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道:“停在渡口,工部有专门人打理。”
“应当去看一看了,看看船上的各个房间,探一探柳妃落水的位置。总会找出些头绪的。”他慢慢道。
侍郎透过狭小的窗户看了看天色:“今日吗?今日天色已晚,已到了散职的时间了。”
“那便明日吧,明日联系好工部,把轮船的图纸也带上。细微之处见真章,若真是有人刻意而为,总会留下痕迹,逃不掉的。”
第56章仓促碰着(修文)
顶着暮色,阎渡川回了府。
一入厅堂,便瞧见阎相坐在正位上,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拿着茶杯。阎渡川道:“父亲是在等我?”
阎相放下书卷:“皇上交给你的案子,查得还顺利?”
“顺利。”
阎相抬眼瞧着他:“你都查到谁头上去了?”
阎渡川知道他的意思,淡淡道:“无论查到谁的头上去,都是按着规矩查的。”
阎相一只手摩挲着指上的玉扳指,转了几圈,缓缓道:“你这个性子,太过刚直。过刚易折,这案子不要再往下查了,就此结案吧。”
阎渡川轻笑一声:“父亲是把我当成您的那些门客来用了?查得好好的,为何要结案?”
“我说结案,便结了。”
阎渡川垂首摇了摇头,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父亲是知道我查到了中郎将?因而为防止真的是他所为,所以草草让我结案。父亲便是如此身为大雍宰相的么?”
阎相的眼眸越发冷了下来:“这雍都城中有猫腻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倒是你,忘了别人对我阎家恩情,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反而叫我心寒。”
阎渡川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些轻佻:“别人对阎家的情谊?是啊,我自小听到的都是父亲同我讲的,林家小姐同父亲相识于微时,在您深陷窘境时曾拉过您一把。因此林家遭了难后,您一直偷偷帮扶着。就连中郎将,若是没有您在宫中偷偷打点,他亦不可能安全活下来。我亦是,因着您的影响,这些年来都觉得我自己该帮那个孩子。”
“可是,”他话锋一转:“父亲做得够多了。多到心中没了公正,若有一日那孩子同大雍的气运二者择一,我只怕父亲都会不顾大雍。您将个人恩情看得太重,倒失了以往我心中那个阎相的本心。可我同父亲不同,在我心中,大雍远比那个孩子重要的多。”
他一番话说得尽是肺腑之言,阎相对于儿子肯同自己说这些心中是有些欣慰的,只是却并不认同。他抚了把胡须:“为官之道,重在利民,民稳则国本固。若要利民,上位者须得是个能体恤他人之人。你觉得当今皇上如何?”
阎渡川沉默片刻:“您一向不准我妄议朝政,今日问我此问题,儿子是该回答还是不回答?”
“今日许你议,且要议得遵守本心,莫要同我说些官场话。”
阎渡川道:“当今圣上软弱,做事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因而上位多年毫无政绩,靠着先祖留下的庞大家产过活罢了。所幸他亦不是残忍暴/君,又非荒/淫无度之人,因而这祖辈家产倒也能支撑,不至于面临大厦将倾的境地。”
“说得好,”阎相露出赞许神色:“那你又觉得,圣上膝下二子,临昭王爷与云昭王爷又如何?”
阎渡川在国子监待了三年多,对于这二人还算了解,又道:“临昭单纯善良,可玩心太重,又有些皇室子弟的骄矜。云昭年纪小心思深,气量却不大,难容人。”
“你觉得这二人,谁更适合做太子?”
阎渡川知道父亲一向不喜欢参与此等党派之事,今日问出此话着实令人惊讶。他看了眼父亲,又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想了许久才道:“立储当立嫡长子,临昭自然当仁不让。”
阎相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渡川啊渡川,你又犹豫什么呢?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这二人都不适合做我大雍下一任皇帝。永宪帝之后,大雍必会处于一个风雨飘摇之际,在挥霍国本之后,最好要出现一个可以力挽狂澜之人。如此,大雍方才能延绵不尽啊。”
“他们不适合,中郎将便适合么?父亲要说的,不会是这个意思吧?”他将自己的大胆揣测说了出来。
阎相并没有直接回答,只又问:“你觉得阿樾怎样?”
“不怎样,少年老成,做事圆滑,却又有莽撞的一面,叫人难以看透。”
阎相笑了起来:“他身世坎坷,自然少年老成,如此才懂得体恤他人。他历经许多,做事圆滑不是坏事,若当政,也能是位面面俱到之人。他在奉宸卫待了许久,若没有武将的血性如何能压住人,叫你看来就成了莽撞。可自古以来哪个有名望的皇帝不曾在军中历练过,奉宸卫还算不得什么。”
阎渡川面色极冷,眼尾一挑,笑得分为讽刺:“父亲口中的中郎将,怎样都是好的。”
“你不必揶揄我,只要仔细想一想,将他同临昭、云昭比一比,究竟谁更适合做那个位子?”
