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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樾瞳孔放大,放下手中玉玺,慌乱去瞧他。却见永宪帝气息微弱,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了。

唐樾大吼道:“叫御医,叫御医进来。”

唐翎这一觉睡得竟然莫名踏实,一觉睡到了晌午。大概是唐樾这剧情走得顺,这么快便尘埃落定,这才叫她踏实。

她起身梳妆,午膳也是唐樾的人端进来的。可还没吃上几口,突然有人敲门。

“谁?”这时候还能有人进熙淳宫?

门外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皇上不大好了。”

唐翎起身推开门,瞧见阎渡川站在门口,她一瞬间有些恍惚:“祭酒?”

阎渡川抿唇,眼中沉重:“皇上在广明宫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你怎么知……”她话还未说完,恍然想起阎渡川现在和唐樾是一头的,得到消息总是比她要快得多,因而停住话头,只道:“快带我去。”

她跟着阎渡川向外走去,有将士来拦:“大人,这景阳公主恐怕不能出去。”

阎渡川神色一横:“你敢拦我?”

将士抱剑道:“大人当然是来去自由,无人敢拦的,只是这景阳公主……还昭王吩咐过,要我们好生照料。”

“好生照料”这四个字,这时候听起来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阎渡川道:“此番亦是还昭王的意思,若出了什么事情,你只管把我供出,有我顶着你怕什么。以往我在军营,可曾亏待过你们?”

阎渡川平日里待众将士确实不错,他又同唐樾关系亲近,那守门的将士想了想,便也没再多拦放了行。

唐翎跟在阎渡川身侧,一路上只看见宫中何处惨状,有宫殿被烧只剩一般,余下的断垣残壁中又不知藏了多少人的亡魂。更不用说那些血/淋淋的放在眼前的痕迹。

唐翎哪里见过这阵仗,她对于战争的印象不过是书中文字描述,何曾亲历过。脸色瞬间便白了。

阎渡川注意到她安静的可怕,出声道:“怪不得王爷把你禁足熙淳宫中,看起来是软禁,其实……倒是在保护你。想来他是想到了你此刻的反应。”

唐翎不说话。

阎渡川伸出袖子往她面前送:“你若害怕,抓着我便是。”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衣袖被人死死抓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底里又笑了笑,只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景阳却还是这性子。

他边走边又说道:“你也不要怪王爷,战事本就是如此,没人手上是干净的。我不杀/人,人便来杀/我。为求保命,总要心狠手辣一些。就是你拽着的这只袖子下的手,也不知折了多少人的命。”

他感到景阳的动作一顿,顿过之后抓他却愈加用力:“我知道,”偏偏话语说的故意轻描淡写:“大人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得很,不能怪阿樾,这是他该走的……命数。”

阎渡川笑了笑:“我以往看你待他,便觉得同你待其他人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待许多人好,却只有待他,是偏爱。”阎渡川的话让唐翎愣了几分,又听得他道:“你可知什么是偏爱么?”

见唐翎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手中有五块糕点。给临昭分了一块,庆阳公主留了一块,安阳分了一块,唐樾分了一块,自己亦留了一块。众人觉得你待人皆好,对众兄弟姐妹公平,却不知你饿着肚子将自己那一块偷偷给了唐樾。景阳,这便是偏爱。”

唐翎沉声:“我待他没有大人说得这样好,我为人自私,无论是谁,都不能叫我饿着肚子给他分糕点的。”

阎渡川向前走,不看她,轻声说:“你对他的偏爱,便是你自己也不知晓。”

第72章赐婚

唐翎不知他在说什么混话,她满脑子是这宫中惨象,心里头又想着永宪帝,心中乱成一团麻。

只信口胡诌道:“若我有六块糕点,定分你一块。”

阎渡川笑着道:“荣幸至极,能得你第六块糕点。”

他偏头看景阳,她对唐樾的好自己虽未发觉,可却是唐樾对她沉沦的缘由。

阎渡川带着唐翎一直到广明宫内,唐翎推开房门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的永宪帝。御医正在收拾药箱,唐樾站在一旁脸色不大好。看见唐翎抓着阎渡川衣袖而来,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所幸唐翎很快便松了手,她跑了过去,见永宪帝双眼紧闭,问御医道:“父皇如何?”

