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刺耳的感觉，就像是用勺子在心头反复刮着，那股让他恐惧的情绪又开始冒头了。
贺擎宇拼命忍着，想要出口赶走秦瑶的念头，他知道这要是再赶走秦瑶，那这辈子他可能真的见不着这个女人最后一面了。
他是该道歉了。
贺擎宇抬起手摸索到贺擎川的手臂，示意他帮助自己躺好，因为他感到胸口痛的有些无力再动了。
洛小夕一直在看贺擎宇，注意他的神态动作，果不其然，这男人在忍耐什么。
这种感觉让她气恼极了。
明明过去的贺擎宇很干脆，很爽气，怎么出了事变化会那么大！
洛小夕不断的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贺擎宇的状况她就算不太清楚，可看着心电监护上的数字不断变化，以及贺擎川紧张的神情，她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好半响房间内还有着第三个人的喘息声。
贺擎宇呐呐道：“我以为，你会被我气走……”
此刻，贺擎宇躺在病床上，床头被摇了骑来，他偏着头，正对着秦瑶的方向，只是双眼没有睁开。
“合着你是故意气我的？”洛小夕是故意歪曲了贺擎宇的意思。
因为，她是真得咽不下这口气！
“对不起。”
洛小夕睨了一眼脸色苍白，眼睫微微颤抖的男人道：“对不起这次，还是对不起上次？”
贺擎宇一愣，神情有些无奈道：“都有。”
“行吧，那还死吗？”洛小夕揉了揉酸胀的腰，又挺了挺整个脊椎。
让一个孕妇坐这种折叠椅，真是……她太难了。
贺擎宇一愣，原来洛小夕察觉到他颓废的心情了，他确实情绪及其低落，由于病情的不稳定，他始终不能做脑部的手术，那就意味着他没有复明的机会了。
想到会永远面临这种让他感到恐惧与绝望的黑暗，贺擎宇选择了逃避。
但是贺擎宇没想过，秦瑶竟然有点了解他，而他却丝毫不了解这个女人。
看贺擎宇不做回答，洛小夕也察觉到他现在毫无斗志的状态，还真是不激一下，这男人不知道她救他付出了多少。
“回答不出，要不我帮帮你吧？”
秦瑶的话，让贺擎宇流露出一丝茫然。
而另一头的贺擎川接受到秦瑶眼神的示意，是让他暂时离开，可……这女人真的不会把弟弟气厥过去？
万一……
不对……眼神越来越凌厉了！
贺擎川顿时低下头，在贺擎宇耳边轻声安抚道：“小宇，秦小姐有话和你说，哥哥先出去一会，有事你叫我，我就在门口。”
贺擎宇感受到肩头来自哥哥掌心的温暖，他也有话要对秦瑶说，有第三个人在场确实不太合适。
贺擎川离开时还不太放心，他左看右看就差没把心电监护扛到门口，好每一分钟都监视着。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贺擎宇微微侧过头，寻找洛小夕的呼吸声，之后才调整了角度缓缓睁开了双眼。
对洛小夕来说，这是第二次那么近的距离看见贺擎宇的眼睛，和上一次他刚醒来时感觉有了说不出的变化。
或许没有求生意志的原因，让贺擎宇原本就失去灵动的双眼就好像一潭死水一样，沉得让人感到畏惧。
洛小夕就那么看着贺擎宇，她没有逃避和他“对视”，因为她知道，假如自己都区别对待这个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哔哔叭叭”替他决定人生？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是我救得你吗？”
提到那一晚，贺擎宇的神情明显有了些变化，当时他虽然因为药性意识不清，可身体却记住了那个感觉。
顿时，贺擎宇的脸色有了异样的潮红，嘴唇微开似乎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贺擎宇的样子，洛小夕顿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
“贺先生脸红了啊，第一次？”
“……”
“彼此彼此，当时要不是看你快不行了，我铁定等到救护车到了看他们拉走你，也不至于疼得我死去活来。”
贺擎宇没想过和秦瑶见面，好好谈一谈会谈出那么……呃……让他不知道怎么表达的话题。
“噢对了，我呢现在四个月出头了，周舒都和你说了吧。”
贺擎宇扭开头，呢喃道：“这……我都知道了。”
因为他感受到秦瑶直勾勾的眼神，竟然毫不避讳，然而他却看不见，所以被这样看着，他心里总有一种怪异感……
看贺擎宇的动作，洛小夕眉毛一挑：“你不会怀疑，这孩子是别人的吧？”
刚转过头的贺擎宇，顿时又转了回来：“当然不会……”
“那很好，我们来谈谈孩子将来的抚养费吧！”
洛小夕说道这个，就看贺擎宇的神情又出现一抹纠结。
看来，过去那个负责且温柔的男人，没有完全消失。
贺擎宇思索了片刻抿着唇才道：“那些手稿价值连城，足够孩子将来成长需要的费用。”
