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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将声音放得轻柔了些,好似以前那个唐樾真的回来了一般。

连秋岁都几乎信以为真,她说得磕磕绊绊:“皇上,公主不喜别人监视她,你叫我在她身旁,时刻回禀您她的事情,若这事情叫公主知道了,她恐怕会心中不悦。”

唐樾嘴角朝上弯了下,缓缓道:“秋岁,你说,她怎么会知道呢?”

秋岁哪里敢说,她听出这话中威胁的意味,不敢多言。唐樾见她不说话了,才状似安抚般道:“况且朕这怎么能叫监视?顶多是关心皇姐,我同她两情相悦,对她多关心一点,不好么,秋岁?”

秋岁当然是不敢说不好,可要说好她也说不出口。只是眼神朝下看去,不敢直视唐樾。

唐樾依旧追问:“你刚才说的,她同达兰台的事情朕很是有些兴趣。秋岁你仔细再想想,现在是否记清楚些了?”

秋岁依旧固执摇头:“能想起来的,都已经同皇上讲了。”

唐樾看着她,微微抬起下颚,目光压下几分。

唐翎这一觉睡得很是不好,梦中光怪陆离发生许多事,依稀感觉自己好似梦魇,出了一身汗却依旧是醒不过来。等到听见外面鸡鸣声,才猛然惊醒,此时天刚破晓。

她醒来后,便发现周遭有许多不同。这房间不是她熙淳宫的房间,却像是以前在惠承宫里的寝房。可说是惠承宫却更不可能了,她若在惠承宫,梁迢又在哪里。况且惠承宫这几年变化许多,绝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她见自己身上的服饰也由宫中装扮换成了寻常雍都女子的襦裙,心中更是奇怪,叫了几声秋岁,却无人应答。

她下床朝着外头走去,拿着帕子擦干额间的汗意。瞧见这一路景致皆是以前惠承宫的样子,心中慢慢有了答案。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突然见唐樾从一房间里走出,手中端着什么东西,见唐翎已经出来。笑道:“本想着皇姐这时候该醒了恐怕会有些饿,便想把这粥端进房中,没想到皇姐已经出来了,想来在这院子里用早膳也别有一番风味。皇姐,过来吧。”

说着,把手中端着的粥放在了石桌上。

唐翎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诡异,问道:“我如今身处何处?”

唐樾笑了起来:“自然是我同皇姐的家啊。”

唐翎消化了一下他的话,反应很快:“是你的府邸?”又说得更精准了些:“是你做中郎将时的府邸?”

唐樾不置可否,只笑言:“皇姐还记得。”

“我为何到了这里?”

唐樾淡笑:“是我将皇姐带到了这里。”

想来也是用了些方法叫她醒都没醒过来,人便到了这宅子中。

唐翎道:“你如今是越发出息了,悄无声息便能将我一个大活人一夜之间换了地方。秋岁人呢?”

他道:“秋岁还在宫中,这里会有其他人服侍皇姐。还望皇姐不要生我的气。”他在她面前还是那副伏低做小的姿态,旁人见了只会觉得是唐翎欺负了他。

唐翎深吸一口气,刚要坐下,却见唐樾朝她走来,目光朝她发髻上望去,眼神瞬间柔和许多:“皇姐戴这只发簪,真好看。”

什么发簪?唐翎抬手往自己头发上摸去,摸见一冰凉凉的东西就要取下,却被唐樾一下子握住手腕。他轻声道:“这是我母亲的东西,皇姐戴着好看,就别摘下了。”

唐翎收回了手,心道唐樾送个东西真是别扭,这是他母亲的东西,她收了自然不会再退回去,只是想摘下瞧一瞧,他又在怕什么?

她朝着凳子上一坐,老老实实地喝着粥,不言不语,心中却在泛着嘀咕。

唐樾不露痕迹地把她这幅模样看在了眼里,不声不响。一碗粥下肚,唐翎果然有些沉不住气问道:“你何时送我回宫?”

唐樾道:“皇姐在这里住些时日不好吗?”

唐翎直视着他:“为何?”

“不为什么,只是有些怀念以往。怀念先前皇姐在这里照顾我时候的日子。”

他说的迂回,唐翎却万分直接,她顿了顿道:“是因为丹赫?是因为丹赫向大雍送了婚书所以你才要我留在这里?”

唐樾面上表情瞬间消失,无悲无喜,只沉声道:“你果然什么都清楚。”

“既然皇姐什么都清楚,那我便不用再过多解释了。我不想你在宫中被丹赫的人瞧见,不想你同他们有接触而再横生什么枝节,所以留在这里吧,皇姐,嗯?”