阎渡川知道无论怎么想,自然都是唐樾更适合,只是:“父亲想得太美了,这中郎将连个名分都不正,父亲想助他?只怕有那个心也是不上力气。”
阎相笑得讳莫如深:“谁说的?万事要讲究机缘,只要机缘到了,一切都好办。”
知父莫如子,阎渡川只瞧着阎相这幅神情心中就了然他必定准备做些什么。他还没有细究,就听得阎相道:“渡川,你要知道,你帮他不只是为着林家曾经的恩情,更重要的,是为着大雍的国运。”
他心中知晓父亲所言是劝说他的说辞,在父亲心中,那位林家小姐的份量不可低估。可不得不说,这套说辞确实万分有力。他咬着牙根,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我自会看着办,父亲不必插手。”
他们这边是搅弄风云的筹谋,唐翎那里倒成了一出苦情戏。
从刑部出来她并未带唐樾回宫,倒是就近直接去了唐樾自己的府宅里,一进门,瞧见院落的时候,唐翎就有些愣住了。这院落与她惠承宫的竟是一模一样,简直是把宫里那个照搬过来一般。
唐樾见她神情惊讶,咳嗽了几声掩饰过自己的尴尬:“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觉得皇姐的院子好看,便画了下来,请人照做了一个。”
唐翎不知该说什么,只讪讪道:“做得挺好的……”还没说完,身畔的唐樾一个踉跄,她慌忙扶住,瞧见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叫梁迢赶紧找大夫过来。
大夫来得时候,唐樾已经发起了热,唐翎一边拿毛巾替他擦着脸,一边啐阎渡川:“阎渡川那厮还同我说打得不重,都发热了,瞧着也不像是打得不重。”
唐樾莫名喜欢看她这幅为自己发狠的样子,她这样子显然是乱了分寸,若是以往,哪里会说这样的话。他故意在一旁呼痛了几声,他现如今看着孱弱,这几声呼痛也极具说服力:“阎大人也是职责所在,他同我们又没有那般亲厚,自然要按照规矩办案的。”
他刻意将他、唐翎划分在一起,将阎渡川排除在了外面。
唐翎叹了口气:“我先前还挺喜欢他这人,觉得有意思得很。现如今才知晓,越是有意思的人越是有些危险,只因他们聪明又有手段,平时瞧着对你好,可你猜不透这人的真心。”
唐樾躺了下来,手却拉着唐翎:“皇姐猜他的真心做什么,皇姐有我便够了。我的真心皇姐不必猜,我永远都是向着你的。”
他仰仗着自己是个病人做出平日里不敢做的行径来。以前他瞧着临昭和唐翎在一起的时候就很是嫉妒,现如今自己也能同唐翎如此没规矩,心里不由得偷偷开心。
可惜这时梁迢却带着大夫走了进来,唐翎站起身抽开手,给大夫挪了位置,叫他好好替唐樾瞧一瞧。
大夫把了脉,又把唐樾翻来覆去的瞧了一阵。
“夫人放心,相公的伤都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开些外敷的药便好。只是这伤引起的发热不好退,尤其到了夜里更为厉害。需得有专人在一旁照料着,我先开个方子,照着这个方子每两个时辰饮下一副。”
这大夫将他们认成了夫妻,唐翎觉得有些别扭,看了眼唐樾,却发现他神色如常,她对着大夫道:“这位是家弟。还劳烦大夫多多费心。”
大夫连忙道了几声“唐突唐突”,将方子写了下来。许是出了这乌龙之事,他走得很是麻利。
唐翎捏着方子,细细瞧过去,听得身旁唐樾突然轻声道:“我头疼,皇姐会陪我么?”
刚才那大夫也说自己需要有人照看,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不算得过分吧。
唐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意,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会在这里陪你的,你且安心休息着。”又将方子给了梁迢,让她去抓了药。
唐樾明显安心不少,自己将外敷的药涂好,老老实实躺下,也不多言语。
到了夜里,唐翎同梁迢一人守着唐樾,一人煎药,分工明确,倒也将他照顾得很好。只是如此折腾,人实在容易疲累。唐翎瞧着唐樾已经在床上安睡,自己逐渐放松下来,眼皮开始打架。
唐樾夜间醒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她倚靠在自己床柱上閤眼休息的样子。月色如水,悄悄从未关严的门缝中透进来,一抹照在唐翎面上,蒙上一层圣洁的光。
她睫毛卷曲,像是婴儿一般。可唇上却有些干裂,想来是倦意太深,连喝水都忘了喝,只这么靠着便睡着了。
唐樾没来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恍然想到那大夫的称呼,低低出了声:“夫人……相公?”