“你都说是手稿了，手稿也不是现金，我这刚租的房子，买的婴儿尿不湿、小衣服、奶粉，哪个不是钱？”
说着，洛小夕拿出手机，把自己网上订购的清单找了出来，然后放在贺擎宇面前道：“呐，这都是我买东西的清单，孩子你也有份的，那就AA制吧，将来孩子所有的开销你都得承担一半。”
贺擎宇两眼一码黑，压根不知道眼前是啥，就听秦瑶在面前“叭叭叭”，顿时脸色就有点变了。
“秦瑶，我看不见这些，你随便编。”贺擎宇的声音蕴含着一些怒气。
此刻的洛小夕不生气，反而笑了，那笑容如果贺擎宇能看见，他的大脑一定会暂时性宕机。
“瞧我，差点忘记了，你瞎呢！”洛小夕收起手机，站了起来，整个人欺近贺擎宇，然后轻声说道，“我觉得，我救了你那么个怂包，我才是真的瞎呢！”
“秦瑶，你……”
“我在，你小声点，别吓着我孩子了。”洛小夕摸了摸小腹，笑靥如花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贺擎宇。
之后，才抬眼看了看心电监护。
还好，情况还算把控得住！
所以，洛小夕继续表演。
“我这个人本来就势利眼，何况现在脱离了秦家，每一份都要精打细算的，你想啊你这些手稿在你活着的时候，我卖了那多亏，毕竟绝版才更值钱，我好歹也是金融高材生，未来的企业管理者，我又不傻。”
贺擎宇顿时无法反驳，甚至认为秦瑶说得简直太好了……
“不过，我呢也不会强人所难的，你现在还病着，要适应失明后的生活也需要时间，这笔钱你就先欠着，我给你半年，孩子生下来必须还给我。”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贺擎宇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而且似乎根本没机会反抗。
洛小夕一下子坐到贺擎宇的床上，眼看着男人下意识身体向后一缩。
屁股下是柔软的感觉使得腰酸的情况获得了缓解，果然还是病床比较软和，那折叠椅让孕妇坐，简直太遭罪了！
“不答应？那你就是不想负责了？”
贺擎宇脸色一凛，没有说话，他从不是这种人，只是……
这会，洛小夕肚子里的小贺沐白竟然听见了亲妈这句话。
不仅听见了，甚至感受到亲妈刚才平复的怒火又燃起了……
情况不妙啊，他亲爹到底又说啥了，听不清的小贺沐白急的团团转。
“行啊，你不答应，有得是人答应，我呢也准备给这孩子选个七八个爸爸备用，总有一个让孩子满意的。”
洛小夕边说边轻轻揉着小腹，“上次那个周舒，对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你是看不见他的样子，我告诉你，他啊高大英俊，家里又多金，他喜欢我很多年了，妥妥的深情富二代人设，他不介意替我养孩子，你知道的噢。”
贺擎宇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发觉自己的头顶这会肯定是在冒绿光。
上次自己把周舒怼了，这会儿是来报应了？
“生气啊！”洛小夕轻笑道，“生气可以死啊，死了一了百了，到时候儿子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几十年后一直都管别人叫爸爸，噢对了，还有那些升值的手稿，我到时候卖了给儿子买房买车娶媳妇，到是真的节约了一大笔开支。”
贺擎宇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胸膛起伏得剧烈，原来他根本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的爸爸。
他以为，他可以欣然接受洛小夕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甚至他都想托孤，那个周舒原本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现在……
他不同意！
孩子是他的！
“秦瑶，我道歉，是我自私不顾及你的感受，打着怕伤害你的旗号把你赶走。”
“哟，不死了？”
洛小夕又凑近了一些，还别说看了两年的贺擎宇应该是他很熟悉的感觉，可眼前的贺擎宇比之前多了一份特殊的感觉。
这种未知又有些危险的感觉，反而激起了洛小夕的好奇心。
她倒要挑战一下这个男人的底线！
谁让他一直触自己逆鳞。
在过去的两年里，洛小夕都没有对贺擎宇有朋友以外的什么感觉，可现在洛小夕却认为从新开始之后，他和贺擎宇关系变得微妙了。
贺擎宇也感受到面前这个女人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他看不见，就算曾经看过照片，此刻也无法在脑海里拼凑出秦瑶的容貌。
“秦瑶，我能摸摸你的样子吗？”贺擎宇忍不住提出这个要求看，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洛小夕在看着贺擎宇微微抬起手，却停在自己眼前时，已经明白了这个男人想什么。
