“是阿樾。”
郑美人一愣,表情全凝结在了脸上,过了几秒又觉得不妥,反应过来恢复如常。
唐翎捕捉到她的表情,有些失望:“郑美人也觉得,即便血脉相同,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是么?正宫生的、妾生的、还有那不入流的没名份的,郑美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公主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唐翎摇摇头:“我一向不觉得你是这样的,若是不然,也不会同你相交甚好。”
郑美人叹道:“我也不愿如此,可有时候听得风言风语多了,难免不能免俗。一提到那孩子,就总是觉得有些尴尬。”
唐翎垂眸,不再言语。心中倒是也没有不高兴,人之多言,亦可畏也。郑美人这样的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
锦心远远瞧着唐翎走了,撑着伞来到唐樾身边:“阿樾,你刚刚见景阳公主是什么意思?”
唐樾在迷蒙烟雨里瞧见她过来,眉头一皱:“姑姑跟着我?”
“不是跟着,只是凑巧看见了。”
唐樾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只是道:“那正好劳烦姑姑帮我传句话,今夜我会将那孩子偷出来,子时劳烦柳妃娘娘孤身前来一趟,我想叫她亲眼见着我把那孩子投入河中,如此,也让她好生放心。”
锦心面露喜色:“你总算想通了,我之前还担心你不愿替柳妃做事。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算是你为她做事,不过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你这样做,对你和景阳公主都好。”
她似乎是怕唐樾又改了主意,说了一堆劝慰他的话。
唐樾冷冷道:“姑姑不必多说什么,你尽管放心,我答应下来的事情便不会再做更改。”
锦心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今夜之事你还要多加小心,柳妃是次要的,你自己的安危才最重要。”
唐樾迟疑地点了下头,将身子挪开,避开了锦心的手。锦心知道他心里不大愉快,还有郁结梗在心中,叹了声气:“若是可以,谁不愿意做好人。阿樾,做好人对你而言,太奢侈了。要做好人,你便什么都没有。你愿意么?”
唐樾目光深远,看向烟波浩渺的睡眠,说得平静:“我不愿意。”
锦心欣慰:“姑姑能帮你的不多,唯有希望你越来越好。有接近目标的机会便死咬着,别在乎什么良心这种东西。”
唐樾目光收不回来,依旧盯着河面,锦心也不知自己的话他是听没听进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河面上扑腾着一只淋雨的白鸽,看不真切,只觉得白色羽毛被打湿成耷拉着的一团,可怜见的。
第49章落水
gu903();子时,万籁俱寂,船上不比宫里,甲板上只有夜间巡逻的一个奉承卫,雨逐渐下的大了,更没有人愿意这时候往甲板上过来。那奉宸卫瞧见了大晚上唐樾撑着伞朝他走了过来,利落的行了个礼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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