面上只觉得热热的红得厉害,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似乎也未尝不可,唐翎同他的关系……本就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阿樾……”睡着的人轻轻一声,惊得他猛地一个激灵。可再细瞧过去,方知原来是梦呓。她梦呓时比平时更为可爱,叫他的眼睛更是挪不开。
唐翎睡得很熟,熟倒连唐樾坐起身也未发觉。
唐樾瞧着月色中她的面庞,心中有一万只蚂蚁啃过,又疼又痒。他手指用力抓着被角,脑中仿若有天人交战。
可夜色实在太静了,静到任何理智的声音在这里都是溃不成军。
他梗着脖子,一仰头,好像是赴死的战士,眼前便是他摇曳的旌旗。可却又比战场上赴死更多了那么些惊心动魄。他挨近唐翎,没有犹豫。
不过仓促碰着,他心中万般杂念却都烟消云散一般,心里头只突然想着,皇姐的唇果然如同看见的那般干涩……却也柔软得厉害。
静悄悄的,门突然开了。
第57章阿爹
梁迢本只是想送药,不防竟然看见这偷香窃玉的一幕,脑海中刹那就是一片空白。
唐樾听见动静扭过头来,看见梁迢震惊的表情,心中竟然十分平静。他伸出手,用指腹在唐翎嘴唇上轻轻一蹭,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往门口走来。
又接过梁迢手中的药放在桌上,再同她出去将门掩上。整个动作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慌乱。
他们来到长廊的时候,梁迢才倚着柱子开了口:“你疯了。”
她神情早已没有了刚才撞见时候的震惊,说得话也像是理性想了之后才得出的结论,这结论便是——你疯了,言简意赅。
唐樾不去看她,眼睛往别处望去:“无需你管。”
“若我不是惠承宫里头的人,你便是做出再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我也管不着。可你知你自己现如今在做什么?那里头的人可是你姐姐,你不是疯了是什么?”
唐樾不再多言,只淡淡道:“我不会害她,今夜之事你就当没有见过。”
他转身欲走,却被梁迢扯住衣袖,梁迢沉声语气严厉:“我知道你没有害她的心。可情难自禁时,你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如何还能信誓旦旦地说不害她?”她轻轻叹了口气,回想起了什么一般:“我是过来人,我远比你知道在这宫里,‘情’这一字最易伤人,说是利刃也不为过。只因陷入情爱中人便是最无理智之人,任你曾经如何聪颖,到后来也就成了眼盲心盲的。更何况你们……实在有违天理伦常,这世道如何容得下?唯有当机立断,方才能保得你自己与她。”
她一番话说得算是掏心,可唐樾依旧是那副清淡的模样:“并非情爱。”
她嗤笑一声:“不是情爱是什么?我有眼睛,瞧得出你刚才那副陷进去的模样。”
唐樾摇了摇头:“真的不是,”他顿了顿,似乎想了想才想出合适的形容来,于是平静的眼中也蒙上一层波澜:“只是太喜欢了而已。月色照在她脸上好看极了,我从未见过。只觉得应该吻她。”
“呆子,”梁迢无奈啐了他一声:“这便是情爱。”
她看着唐樾眼中露出些微疑惑的目光,在一旁轻声道:“你陷进去的时候,会觉得什么都是应该的。站在她身侧是应该的,牵她的手是应该的,亲吻是应该的。她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也是应该的。你觉得这是普天之下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可是,阿樾,”梁迢第一次这样换他,声音放得极小,好似在说什么无人知道的秘密:“哪有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皆是你给自己铸造的美好幻象。”
唐樾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挣扎,梁迢像是瞧见了希望的曙光:“你再想想,若要让她知道了你对她的心思,她那样一个理智的人,这两年又一心一意的把你当弟弟。便是再喜欢你,也不会留你在身边了。”
唐樾沉默的攥紧手掌,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他心中知晓二人真实关系,可唐翎并不知道,若真有一日她窥见自己心思,打他骂他他都不怕,只怕从此不要自己在她身旁。
“你只当今日什么都没看见便好,”他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遍,又恳切地道:“不要叫她知道。我自会……自会收敛。”
梁迢仍旧拉住他没有松手:“我说得你都听进去了?我信你一次,信你会收敛。可你若再做出逾矩的事情,我便不能帮你瞒了。”她说得决绝,也是一种威胁。
唐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梁迢身后走过来:“你们在这做什么?”
梁迢听见声音猛地一松手,回身瞧见了唐翎,她眼睛有些浮肿,似乎是刚睡醒便来寻他们了。
“我醒来瞧见阿樾不在房中,去厨房里找梁迢你也不在,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唐翎轻轻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天色:”这才几更天,不回去休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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