“你是想摸我，还是想摸孩子的妈？”
贺擎宇一愣：“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摸我呢你是想追求我还是想做什么？”洛小夕一本正经道，“如果只是摸孩子的妈，那我们倒是想法一致。”
“什么一致？”贺擎宇有点哭笑不得，这秦瑶还真是与众不同，让他忍不住想要深入了解这个女人。
“我呢刚刚想了个约法三章。”
“说来听听。”
“第一条，我刚才说过了，孩子你也有份，既然你相信这是你的孩子，那么孩子身上花费的每一分钱，你要承担一半，也就是AA制养娃。”洛小夕掰着手指道，“至于第一笔的开销，我会告诉留存收据交给你哥哥。”
“那还有两条呢？”贺擎宇此刻注意力都在秦瑶，似乎忽略了身体的不适，和之前因为恐惧和绝望丧失求生意志的感觉。
洛小夕始终观察着贺擎宇的一切，包括那监护器。
她是想救他，可不能真把他气死了。
正在讨论约法三章的俩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病房外的陆戚和贺擎川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突然出现，又说了这些，应该是你的功劳吧？”贺擎川眼中蕴含着满满地谢意。
陆戚有点脸红，摸了摸脖子后面道：“那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
“能让小宇重拾信心，我真的很感激你。”
陆戚看了看门缝，心里是有点酸的，但最终还是压抑了下来，转头对贺擎川说：“其实，我也希望瑶姐开心，他们毕竟有了孩子了，或许真能走到一起也不一定。”
此刻贺擎川的视线也落在病房门露出的那条缝隙，他能隐隐约约看见秦瑶的背影。
“但愿如此。”
贺擎川、陆戚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病房。
洛小夕和贺擎宇的声音都不大，所以门外的人听得也是断断续续的内容。
“至于这第二条嘛，这就和我刚才说的有关了。”洛小夕看了看贺擎宇的手，果然是十分漂亮和过去一样。
纤长的五指骨节分明，关键是干净整洁，指腹饱满，肤色也十分白。
“你说你想摸我，假如你是想知道孩子妈的长相，那我真不好拒绝。”洛小夕又凑近了写，贺擎宇的指尖已经要触碰到她的脸颊，“但是，假如你想追我，那我只能告诉你，你只是孩子的爹，可不是我什么人。”
“秦瑶！”
贺擎宇情绪波动，手微微一抖，突然感受到指尖触到柔软感觉。
鼻尖是熟悉的香气，那一晚他就记得这个的味道。
“都说别那么大声，吓着的可是你的种！”洛小夕轻轻拍了拍胸脯，“在说，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也不是你什么人，咱俩都算不上认识。”
贺擎宇因为这句话，顿时蔫了。
跟着手也缓缓地放下了。
“嗯？不摸了？”洛小夕乘胜追击。
快了，约法三章就要成了。
“其实呢，我这个人很有爱心，也好说话。”洛小夕叹了口气，“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有家归不得，还要躲起来。”
贺擎宇一听，顿时眉峰紧蹙，双手撑着床试图坐直身体：“你真的，离开秦家了？”
“我能不离开了吗？难道真要把你的手稿都交出去？”
“秦瑶……”贺擎宇心里百感交集，秦家真的觊觎自己的手稿，可秦瑶真的没有对自己有任何非分之想。
“唉，我在呀。”
贺擎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不到秦瑶的表情，却意外可以感觉到，这个女人在笑！
太过分了，他说什么都不能示弱，他必须好起来。
“那么第三条呢！”贺擎宇内心莫名有些期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感受。
像这样和秦瑶相处，曾经他从没想过。
“我呢上次就说了，会来看你单纯是可怜你，等你出院没地方去的话，可以来萧市找我，地址我会给你哥哥。”
贺擎宇有点意外，他没想到秦瑶竟然会看在孩子份上和自己一起住。
可面前这个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顿时……
洛小夕下一句话还没出，肚子里的小贺沐白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亲爸这会肯定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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