御医不曾想这种时候还能看见景阳公主,叹了口气:“皇上的身体公主本就了解的,已经时日无多。更何况现在受了刺激,”他看了眼唐樾,还是如实道:“受了刺激,又摔下了台阶,如此重创,身体已然难以承受。”

唐翎担忧,看向一旁唐樾,却见他也眸色深重地看着自己。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唐翎替他说:“不是你做的,我知道。”

唐樾神色舒展,终于有了力气走上前,走到她身旁,紧紧地抓着她垂在身侧的手。

唐翎脑子一团乱麻,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对着唐樾道:“让临昭他们来见见父皇吧,好吗?”

唐樾摇头:“我不能。”

唐翎神色迫切:“为何?”

“大事未定之前,一切皆有变数。我不能冒险这时候让他们出来。”

“何时才算定下?”

“皇上昭告天下宣纸退位,由我来继,方才是大事已定。”

唐翎只觉得心累,她同唐樾此时立场不同,如此局势,想来唐樾亦不能因为顾及到她而随意动摇。

她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一手捧心,垂眸看着病床上的永宪帝,只觉得自己已经方寸大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阿樾,”她像溺水之人抓着浮草一般胡乱抓着唐樾:“我如今……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唐樾不忍看她这副模样,言语间竟然有了松懈:“若皇姐想要临昭他们来见皇上,倒也不是不可……”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阎渡川截了胡:“王爷,大局为重。”

唐樾方才收住话头,不再说下去。

众人一时沉默,只有御医从医箱里翻出针来为永宪帝针灸。御医顶着压力,额间都是汗水,这样扎了半个时辰的针,永宪帝竟悠悠转醒。

唐翎瞧见他眼睛有了慢慢睁开的迹象,扑到床边:“父皇可还认得出我。”

“景阳,”永宪帝露出一丝虚弱笑容:“从小养在朕身边的景阳,朕如何认不出。”

他的目光在屋中逡巡,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看到阎渡川时目光一顿,看到唐樾的时候更是要连眉头都皱起,只是没有那个力气皱眉罢了。

“父皇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父皇曾说过,要早日看着庆阳临昭成家立业,不是么?父皇说过的话,可不能食言。”

听到“成家立业”这几个字,永宪帝突然一顿,朝着景阳看了过去:“是啊,朕说过的话,朕不该忘记。朕说过要让景阳嫁哈日朗,要让丹赫保景阳,朕也不曾忘。”

唐樾面色瞬间变了,只是此情此景不好发作。

可永宪帝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朕忘了,景阳也曾说过不愿意。是朕考虑不周全,没有想到景阳本身的意愿。”

唐翎眼前模糊一片,她嗫嚅道:“父皇……是愿意不让景阳嫁了吗?”

“唉,”永宪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将目光对着唐樾:“你说的两份圣旨,朕确实该颁布了。”

唐樾眼睛亮了下:“若我没有听错,皇上说的,是两份?”

“没错,”永宪帝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是坚定:“两份,一份也不少,明日早朝,朕要昭告天下。”

“父皇明日要上朝?”唐翎皱眉,如今朝堂已被唐樾架空,永宪帝上朝不过是个形式,毕竟唐樾还未真的称王。而永宪帝说要颁布的圣旨大概是同退位有关的,只是他为何这样急切?

“父皇身体不好,多休养些时日才是。”

永宪帝摇了摇头:“正是因为这身体,才不能再拖下去了。景阳,你不必难过,父皇知道终有这一天,父皇……会将你的后路安排好,无人欺负你。可你也要答应父皇,从今以后,朕的那些家人,活下来的,你也要好好护着。莫要让人欺负了去。”

唐翎不太清楚他的意思,只知道这大概是永宪帝临终托孤,以后他不在,她要好好照顾宫中人。只是,永宪帝为何选自己?