唐翎站起身踱了几步,几步过后闭了闭眼睛道又睁开:“好。只是婚书之事不会因为我离宫而消失,你是怎么想的?”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想好应对的方法。你只管信任我。”

他说得胜券在握,唐翎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了声“好”。只是没想到,几日后,她这声“好”倒叫她有些悔不当初。

这几日丹赫那边一直死咬着和亲之事不放,隔三差五便问上一遭,叫唐樾心里堵上一回。

平日唐樾不爱见这个哈日朗,今日哈日朗却未料到这大雍小皇帝莫名邀他去御花园一叙,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如约而至,到了亭中,亭中除唐樾外只有一人,那人他认得出,是唐樾贴身侍从管狸。

他刚坐下没多久,远远的瞧见一个身影钻进了御花园中的梅林里,那身影钻得浅,隐隐约约还能叫人看得见。

她和身旁的小内侍抱着一把梯子到了棵梅树底下,怀中抱着一小盅,仰头伸手去摘那梅花。

日光从层层叠叠的树荫见洒下,这身影像是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精灵,不似宫中人,只觉得人如璞玉,天然不加修饰,叫人看得心生喜欢。

哈日朗本就不喜欢对弈这样的游戏,手中捏着棋子迟迟没有下去,只远远瞧着那身影,目光盯得要发了直。

唐樾不准痕迹地笑了下,也不出声催促。

哈日朗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丝毫不加掩饰,亦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合礼仪的,直接问道:“梅林里那个女子是谁?”

唐樾对他道:“那是朕的皇妹,安阳。她自小便自由自在惯了,性子不拘得很。今日总来这梅林中折梅,这般没有礼数,倒叫你见笑了。”

“怎么会?”哈日朗笑得爽快:“我草原儿女本就是不拘礼的,今日见小公主如此,只觉得有趣得紧。”

“有趣么?”唐樾笑了下,在棋盘上落下一个子。

第78章不要为了旁人惹怒我

安阳这几日觉得好生奇怪,先是莫名遇见了宫中来的那个贵客哈日朗,后来便时常遇见他。

近来梅花开得好,尤其是御花园里的梅花更是芳香扑鼻。虽说御花园中的梅花是不给摘的,但她自觉反正不是可着一株梅树薅,今日摘摘这株,明日摘摘那株,应当也叫人看不出来。

上次她用这梅花做得香包送了王祭酒,王祭酒笑得分外可爱,简直叫她心花怒放。因而她胆子愈加大了起来,岂料就被这哈日朗给瞧见了。

那日她正站在梯子上让清画帮忙把风,只听见清画连声咳嗽,她以为清画被这寒风吹了嗓子眼,打算叫她去背风处守着便好。谁知一低头,瞧见了一双含笑却锐利的眼睛。

她冷静了片刻,站在梯子上问道:“你谁?”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公主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

安阳心里想废话,这宫中不知道我的大概没几个人,但不知道你的多了去了。

那人又道:“在下哈日朗。”

安阳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歪了下脑袋道:“哈日朗,谁?”名字倒是有些熟悉,但就是叫人想不起来。

谁知哈日朗并不恼,又是哈哈大笑道:“不是谁,一个小人物而已。若是唐突了公主,那我便去别处。”

安阳点点头:“唔……确实唐突了,你到别处去吧。”他这人总笑得那么大声,若是把别人引来了怎么办?若是把那个表里不一的小皇帝引来了又怎么办?

小皇帝只对皇姐好,别人一概都不能叫他宽容几分。安阳深谙这个道理。

哈日朗面色一僵,随即是更有兴味地打量了她几分,然后走到不远处的一颗树旁,倚靠着树干抬头瞧着她。安阳觉得他这目光很是令人不舒服,摘花的动作都慢了几分。随后没摘多久,便实在受不了这目光,一溜烟地跑下来,同清画一起扛着梯子跑回了宫。

之后的几日,那哈日朗好似守在御花园等着她似的,她每日都是哐哐扛着梯子去,一眼瞧见哈日朗,又哐哐扛着梯子回来。

她本以为这哈日朗没准是皇宫里新来的护林员,可偏偏清画告诉她那人是什么丹赫首领。也不知什么丹赫首领那样清闲,能每日去守着御花园里的梅林。

安阳觉得自己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亦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谁知几天后一道圣旨叫她傻了眼。

那圣旨上虽然字字分明,可她愣是想了半天才听明白。那是叫她去和亲。

她心头一凉,人生十七载,第一次有这样手脚发冷的感觉。她不肯接旨,只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侍官劝她道:“公主,丹赫虽不比大雍,可奴才听闻丹赫首领也算是天之骄子,公主嫁过去,倒也算不得下嫁。您快把这旨给领了吧,您不接旨,奴才不好交差啊。”

安阳抬起头来盯着他:“管他是怎样的人,便是天上的大罗神仙,我若不喜欢,便就是不肯嫁。”

侍官叹了口气:“公主是大雍的公主,怎能一切任性的凭着自己的喜好来。”

安阳声音倔强:“父皇在的时候,要嫁的是皇姐不是么?皇姐不嫁,便要由我来顶上吗?”