她不解,却都一一应下来,好叫永宪帝心安:“等明日过后,便叫临昭他们都来见父皇。父皇见了他们欢喜,也许病就好了大半。”

永宪帝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唐樾:“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明日,明日……你要的,朕都给你便是了。”他声音颤抖,气息不稳,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唐樾也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是同永宪帝的截然不同的胜者的笑容。

唐翎摸不清这两人的意思,只下意识的觉得两人似乎有什么交易,这交易不为人道、不为人知,只有明日宣旨之时,方才能现于天光之下。

第二日,陆则仕替永宪帝最后一次换上龙袍,永宪帝勉强稳住身体,看着他:“学优,你从幼年便跟朕,没经历过多少风浪,到了如今,却要遭这么一遭。”

陆则仕笑得平静:“同皇上在一起每一日奴才都很高兴,皇上心中不必有愧,人来这世上一遭,幕拉开便出场,幕合上便退场,自己在戏场上尽兴了便好。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交由后人来评便是。”

永宪帝俯身,突然在陆则仕耳畔轻声道:“你要看住景阳,看住她了,不要叫她迷了心智。时刻在她身旁提点,要她好好待临昭,好好待庆阳………这是她该做的。”

陆则仕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奴才遵命。”

他扶着永宪帝迈进英华殿,殿堂之上大臣悉数都在,有不少是唐樾刚才牢中放出来的。

永宪帝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一步一步走上龙椅,他刚落座,便摆了摆手,众大臣就听得陆则仕高升宣旨:

“朕在位二十有一载,幸赖祖宗之灵,得存大雍于天下,心中愧然。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永州还昭,天纵圣德。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方才以固灭损,以兴灭绝。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故而禅位于还昭王。”

众大臣默不作声,想来已经提前知道永宪帝今日早朝的意思,满朝只听佳侣。三生缘修,世世代代,无离于弃。朕年岁已高,恐难参礼,滋”

得“皇上圣明”的声音,并无其他。

永宪帝一笑了之,心中倒是也没有太多悲凉。

唐樾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持着玉笏出列道:“皇上是否还有另一样旨意未曾宣读?”

他这样大胆,简直在朝堂之上视若无人。

永宪帝笑着挥了挥手,只听得陆则仕又道:“朕还有一方旨意宣读。”

“景阳公主岁以至婚龄,合该福缔良缘,寻一泽世郎君,好合于百年。阎相之子渡川,性高洁,质君子。愿二人携手得成佳侣。三生缘修,世世代代,无离无弃。朕年岁已高,恐难参礼。滋令还昭王为座上宾,监礼,如此,朕心愿已矣。”

唐樾听闻此圣旨,面色大变,就要上前。他恍然看见永宪帝对着自己流露出一抹笑意,这笑意是怆然却胜利的。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就算他一言都未发。

他要说,你配不上朕的景阳,朕绝不会将景阳嫁与你。便是朕不在了,你也得不到她。

朕还要叫你监礼,叫你看着她与旁人拜堂成亲,百年好合。而你为座上宾,朕要叫你看她幸福,只是这幸福却不是你给的。

唐翎只觉得神色恍惚,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陆则仕面前,他伸手夺下陆则仕手中的诏书:“谁许你颁布这旨意了?”

他语气狠戾,几乎要将眼前人活/刮。

陆则仕平静道:“圣上这两份旨意,在今日早朝宣布之时,已经派人在同一时间昭告天下了。此时大街小巷都这两件喜事恐怕都已经传了遍,还昭王早做准备才是。不仅要准备登基大典,还要准备景阳公主的亲事。这是圣上所托,还昭王可要好好做啊。”

唐樾简短地笑了下,一把抓住陆则仕的衣领,阴测测道:“你做的?我倒是没有防住你这个阉人。昭告天下又如何,这天下如今本就在我手中,我不让她嫁,她谁也嫁不了。”

陆则仕脸上挂着笑意,慢慢推开唐樾的手:“昭告天下的意思便是,此时,景阳公主也拿到了这一份旨意。她一向孝顺,得知太上皇心意,想来不会拒绝。”

唐樾一时瞳孔有些涣散,他转身朝着朝堂众人看去,一眼便看见为首的阎渡川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瞧见众人看向永宪帝的表情有些惊恐,他转过目光,却见永宪帝不知何时,头歪在龙椅之上,已经没了声响。

第73章我只接第一道旨

朝堂之上群臣慌乱,有呼“皇上”之声迭起,龙椅上人没有应答。陆则仕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走上前去,伸手探永宪帝鼻息与脉搏。

随后眼眶微红,高声道:“皇上……薨了。”说完身体匍匐于地面,朝着永宪帝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朝堂之上,众臣很快反应过来,皆哀伤不已,亦有忠信之士嚎啕哭声传出,闻者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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