她声音说得清晰,吓得侍官左右看了一眼,上前来低声道:“安阳公主,这可不能乱说。”

安阳沉着道:“皇姐如今成了小皇帝的心头宝,这些过往的事情便连提都不能提了。他好,将皇姐守得好,我心里本也敬他几分。可我心中也有心间人,他却这样不管不顾要来拆散,你去告诉小皇帝,这旨我不可能接,就算他杀了我,也不可能。”

侍官哪里敢将这样的话回给唐樾,只能同安阳僵持着,他们这边动静闹得大,惊动了柳太妃。柳太妃慌张赶来的时候,安阳仍旧在地上跪着。

她上前拉着安阳,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护着她道:“你身体不好,如此长跪不起若是再惹上病,母妃不知道要找谁说理。”

说完,看了那侍官一眼,侍官弯着腰道:“奴才有罪。只是公主圣旨未接,皇上那边若怪罪下来,奴才也是难辞其咎。”

柳太妃不经意皱了皱眉,上前从那侍官手中领了旨:“这旨我代安阳接下了,你现在可以去回禀了。”

侍官这才长舒一口气,立刻转身离开,生怕多停留一点就会生出什么变故出来。

安阳跑上前,从柳太妃手中抢过圣旨就要往地上扔去,清画赶紧跑上前来护着那圣旨不敢叫她这样胡来。安阳恨恨道:“母妃一向不喜欢我便算了,可这圣旨你不能代我接,我不愿意,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就是不愿意。”

她说到后来,声音里带了哭腔。柳太妃心疼,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谁说母妃不喜欢你的?”接着叹了口气摇了摇:“你这样僵持又能僵持出个什么样的结果?皇上是什么样的,你这些天还没有看明白么?他不会容人拒绝他的决定,你若是闹到了他面前,恐怕只会害了王祭酒。”

“王祭酒”这三个字一出来,安阳便愣住了:“母妃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柳太妃笑了笑:“你心思从来都藏不住。母妃看王祭酒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因而他那样好的人,更不该被这宫中之事牵连。”

“可我又该怎么办?”安阳眼中流露出浓浓无助。

柳太妃轻轻叹息,伸手抚摸安阳的头道:“母妃知晓你心中苦,可愈是这种时候,愈不能乱了方寸而什么都做不出。你想想,这世上谁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安阳的眼睛瞬间恢复清明:“皇姐?”随即又摇了摇头:“可是此事事关国事,皇姐当真能左右他的决定?”

柳太妃轻声道:“你低估了景阳在他心中的分量,此事你若能求得景阳帮你,便绝对是万无一失。”

“我现在就去找皇姐。”安阳急匆匆便要向外去,却又被柳太妃拦住。

她道:“景阳不在宫中,她已经离宫好几日了,想来这也是皇上的手笔。”

“那我该去哪里找?”

柳太妃道:“先皇在的时候,曾给当年还是中郎将的皇上赐了一座府邸,就在雍都城西。若哀家没有猜错,景阳应当就在那里才对。清画,给安阳备马车,出宫。”

安阳终于镇静了许多,看向柳太妃的眼中带了一丝感激神色:“谢谢母妃。”

听到她口中的谢字,柳太妃愣了愣,觉得有些欣慰,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同母妃有什么好道谢的。”

侍官去向唐樾回禀的时候,自然是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譬如安阳不愿意接旨,譬如后来是柳太妃来代安阳接了旨。

唐樾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着,表情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偶尔露出嘲讽的笑意来:“她不想嫁?倒是由不得她。朕费了这样大的劲叫哈日朗松了嘴答应将皇姐的婚约就此不提,她不嫁,难道要梁迢嫁不成?”

站在一旁的管狸面色有些变了变,道:“哈日朗朝皇上要的是安阳公主,庆阳公主……哈日朗那边恐怕不会愿意。”

唐樾停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朕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这样紧张。这次倒是多亏你年少时在丹赫待过几年,熟知哈日朗的喜好,若不然,朕也不会这样容易地就能投其所好。不过管狸,你何时同梁迢这样交好了?”

gu903();管狸抿着嘴垂下眼眸不愿意再说话,唐樾知道他对自己衷心也不为难他,只是又提醒道:“你是朕这边的人,记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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